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5年3月,廖永忠在接到朱元璋的赐死诏书,与家人告别时,曾透露过这样一段往事。
朱元璋脱离郭子兴后,在滁州开辟了一方基业。作为龙兴之地,滁州为朱元璋带来了数十位将领以及数以万计的兵员。鄱阳湖之战前,滁州成了小明王韩林儿的寄居之所,当地百姓在元末战乱时期和滁州内战中都受到了朱元璋的恩惠,数十万人扶老携幼支持朱元璋的事业,其中就包括主动监视韩林儿的滁州官员。
其后,朱元璋向廖永忠言明此事,讲诉了韩林儿对他的重要性,并要求廖永忠亲迎韩林儿回返应天。出人意料的是,廖永忠并未完全执行朱元璋的命令。
在韩林儿行至瓜步时,廖永忠故意制造船翻假象,将韩林儿溺死在江中,后谎称意外,上奏朱元璋。
事实上,朱元璋对此心知肚明,并多次责备廖永忠:
“在鄱阳湖之战中,廖永忠身先士卒,披荆斩棘,可谓奇男子。然而他与滁州官员、儒生窥探我意,溺死韩林儿,终陷我于不仁不义。”
但是,当李善长提出要处置廖永忠时,朱元璋不仅否决了他的请求,甚至还让廖永忠协助徐达围剿张士诚,立功赎罪。然而朱元璋建国称帝后,窥探圣意、傲慢自大的廖永忠却成了第一个被诛杀的大明开国功臣。
“操舟若飞”的廖永忠
廖永忠是安徽巢湖人,生活在一个贫苦的大家庭,他本有兄弟数人,却仅与哥哥廖永安活到了成年。由于家庭贫困,廖永忠自小就跟随廖永安当起了水匪。31岁时,廖永安、廖永忠成为巢湖三大势力之一,与俞通海、赵普胜称雄争霸。
然而,廖永忠却陷入了迷茫之中。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元朝统治者这么昏庸,为什么汉人会被如此糟践,为什么百姓的生活如同人间地狱,始终看不到希望。
在困苦的水匪生涯中,廖永忠遇到了朱元璋。当时,朱元璋和左君弼分列巢湖南北。左君弼招降赵普胜,欲吞并廖永安、俞通海。而朱元璋正要南下应天,苦无水军将领,迟犹不定。廖永安、廖永忠投奔朱元璋时,如雪中送炭,令朱元璋极为感慨。他将自己的平生志向讲与二人听,从此引为心腹。
作为一名水军将领,廖永忠可以用凶猛凌厉来形容。朱元璋麾下,可谓是猛将如云,而廖永安在其中又是极为突出的一个。廖永忠作战,又准又狠,不仅勇而凶,攻如猛虎,守如泰山,尤其善于水战,人赞他兄弟二人“操舟若飞”。
在波涛汹涌的湖面,别人都无法驾船出战,而廖永忠却像如履平地,游刃有余。领教过廖永忠厉害的元末将领,见到他的旗帜就仓皇逃窜。
作战中,廖永忠必然一马当先,他驾驶小舟,手持大刀,杀入敌军腹地,犹如一台绞肉机,杀的敌人丢盔卸甲,血肉横飞。攻下采石矶,夺取太平镇,廖永忠兄弟为朱元璋定下渡江之策,立有大功。
都说物极必反,盛极必衰。在廖永忠兄弟如日中天时,廖永安却在太湖之战中被张士诚活捉,囚禁平江八年之久,最终惨遭杀害。朱元璋曾说:
“廖永安是我军水将的主心骨,失去他,如同斩断了我的一条手臂。”
因为廖永安被俘,廖永忠接替他的职位,成了水军大将。廖永忠打仗不要命,即使担任了枢密佥院,也喜欢冲锋在前,向敌人亮剑。1360年,陈友谅斩杀花云,携兵进逼龙湾。朱元璋麾下众人惊惧不已,肝胆俱裂。然而廖永忠却一往无前,身受箭疮十余次,血流不止,仍奋勇杀敌,击溃陈友谅所部。
在这一次战斗中,廖永忠不仅收复了太平,还夺取了陈友谅麾下重镇安庆。当时,朱元璋欲抄袭陈友谅身后九江城,钦点廖永忠随行。九江是一座坚城,易守难攻。廖永忠急中生智,在船尾处设一高台,利用“水涨船高”的原理,在船尾与九江城墙之间架起了一座“空中之桥”。而后,廖永忠率兵杀入城中,攻克九江。
廖永忠揣摩圣意
1363年,廖永忠被任命为中书省右丞,与李文忠并列,跻身朱元璋的核心将领圈中。这年7月,朱元璋的部队陆续遭到陈友谅优势兵力的合围攻击,损失很大。
7月21日,陈友谅组织了60万兵马,数千艘战船,与朱元璋会猎鄱阳湖。为了这次“鄱阳湖大战”,陈友谅准备了三年时间,企图一举摧毁朱元璋的势力,而廖永忠所指挥的水军也成为陈友谅合围的重点。
就在决战前夕,朱元璋的指挥所突然被张定边锁定。朱元璋边战边退,却无法脱离张定边的追剿。在这危险的时刻,廖永忠驾驶小船杀入战场,以一己之力击退张定边。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在鄱阳湖上,廖永忠击溃张定边后再次遭遇敌人合击,漫天箭雨奔向廖永忠所在船只。廖永忠反应很快,从船上一跃而下,战船被羽箭射成了“刺猬”,廖永忠也身中数箭,他咬牙拔出箭簇,鲜血立即染红了湖面。
为了击败陈友谅,朱元璋冒险使用火攻。他命廖永忠、俞通海等七人驾驶满载干草的火船,冲向陈友谅大营。廖永忠行进很快,陆续点燃陈友谅麾下数百艘战船。随后他冲入火海,左冲右突,疯狂砍杀陈友谅麾下军士。在廖永忠的引领下,大部队终于击杀了陈友谅,取得鄱阳湖之战的胜利。
1366年,徐达、常遇春将张士诚围困在平江,朱元璋认为大局已定,遂交给廖永忠一个特殊的任务,自滁州迎回小明王韩林儿。作为朱元璋的心腹,廖永忠却在执行任务途中,与滁州官员、儒生揣摩朱元璋的心意,擅自杀害韩林儿,令朱元璋极为愤怒。
然而即便如此,朱元璋仍未对廖永忠予以处罚。当时,平江城久围不下,将士多有疲惫。廖永忠身兼重任,对于攻灭张士诚极为重用。因此朱元璋力排众议,将廖永忠安置淮东,率领水军南下,活捉张士诚。
张士诚被俘后,在南方义军中只有方国珍、何真和陈友定之流。于是朱元璋派遣徐达、常遇春领大军北伐元朝。在剿除南方割据势力的作战中,则由汤和、廖永忠负责。
对于极善水战的方国珍,廖永忠与汤和水路并进,将方国珍赶至海上,劝和归降。而对于顽固不化的何真、陈友定,廖永忠则指挥部队猛攻猛打。结果廖永忠只用了数月时间,就摧毁了陈友定的老巢福建,逼迫陈友定自杀。而廖永忠与朱亮祖进入广东地界后,何真早已做好了投降的准备。在廖永忠的努力下,南方割据势力尽归王化统治内。
廖永忠在南方的活跃表现证明,他不仅是一员能征善战的水军将领,同时也是一个具有独当一面的统帅。
然而朱元璋对廖永忠的忌恨并未随着功劳的增多而远去。在洪武三年大封功臣时,朱元璋特将“功超群将”的廖永忠晋位为侯,位在邓愈、冯胜等人之下。不仅如此,朱元璋还旧事重提,将廖永忠不能封公爵的原因,归咎于他“善窥朕意”。
不逊侮上被赐死
俗话说“开国之臣,但凡有一技之长即可用之,不必考虑其品德”。朱元璋在压制廖永忠的同时,又给于了他极大的荣耀。
南征、北伐归来时,朱元璋总会让太子朱标出城迎接廖永忠,并亲送至府邸。在大明朝276年的历史中,能够得到廖永忠这种待遇的,屈指可数。
而在用到廖永忠时,朱元璋又会不拘一格,对他深信不疑。洪武四年,廖永忠跟随汤和入蜀讨伐明玉珍,在江州偶遇江水暴涨,汤和畏惧不敢进,唯有廖永忠毫不惜命,所向无前。在攻灭明玉珍后,朱元璋将汤和贬低的一无是处的同时,却大肆封赏廖永忠。
然而,廖永忠最大的缺点就是得意忘形,喜欢耍小聪明。正所谓“奢则不逊,不逊则侮上。”得到朱元璋封赏的廖永忠在应天胡作非为,购买豪宅、美妾,侵占百姓良田,做尽坏事。更令朱元璋厌恶的是,廖永忠竟不顾武将身份,与权臣杨宪勾结,沦为他在军中的“工具”。
杨宪因罪被杀后,廖永忠牵扯其中,本应处死。可朱元璋顾及他的功劳,有意偏袒,赦免了他的罪行。然而廖永忠不思改过,竟对朱元璋心生不满,在府中擅用龙凤装饰。
洪武八年,廖永忠僭越之罪被府中下人揭发。朱元璋对此极为恼怒,大骂廖永忠早该死了,随即下旨赐死53岁的廖永忠。然而涉及如此谋逆大罪的廖永忠的家人却没有受到波及,可以说是朱元璋给予他昔日功劳的最好回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