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探花郎林如海在扬州处理盐政,遭遇既得利益集团的疯狂反噬,幼子、正妻相继离世。为了保护仅剩的独生爱女,林如海委托前科进士、革职知府、女儿的启蒙老师贾雨村护送林黛玉进京投奔外祖母家:敕造荣国府。
林家虽然是四世侯爵,毕竟到了林如海这一辈上爵位就没有了,只能从科举出身。而从林黛玉有清晰记忆开始,都是在扬州生活。巡盐御史任职期间的居住条件,和林家在姑苏的宅子自然也不能比。
所以现在到了京师外祖母家,敏感的林黛玉自然更加小心谨慎,唯恐被人耻笑。也正因为这一份小心,让她躲过了亲舅妈王夫人给她挖的好几处坑。那么问题来了,王夫人为何要针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呢?
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她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她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已是不凡了,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耻笑了她去。
数一数亲舅妈挖的那些坑
当林妹妹怀着忐忑之心踏入荣国府后,《红楼梦》的作者用如椽之笔为我们展示了这个百年望族的森严家规。荣国府威严的正门平时是不开的,轿夫抬着黛玉的轿子从西角门入内一射之地,便要换三四个十七八岁小厮来抬轿子。而到了一垂花门前,众小厮退出,众婆子陪着林妹妹从垂花门经过抄手游廊,转过插屏,穿过小小三间厅才到了贾母所在的正房大院。
随着鬓发如银的的贾母出场,搂着林黛玉“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这一场外祖母与外孙女相见的大戏进入第一个高潮。而等到恍若神妃仙子,一声石破天惊“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的王熙凤出现,贾母房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出喜色,直到王夫人开口。
又见二舅母问她:“月钱放完了不曾?”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刚才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就在全家追思贾敏,夸赞黛玉的时候,王夫人突然莫名其妙问起“月钱”来。这种感觉就像新员工进公司,正在其乐融融之际,部门经理问主管这个月指标你完成了没有!目的是什么呢?自然是宣示主权,这里我说了算。
接下来的剧情是贾母让黛玉去拜见贾赦和贾政这两个亲舅舅,我们看看作者怎么描写大舅妈邢夫人和二舅妈王夫人之间的差异。
邢夫人是携了黛玉的手上车,到了以后又搀着外甥女进院,而贾赦房中姬妾丫鬟早已收到消息,在正室之中盛妆丽服迎接林黛玉。至于贾赦以“彼此伤心”的理由没有见黛玉,是外甥女不见舅的避嫌之举,无可厚非,后面贾政也没有在家。而在黛玉告辞去拜见贾政之时,邢夫人又亲自送到仪门前,眼看着车走了才回房。不管书中对邢夫人的评价如何低,她这次出场确实表现得体,对待外甥女既暖心又不矫情,展现了一品诰命夫人的风采。
另外我们要注意,林妹妹见贾赦,是仪门前下车上车,不需要走几步路。而到了贾政这边,林妹妹却早早下了车子,众嬷嬷引着一路走到仪门,好不容易到了正室“荣禧堂”,王夫人却不在里面。贾赦府里的老嬷嬷陪着林妹妹又一路找到东边的三间耳房内,据说这里才是贾政夫妇日常居坐宴息之处,然而里面还是没有人。如果我们说的狭隘一点,这就是王夫人给外甥女的第一个下马威。
第一个坑
老嬷嬷们让黛玉炕上坐,但是心思通透的林妹妹看到炕上有两个锦褥对设,知道肯定是舅舅、舅妈的座次,于是做出了她在王夫人这里的第一个明智选择:“便不上炕,只向东边椅子上坐了”。
然后我们看到了什么?一个身穿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的丫鬟这才施施然进来,请林姑娘到东廊三间小正房去见王夫人。若是林妹妹一个不注意坐到了炕上,会怎么样?
第二个坑
到了这三间小正房,林黛玉终于见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二舅妈。想想大舅贾赦家大小姬妾丫鬟早早等候在正室的待遇,作者的讽刺真是辛辣而不着痕迹。
然而这位二舅妈再次当面给外甥女挖了个坑,自己坐西边下首,却把黛玉往东边上首让。咱林妹妹冰雪聪明,一看就知道这是二舅的位子,你这舅妈又坑我呢,便只肯坐在挨炕的椅子上。王夫人再四携她上炕,黛玉这才挨着舅妈坐了,一丝丝都让你挑不出礼。
划红线
两番试探失败之后,王夫人先是告诉外甥女,她舅舅斋戒去了,下次再见吧。接着再传贾政“口谕”:“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玩笑,都有尽让的。”跟着这句话,王夫人说出了自己这次的终极目的,给林姑娘划一条红线。
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你只以后不用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对于林黛玉来说,这位二舅妈的话简直莫名其妙,我来外祖母家,自然只和姊妹同处,哪有沾惹别院另室的兄弟们的道理呢?她却不知,父亲此番送她来京,早已与她外祖母达成了协议,日后她的婚配对象就是这位“衔玉而诞,顽劣异常”的表兄。
宝玉和黛玉姑表之亲,林姑父四世勋贵、书香世家,对宝玉的未来极有助力。那么王夫人为何要反对这门婚事呢?贾府从第三代开始就想进行弃武从文的转型,比如宁国府贾敬是乙卯科进士,荣国府贾政本来也想从科举出身,可惜效果不理想。而第四代的荣国府的贾珠十四岁进学,又娶了国子监祭酒的女儿李纨,说明贾府的总目标没有改变。
但是目前把持荣国府家务大权的两个女人:贾政之妻王夫人、贾赦之媳王熙凤,都是王家的女儿。王家是典型的武勋之家,无论王夫人还是王熙凤文化水准都不高。她们也从没将贾府视作自己家,一直都像蝗虫一般无所不及地从中贾府吸附利益,再反哺母家。王夫人反对宝黛婚事,跟林妹妹本人没什么关系,完全就是出于利益关系。
结语:王夫人在外甥女刚进家门的时候先是给下马威,再接连挖坑,目的是什么?自然是试探一下这个外甥女的水准,结果一点便宜没占到。自此之后王夫人不但对林妹妹不亲近,不照拂(这在后文书中有很多例子),还在宝玉房中布下眼线,对二人的关系进行严防死守。
至于后来薛姨妈带着薛蟠和薛宝钗来投奔王夫人,根本就是王家兄妹对贾府的又一次出手。我们想象一下,荣国府长孙媳妇是王家人,二房管家主母是王家人,再来一个宝二奶奶也有王家血脉,百年国公府彻底成为王家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