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豆腐始创于淮南王刘安,而刘安做豆腐大概是迎合皇嫂窦太后的副产品。
在《外戚世家》中司马迁说,“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言”解释为言论、学说,“帝及太子”是指汉景帝刘启及太子刘彻。
因为窦太后喜好黄老道家学说,所以道家学说成了宫廷以及窦氏家族的必修课。淮南王刘安跟随潮流研习道家学说,而豆腐应该是刘安修道炼丹的副产品。
然而,刘安实在是咎由自取,专注于修行道术,却连家事都不能妥善处理,被判谋反而自杀身亡。司马迁评价说刘长与其子刘安、刘赐父子三人“谋为叛逆,仍父子再亡国,各不终其身”,图谋叛逆致使相继二次亡国,均不得终其天年。
刘长与其子刘安、刘赐作为诸侯王本可以进入世家,司马迁却将父子三人挪到了列传,这已是贬低了,为何又安排在列传第五十八?而起兵反叛的吴王刘濞却排在列传第四十六,楚王刘戊还挤进了世家。
排序向来是有讲究的。司马迁之所以如此安排,肯定有其深意。毕竟,《史记》难免会融入个人情感,而记述汉武帝当朝的事件,又必须遵循“为尊者讳”,如何贴近史实记录颇让司马迁费脑。
在刘安谋反案中丞相公孙弘、廷尉张汤、赵王刘彭祖、胶西王刘端等众口一辞要求处以死刑,而司马迁对这几个人的评价好像并不高,这其中是不是意味着什么呢?
汉初分封形势图。
《淮南、衡山列传》中关联人物究竟隐藏着司马迁什么信息呢?
此前 对刘长、刘赐谋反疑点已作了分析。当然,任何试图从史书中还原历史真相之举无疑是徒劳,但是根据列传中记录刘安谋反内容,揣摩司马迁的隐含的意图颇有些意思。
01关于刘长之死
要说刘安先从其父刘长说起。刘长是汉高祖刘邦的小儿子,被封为淮南王,谥号为“厉”。“厉”字具有特殊含义,杀戮无辜。
刘长的生母本是赵王张敖的姬妾,“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张敖又是刘邦的女婿。“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之美人”,司马迁这句话明确刘长生于高祖八年,即公元前199年。
“高祖十一年(即前196年)七月,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长为淮南王”,刘长取代黥布被封为淮南王,时年三岁。刘长是刘邦八子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封王的。汉文帝刘恒前180年继位时,刘邦八子仅剩刘长与刘恒。
刘长出生后,生母即自杀身亡,而后被吕后抚养长大。“孝惠、吕后时以故得无患害”,这也是作为刘邦之子能逃过吕后杀害的缘故。刘邦前195年死去,刘长年仅四岁。正是因为缺少父爱和母爱,导致了刘长“骄骞,数不奉法”。
前177年,也是汉文帝三年,淮南王刘长依仗皇帝哥哥的偏爱,借进京朝拜之机,闯进辟阳侯审食其家门将其锤杀。刘长当街杀人,不仅说明毫无城府,也证明缺乏智慧韬略,然而他最终被判谋反。
前174年,即汉文帝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辇车四十乘反谷口”,刘长仅凑了七十个人、四十辆战车谋反。如果说司马迁如此记录符合事实,那么只能说刘长太具有想象力了。凭这么点势力也想造反,真是胆大包天!
张苍画像。
“事觉,治之”,事情败露之后,汉文帝要审理淮南王。“使使召淮南王”,汉文帝没有派兵剿灭,而是仅仅派了使者传唤淮南王。“淮南王至长安”,一个谋反的诸侯王竟然只身赴长安。如果刘长确实想要谋反,他还会去长安赴死?
02张苍为何打压刘长
刘长被扣上谋反的罪过,丞相张苍“功不可没”。
“黥布反亡,汉立皇子长为淮南王,而张苍相之”,《张苍列传》中明确前195年淮南王黥布造反,刘长被封淮南王,张苍被刘邦委以重任,辅佐刘长治理淮南。从这里看,张苍应该与刘长关系匪浅才是。
然而,“十四年,迁为御史大夫”,从《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中看,“高后八年”(即前180年)张苍升任为御史大夫,从前195年到前180年张苍在淮南相任职长达十四年。在这十四年里与刘长的交集肯定多于代王刘恒!
而公元前180年是一个重要节点,这一年吕太后死去,陈平、周勃为首的功臣将相平叛诸吕,拥立代王刘恒为帝。
张苍升职应该是汉文帝刘恒提拔的,《张苍列传》中司马迁有如下证据:“以淮南相张苍为御史大夫”、“苍与绛侯等尊立代王为孝文皇帝”,张苍与周勃拥立代王刘恒为帝。
这里有疑问:张苍究竟是何时加盟刘恒团队的?张苍又是为何抛弃了主子刘长呢?
汉文帝四年(即前176年),丞相灌婴死去,御史大夫张苍升任丞相。在《淮南衡山列传》中,司马迁通过摘录张苍呈报的奏章的内容,从侧面记叙了刘长被处以谋反而流放。
在列传中这种处理方式应该是唯一!张苍曾经辅佐刘长治理淮南长达十四年,为何对前主子痛下如此黑手呢?而这十四年又被司马迁一笔带过,并未书写什么内容,大概其中隐藏了汉文帝的“腹黑”以及张苍的“阴险”。
张苍与汉文帝刘恒并未有太多交集,在任淮南相前,张苍虽大多在赵地任相职,其中“耳卒,相赵王敖。复徙相代王”,但此时的代王并非刘恒。
张苍退休之后,“老,口中无齿”,“百有余岁而卒”。一百多岁,在汉初绝对罕见的高寿。司马迁告诉我们,张苍高寿竟然是依靠喝人奶,“妻妾以百数,尝孕者不复幸”,而且都是“初乳”。这点足以表明无齿的张苍确实够无耻的!
03七国之乱刘安差点造反
从前199年到前174年,刘长年仅二十五岁,在流放途中活活饿死。
“孝文八年,上怜淮南王,淮南王有子四人,皆七八岁,乃封子安为阜陵侯……”,孝文八年即前172年,汉文帝可怜淮南王刘长,于是封了刘长的四个遗孤。
这句话中明确刘长的四个孩子刘安等年龄相仿,均在七八岁左右。刘安是刘长的长子,按照八岁推断大概出生于前180年。也就是说刘安出生时,刘长年仅十九岁,而当年吕后驾崩,汉文帝刘恒即位。
古人计算年龄从怀胎开始计算,怀胎十月计为一岁。刘长二十五岁死亡时,刘安才六岁。
孝文十二年,即前168年,民间有歌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汉文帝感觉有讽刺意味,“而追尊谥淮南王为厉王”,这应该是用来驳斥民谣。
孝文十六年(即前164年),刘安从阜陵侯升为淮南王。此时,刘安大约十六岁。
刘安画像。
“孝景三年(即前154年),吴楚七国反”,七国之乱,吴王刘濞曾派人游说刘安一起造反,“淮南王欲发兵应之”。但是,刘安的企图还未付诸行动,就被淮南国相破碎了。
“孝景三年”刘安二十六岁。《吴王刘濞列传》中,这一年晁错劝汉景帝削藩,涉及到的诸侯国有楚国、吴国、赵国以及胶西国,而淮南国并不在汉景帝削藩之列。吴王刘濞想要起兵反叛时,“念诸侯无足与计谋者”,考虑联合反叛的同谋,淮南王竟然不是刘濞考虑的合作对象。
所以,根据以上种种 推测七国之乱时,淮南王刘安“欲发兵应吴”纯粹欲加之罪。国相从刘安手中骗取兵权,“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为汉”,带领士兵据城守卫,与西汉朝廷共同对付吴楚叛兵。淮南国因此得以保全,刘安也未受影响。
04刘安谋反案的转折
元朔六年(即前123年),刘安之孙刘建(其父为刘不害)想要败坏淮南王太子刘迁,通过庄芷到长安告御状,从而引发了刘安谋反案。
对刘安是否谋反不按列传内容分析,而是从参与办理案件的相关人员加以分析,看看是谁在刘安谋反案中起了关键作用。
“毒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今淮南王孙建,材能高,淮南王王后荼、荼子太子迁常疾害建。建父不害无罪,擅数捕系,欲杀之。今建在,可征问,具知淮南阴事。”——《史记·列传第五十八 淮南厉王 淮南王安 衡山王》
从刘建委托状告内容看并未有“谋反、大逆”字眼,所以汉武帝知道之后并未太重视,“上以其事下廷尉,廷尉下河南治”。汉武帝交给廷尉审理,廷尉又将案件转交河南郡。
案件出现转折是因“故辟阳侯孙审卿”,即被刘长杀害的辟阳侯审食其的孙子审卿!
公孙弘画像。
“是时故辟阳侯孙审卿善丞相公孙弘,怨淮南厉王杀其大父,乃深购(加意撮弄)淮南事于弘”,当时审卿与丞相公孙弘交好,对刘长杀害爷爷审食其怀恨在心,于是针对淮南王案件向公孙弘添油加醋、搬弄是非。
最终,“弘乃疑淮南有叛逆计谋,深穷治其狱”,公孙弘才怀疑淮南王有叛逆计划,决意深入追究查办此案。
05刘安谋反的办案人员
丞相公孙弘有了明确表态,河南郡肯定积极办理此案,“河南治建,辞引淮南太子及党与”,刘建的讼辞中涉及到刘迁及其党羽。
“于是廷尉以王孙建辞连淮南王太子迁闻”,廷尉将刘建讼辞中牵扯到淮南王太子刘迁这事报告给了汉武帝。
此时廷尉负责人为酷吏张汤,司马迁在《酷吏列传》中介绍最为全面详细。酷吏办案都是铁案,严刑逼供下,没有人不认罪伏法,而且证据链完整。
公孙弘、张汤是啥人呢?从两人各自列传中摘录一二供大家判断。
“为人意忌,外宽内深”,为人猜疑忌妒,表面宽宏大量,内心深不可测,这是指丞相公孙弘。张汤则“文深意忌不专平”,用法残酷、嫉妒猜疑别人,但不擅权武断。
公孙弘、张汤都具有“意忌”特点,但是两人关系不错,司马迁说公孙弘因为张汤依附于精通儒学之士,所以常常称赞张汤,“依于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然而, 认为公孙弘看重张汤善于迎合汉武帝。
“上方向文学”,武帝正向往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张汤判决大案件必定附会文学经义,而且还聘请博士弟子儿宽为廷尉官吏。办理案件更是以汉武帝马首是瞻,“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皇上想要治罪的案件交给那些善于罗织罪名的官吏。
“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次类”,张汤以审理案件排挤大臣作为自己功劳的表现,大多数为此类案件。“于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从此张汤更加受到尊崇信任,晋升为御史大夫。
公孙弘不仅城府深而且绝对腹黑,“诸尝与弘有隙者,虽佯与善,阴报其祸”,公孙弘与那些有矛盾的人,表面上关系和睦,却在暗地里嫁祸报复人家。
“淮南、衡山谋反,治党与方急”,在淮南、衡山谋反案惩治关键时刻,“弘病甚”,竟然凑巧病了。“居数月,病有瘳,视事”,过了几个月,公孙弘的病竟然好了,重新恢复了处理公务。
张汤画像。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又怨时诸侯皆得分子弟为侯,而淮南独二子,一为太子,建父独不得为侯”,刘建对其父刘不害没有得到“推恩令”(元朔二年即前127年施行)相应的分封而心有不平,于是进京状告。这应该是主要原因!
而“推恩令”旨在加强中央集权而削弱地方势力,汉武帝以谋反罪处理淮南王,可以借机收归淮南岂不是更有利。
无论是丞相公孙弘,还是张汤大概猜透了汉武帝的心意,所以制造了谋反罪处理刘安率、刘赐。最终,“国除为九江郡”,淮南王刘安死后淮南国改为九江郡。“国除为衡山郡”,衡山王刘赐死后,衡山国改为衡山郡。
司马迁在列传中将刘安谋反记录成了闹剧,然而 却以为是悲剧。不论刘安如何逢迎都改变不了被削弱的下场,对淮南治理越是赢得民心,汉武帝对此越不放心。
刘安的豆腐只能迎合窦太后,却无法诱惑汉武帝。
即使刘安谋反是冤案,司马迁也不敢为其平反,更不敢写入《史记》。司马迁替李陵辩白了几句就被阉割了,如果揭露汉武帝盖棺论定的案件,那岂不是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