陆贽,字敬舆,唐代著名政论家、骈文家,世称陆宣公。陆贽为人雄才伟略,撰文锦心绣口,其制诰奏议被后世奉为圭臬。陆贽少负盛名,进士及第之时年岁尚浅,且初仕之路较为顺遂。直至“泾原兵变”起,唐德宗对其依赖程度愈加深厚,无论是制诰起草,亦或是政论上书,皆挽救岌岌可危之时局于水火之中,实不负中唐贤相之称。然朝局动荡,功高必受谗忌。
裴延龄之辈对其构陷诬蔑,继而陆贽罢相,德宗疏而远之。朝局仕途的打压陷害,一来体现中唐政局之动荡不安,再来亦从侧面折射出陆贽奏议政论之风采卓然。是以,后世将陆贽“比汉之贾谊”,赞其“智如子房,而文则过”,有“三代王佐器”,充分表现出对其的认可与接受。
该时期陆贽奏议文的接受呈现出较为简易平实的特点,主要影响了以权德舆、韩愈、刘昫等为代表的文人史者对其政论价值与文学意义的肯定与接受,乃陆贽奏议文接受的发轫初兴阶段,初步奠定了陆贽奏议文经典化的基础。
唐五代时期陆贽奏议文的流传
从整体而言,该阶段完成了陆贽文集的成书,奠定了后世陆贽文集众版刻本、注本等产生和流传的基础,影响着唐五代以“龙虎榜”成员为中心的受众群体、以骈体公文改革为中心的文学群体和以社会功用性为中心的社会群体对其政论和文学价值的肯定与接受,流传较为深广。
陆贽文集的成书:成书尚早,以类相从
陆贽文集成书于唐朝时期,且对后世影响深远。据相关文献记载,陆贽文集不仅成书尚早,且存目众多,乃古代制诰奏议文集之大作。探究陆贽文集的具体成书情况,首先当从历史时代背景出发,分析陆贽文集得以整理成书的缘由所在。
其一,陆贽少有才气,出仕期间,备受德宗倚重,史称“内相”。故而,代拟诏书,上书奏议,其为文行书见诸者众,具有结集成书的客观条件。
自“泾原兵变”始,朱泚之乱带来巨大的朝局动荡,唐德宗于仓皇之中出逃奉天,被迫围困至月余,史称“奉天之难”。奉天之难乃中唐“德宗统治”的转折点,亦是唐朝政局势力的变更期。
“奉天之难”中,陆贽奉皇命撰《奉天改元大赦制》,其虽为制诰文书,然“公洒翰即成,不复起草,初若不经思虑,及成而奏,无不曲尽事情,中于机会,仓卒填委,同职者无不拱手叹伏,不能复有所助。”
而后,朱乱方平,战火暂熄。据《旧唐书·陆贽传》载:“一日之内,诏书数百。”可见,陆贽所作制诰奏议文书数量可观,且受之者众,有敷制诰于天下而百姓闻之者,有上奏于王上而同职阅之者,这些无疑为陆贽文的结集成书提供了客观条件。继而,同时代的权德舆与韦处厚等人对陆贽极为推崇,览公之作,并将其整理、编纂成书。
其二,陆贽文采卓然,以骈体公文行世。宣公为文,或朝廷同职、或天下百姓,闻之阅之者无不拱手叹伏、挥涕激发。故而,陆贽自身学养才能之卓越,乃陆贽撰文成书的主观条件。
陆贽挥文成藻,仅以制诰一文便可在战乱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后晋刘昫《旧唐书·陆贽传》有言:“故奉天所下书诏,虽武夫悍卒,无不挥涕感激,多贽所为也。”无怪南宋陈长方于其《陆宣公》一诗中生发“或云诏令下,雪泣山南军”之感叹。
陆贽作制诰之文,虽例行公文之体例,却情动于中,使读者无不感激涕零,足见陆贽笔力之厚重,文学涵养之高尚。至于其奏议上疏,与制诰文书类同,同样极具感人至深之功效,诚如文献所载:“臣每读陆丞相论延龄疏,未尝不泣下沾衿。”由是观之,陆贽文不仅文采斐然,同时还具有十分强烈的感情色彩。
作为少负盛名的才子智士,陆贽具有卓越的学养才能,因此即使是较为刻板的公文范式,依旧能撰写出流传于天下的公文。此为陆贽成书的主观条件,是其成书的重要原因。
陆贽文集成书时间尚早,中唐时期便有多篇制诰奏议文流行于世。对此,唐五代有详细的文献资料记载,这为确定陆贽文集的成书时间和分析其特点提供了具体依据。
唐权德舆《唐陆宣公翰苑集序》载:“公之秉笔内署也……则有《制诰集》一十卷。览公之作……则有《奏草》七卷。览公之奏……则有《中书奏议》七卷。”权德舆作为与陆贽同时代之人,在览公之文时,被其制诰奏议文笔所折服,叹其为“昭昭然与金石不朽者”也。
但由于此前陆贽制诰奏议别集在流传的过程中编次较为杂乱,故而权德舆遵循“以类相从,冠于编首”的原则,为其整理出制诰集十卷、奏草七卷以及中书奏议七卷,疑为后代二十四卷综合本系统的祖本,这是关于陆贽文集整理的最早记载。
此后,唐朝宰相韦处厚又将陆贽制诰文编纂成集,对此北宋欧阳修、宋祁等撰《新唐书·艺文志》有载:“陆贽《论议表疏集》十二卷。又《翰苑集》十卷,韦处厚纂。”
显然,《翰苑集》一书编纂的是陆贽制诰集十卷,韦处厚在前人的基础上将其结集编纂为单行本,乃《陆宣公翰苑集》的最早编纂本,对后世影响颇深。而《新唐书·艺文志》当中所提及的“《论议表疏集》十二卷”,或为陆贽“奏草”和“中书奏议”综合之文集,因区别于制诰集之特性而另行编纂成书,至于其整理编纂者,因文献未有记载,故尚不可考,但足以证明早在北宋以前陆贽文集便已有所流传。
除此之外,在《旧唐书》中,也较大规模地载引了多篇陆贽文,亦辅证了陆贽文集结集流传较早之结论。
综上,陆宣公奏议在权德舆、韦处厚等人的整理推动下,早在唐代时期便已编纂成书。虽其唐代版本在历代的流传过程中不慎佚失,以致现今已无法窥探其原貌。要言之,陆贽文集成书于唐朝时期,且多以制诰和奏议之单行本传世,并对后世影响深广。
陆贽奏议文的传播:“效之为文为臣事君之道”
陆贽公文的传播始于成书前,且受之者众。而后陆贽文集的整理、编纂,无疑为其进一步流传奠定了基础。
唐五代时期作为陆贽文集的成书以及流传初兴期,其传播方式与影响范围直接推动了当时社会对于陆贽其人其文的接受与批评。故而,探究陆贽奏议文的传播状况,实为必要。
首先,陆贽奏议文在唐五代时期的传播方式主要有二。
其一,部分中书奏议因其官方文书之特性,在上书言事之时便得以记载与流传。《唐陆宣公翰苑集序》在论及陆宣公制诰奏议之时云:“公之文集有诗文赋,集表状为别集十五卷……惟制诰奏议乎!虽已流行,多谬编次。”
文之本意乃为言明陆贽文集此前编次多谬误杂乱,故该本对其进行重新整理。然抛开本意不谈,“虽以流行”四字,亦可知陆贽奏议文早在权德舆整理本结集前便得以传播。
这种传播虽不够系统,且因其官方上书的特性,多推崇其中所蕴含的社会功效性,但亦反映出陆贽奏议文自成文起便已具较大的影响力。至于陆贽的制诰文书,则更是书诏一日数十下,“论撰诏敕使,千里如对面”,远近征发,阅之者众。这些都极大地推动了陆贽文的传播与流行。
其二,陆贽文集的编纂成书与文献载引扩大了其传播路径。据南宋目录学家陈振孙《直斋书录题解》记载,权德舆《唐陆宣公翰苑集序》中提及的别集文赋表状在南宋时便已佚失,佚失时间尚不可考。故而,权德舆、韦处厚对陆贽文集的整理与编纂,无疑为陆贽文献资料的保存提供了重要保障,并推动了后世对陆贽文集的进一步注释、校勘与出版。
而陆贽奏议文的部分政疏己见,在《旧唐书》中的载引高达十一条。五代时期史书著录的高密度载引,奠定了陆贽奏议文在史传文类中的重要地位,促进了后世对陆贽奏议文历史、社会与文学等多方面价值的理解与接受。
其次,陆贽奏议文在唐五代传播时影响范围主要有三。
其一,以“龙虎榜”成员为中心的受众群体。《新唐书·欧阳詹传》云:“举进士,与韩愈、崔群、王涯、冯宿、庾承宣联第,皆天下选,时称龙虎榜。”龙虎榜者,乃当时科举名选之榜也,众科举名士皆以荣登“龙虎榜”为耀。陆贽少仕于朝,深知朝廷选才任能之弊病,对此有上疏《论朝官阙员及刺史等改转伦序状》等奏议于德宗,望改任才之弊端。
时陆贽任科考之主司,因其本人的文学素养极高,对考生之文考察又极为精准,故而大刀阔斧地推举了韩愈、李观、欧阳詹等人登上“龙虎榜”。
及第之人,在此后的几年内声名鹊起,而以韩愈、李观为中心的“龙虎榜”成员与陆贽便有座主与门生之情谊,正如南宋刻书家廖莹中在为韩昌黎《赠张童子序》一文作注时所提及:“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
由是,以“龙虎榜”成员为中心的群体与陆贽关系颇深,可在一定程度上受其思想与文风之影响,乃陆贽奏议文在唐五代传播过程中的重要受众成员。
其二,以骈体公文改革为中心的文学群体。于景祥《唐宋骈文史》论及陆贽时,称其为“杰出的骈文改革家”,并评价道:“上承‘燕许’融散入骈的传统,下开赵宋四六散化的先河”。
陆贽作为奏议制诰类等庙堂之作的公文创造者,其行文创作一改过去刻板的范式,不仅融情于文,更是将散文创作的方式融入至骈体公文中来。
如果说苏颋、张说的文学创作启发了骈文的改革,那么陆贽则是真正推动骈体公文改革的转折点。因此,立志于改革四六文体之弊病的文学群体,在进行文学变革之时,必然受到陆贽骈体公文改革的影响,并对其奏议文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分析与解读。
因此,以骈体公文改革为中心的文学群体是唐五代时期陆贽奏议文在文学上的影响范围,且这种影响一直持续至明清。
其三,以社会功用性为中心的社会群体。陆贽奏议文作为一种上书言事之公文,具有重要的社会职能。刘勰《文心雕龙·奏启》云:“若乃按劾之奏,所以明宪清国。”即,如果是表达按察弹劾之类内容的奏议文,那么就是用来明正法纪、肃清国政的。
显之,奏议文作为例行公文,其最为主要的职能是其社会功用性。陆贽奏议文因其骈体改革的特性,又富含能使阅读者感激涕零的情感特征,使得后代在对陆贽奏议文进行研究之时稍加忽视了当中极为重要的社会功用性。
其实,陆贽作为敢于上谏的贤相忠臣,其众多奏议文对于弹劾奸臣、改革时弊都具有重要作用。如其《论裴延龄奸蠹书一首》便文书了裴延龄的多项奸佞之举,这些奏议文对当时较为清明一派的群体具有一定影响,后晋刘昫亦受其影响,于《旧唐书》中将其表达多方面政见的奏议进行载引,代表了陆贽奏议文在社会当中的影响性。
总言之,陆贽奏议文自其成文起便已开始流行,且传播影响范围较广,继而被权德舆誉为“效之为文为臣事君之道”,体现着陆贽奏议文在传播过程中对文学和社会的双重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