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这座世界遗产宫殿，是德川家康之墓，但还刻有陶渊明和苏东坡

日光自古就是关东的宗教圣地，不论是佛教的轮王寺，或代表当地山岳信仰的二荒山神社，都是奈良时代就创立的古老寺社。加上日光东照宫，三者合称“二社一寺”，共同被录入为世界文化遗产。在“二社一寺”中，以建于江户时代初期的日光东照宫最年轻，但名声也最为响亮，除了因葬于此地的德川家康乃是赫赫有名的战国时代最后赢家、以及延续两百六十余年的江户幕府开创者之外，更因为东照宫内极尽浮夸、眼花缭乱的雕刻工艺。

德川家康为何选择“日光”？

走在宽阔的参道上，参天的巨大杉木增添此地的庄严与神秘；鸟居前的社号标上是德川的三叶葵纹与“东照宫”三个大字。

日光东照宫是全国东照宫本社，也是德川家康之墓，但奇妙的是，这里并非他最初下葬的地点；德川家康最初的墓所是骏府（现静冈市）的九能山，九能山东照宫与日光东照宫为同时创建。

骏府是德川家康从将军退位后隐居，并以“大御所”身份实质支配幕府的地方，为何不在这自己的老巢长眠，却大费周章迁葬到日光，其实暗藏着德川家康的“长生不死”的心愿。

若点开地图，从九能山画条直线到日光，便可发现，这条线会通过富士山。这条无形的线也被日本人称为“不死之道”。

在日本语言中，“富士” (fuji) 谐音“不尽” (fujin) 、“不死” (fushi)，自古以来，日本人就一直把富士山当成“不老不死”的象征。德川家康将墓从九能山迁到日光，象征家康跨越不死，重生为神，即朝廷追封给他的神号 ── “东照大权现”。

这条在线有许多地点，为何偏偏是日光呢？除了日光是关东的著名神佛道场之外，更重要的是，这里位于幕府所在地——江户城的北方，也就是“北辰”——北极星的方位。据说站在日光东照宫的阳明门前，可看到夜空中的北极星。在中国道教里，北极星是紫微大帝的象征，是“帝星”，遍观中国历朝历代，其中大多帝王都非常相信这个说法，西汉未央宫、隋唐紫微城、明清紫禁城都是帝王居所名字。

而日本则充分吸收了这种道教思想，形成了自己的星宿信仰，因此坐镇北方的东照大权现，在日本就等于是北极紫微大帝的身份，接受万民朝拜。在世间的信仰之力支持下，德川家康也希望如北辰一般守护他所建立的幕府盛世永保不坠。而江户城与日光东照宫的这条线，称为“北辰之道”。

如此弘大的构思，据说是深受德川家康所信赖的怪僧 ──南光坊天海所设计。天海精通道教、佛教及阴阳之术，包括“东照大权现”的神号也都是由他提案。

日光东照宫

1、石鸟居

入口的石鸟居是福冈藩初代藩主，曾在关原之战为家康的胜利立下大功的黑田长政所奉纳。搭建的花岗石全部开采自福冈，从水路载至关东后，再经陆路千里迢迢运到日光。

2、五重塔

穿过鸟居后，出现在左手边的五重塔将是日光东照宫视觉震撼的暖身。红彤彤的塔身，躲在屋檐下的是五彩缤纷有如乐高积木的斗拱。这遍布日光东照宫各处的色彩、纹样，其实都是宋朝建筑《营造法式》的忠实传承，并且还对应了道教阴阳。

五重塔第一层的柱子有着十二干支(生肖)的雕刻。位在正面，由右至左分別是寅(虎)、卯(兔)、辰(龙)。排序乍看有点奇怪，并非从最开头的子(鼠)开始，反而是第三位的寅？

其实这排序是有原因的。日光东照宫在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命令下改建为今日豪华绚烂的模样，五重塔也是当时建造。而家康、秀忠、家光这将军祖孙三代，干支正好就是寅、卯、辰！因此五重塔刻意将三位将军的干支摆在正面。

3、表门

来到阶梯上的表门，这里的装饰更加张扬了，正面的四个蟇股有四只老虎，木鼻雕成了盛开的菊花；入口处面对面的则是一对大象。

位于侧面木鼻的除了唐狮子以外，还有种长鼻獠牙，颈部有卷毛的动物。这是名为”獏”的古代灵兽，因中国传说其“黑白驳，能舐食铜铁及竹骨”，因此被引申为止戈息武的和平象征。其实这种说法非常像中国的国宝大熊猫，都是黑白色，还能食铜铁及竹子。

4、三神库

穿过表门后，眼前出现更多金色光芒。这里是收纳祭典时使用的装束、马具，以及奉纳品的上、中、下三神库。神库仿照奈良正仓院的“校仓造”，以三角形木材交叠筑成。但是从屋身、梁柱到屋脊都加上了大量的金具或金箔，繁复的彩绘与雕刻也没缺席，充满了奢华感。

三神库最有名的是上神库山墙内的大象雕刻。两头象依狩野派画家狩野探幽所绘雕成，有着“想象之象”的别名。因为对深受佛教熏陶的日本人来说“象”虽然耳熟能详，但在江户初年，亲眼看过这种珍兽的人全日本应该没几个，画家只能根据想象画出象的模样，因此出现了这两头有着爪子、毛尾巴、体态充满违和感的大象。

三神库对面是著名的“三猿”所在的神厩舍。表现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寓意的三猿，是八幅以猴子象征人生的浮雕其中之一。在饲养神马的神厩舍上选择以猿猴的雕刻作装饰，是因为日本古来的习俗认为猴子是马的守护神，这个嘛，就有点像弼马温孙悟空的传说了，比较孙猴子当年也是养马的。

5、御水舍

往前再过一个转角是御水舎（就是进去之前，门口洗水的地方）。这里不但有框金包银的华丽唐破风屋顶，还以花岗石为支柱。江户时代以石为柱已经非常罕见，这座手水舍还在石柱上包覆金具，当时被誉为日光仅有。

唐破风下有对飞龙雕刻。跟常见的龙长得不太一样，这对龙似鸟又似鱼，身体短且长有羽翼和鱼尾，周遭饰以水涡纹，“水”的意象浓厚；造型独特又生动，有人甚至誉为东照宫雕刻的最高杰作。

6、轮藏

御水舍旁是“轮藏”，也就是藏经阁。内部以一座八角形回转式书架收藏经书，因此称为轮藏。从五重塔、仁王像到轮藏、乃至于前方阶梯两侧的钟楼、鼓楼，都是佛教寺院的设施，藉此我们可知道，日光东照宫保留了古时日本“神佛一体”的信仰特征。

7、鼓楼

在左手边鼓楼前有座精致的铜造工艺品，是荷兰致赠的“回转灯笼”。可能是制作时调查不慎，上面装饰的三叶葵纹居然上下颠倒。但当时幕府竟也不以为意，大方的收下并且展示出来了，估计当时也是不敢不收呀！亭子四角的兽头装饰同样为“獏”。

8、阳明门

在阶梯顶端就是日光东照宫代表性的建物“阳明门”。这座获准与京都御所东侧城门同名的楼门还有个别名是“日暮门”，形容门上满布的雕刻众多而精美，从日出看到日落都不会厌烦。是日本最华丽的楼门。除了以这种极端华丽的装饰来荣耀德川家康以外，它的雕刻更是充满寓意，透露德川幕府的意志。

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看到许多动物雕刻，而阳明门更是神兽大集合，除了之前一再登场的龙、狮子、獏以外，还有带蹄的龙马、象征仁君盛世的麒麟......等等。有种貌似龙但是嘴短而无须子的怪物“息”，据说是鳄鱼神化后的形象。

在动物之外，阳明门还出现一系列以中国历史或传说故事相关的人物雕刻。从八仙到孔子周公、乃至于陶渊明、苏东坡等，都成为雕刻的题材。至此我们可以知道，中国的儒道学说对德川家康，以及东照宫建造者的影响。他们期盼的，是儒家治术下谨守伦理、礼教的社会秩序，以及道教思想所描绘，成仙登圣的彼世。

在阳明门下左右两侧有对担任卫士的“随身像”。在随身像的裤子上可以看到家纹，然而却不是德川的三叶葵纹。如果是对日本战国时代有兴趣的朋友，大概会认出纹中的花形是“桔梗”。桔梗不是明智光秀的家纹吗？！

根据史实，明智光秀背叛织田信长，发动本能寺之变后，就被丰臣秀吉打败，于逃亡时遭农民死去。但是许多野史声称他没死，而是改变身份，继续活耀于战国幕后。

而他的新身份，据说就是南光坊天海。

难道这随身象是天海留给后人的一丝线索吗？

除了雕刻内容，阳明门的柱子也暗藏玄机。在背面从西算起第二根柱子，仔细看会发现表面的云纹线条跟其他柱子是颠倒的，是一根“逆柱”！建筑是从完工后才开始老化的，基于这种日本哲学，安排一根象征未完成的逆柱，便有着永不毁坏的自欺欺人想法。

9、廻廊

从阳明门延伸出去的回廊也不可错过，每一格都有不同的禽鸟浮雕。日光东照宫从里到外充满了各种不同种类、不同寓意的动物、神兽，可能是日本之最吧，来到这里简直就像进入妖怪的世界！

10、御本社

日光东照宫的社殿样式称为“权现造”，特征是拜殿与本殿以一段称为“石之间”的过渡性空间相连的一体化设计。

入口的唐门左右柱子是一对升龙、降龙，横梁上方雕刻是描绘中国传说的“舜帝”接受朝拜的场面，俨然是把家康比拟为上古的圣王。

唐门顶端东西向的屋脊攀爬着龙，正向的屋脊则是一只貌似狮子，称为「恙」的动物。“恙”是神话中散布疫病的恶兽，为什么会安置在社殿呢？仔细看可发现，不论是龙或恙，身上都被套上金环，表示连最凶恶的怪兽都慑服于家康，成为东照宫的守护兽。

拜殿内部左右两侧各为“法亲王着座之间”与“将军着座之间”，是出家的皇族“法亲王”及幕府将军参拜时专用的空间，其中将军着座之间至今仍由德川家后裔专用。

11、坂下门

往奥殿方向走去，出口“坂下门”的蟇股上就是著名的“眠猫”。日光东照宫的雕刻号称达5173件，眠猫却被是最著名的一个，想必是因为它唤醒了日本人爱猫的基因吧！眠猫的背面是两只麻雀，连猫这么机敏的动物都可以睡得连猎物在身后都浑然不觉，这正是太平的象征。

12、奥宫

走到奥宫，这座青铜宝塔下便是家康长眠之处。这位战国最后赢家以善于隐忍待机，城府深厚著称，在必要时刻不论牺牲妻儿或者诛对手全族都能狠下心；不过他也建立了日本史上最长的和平时代，对日本历史的影响力说数一数二也不为过。从东照宫各种有形无形的布置，都可以看到他对巩固自己开创的太平盛世有着强烈的执着。

从建筑工艺看日本文化

由此可见，日光东照宫的美术工艺、建筑风格，以及隐含的道教、佛教、儒家文化与哲学思想，都受到中国历朝历代的影响。相信许多人都感觉，它的雕梁画栋，乃至其中的寓意和故事，跟我们中国的建筑十分类似吧！也因此它迥异于以伊势神宫为代表的传统神社样式，在近代引起了许多探讨。有人认为东照宫不能代表日本建筑，现代主义的建筑家甚至对它“矫饰”、“庸俗”的装饰深恶痛绝。

但是这种两面性，以及对外来文化的消化再创造，其实也造就了日本独有的一种文化特色。就好比我们中国近代中西合璧的建筑一样，日本这是叫“中日融合”，再说了，在那个年代，中国周边的国家都深化我们文化影响，日本、中国本就一衣带水，出现这种情况也不例外。所以说，如果大家仔细观察、了解过日本的那些知名建筑、文化遗产等，基本上有些历史的东西，都有中国的元素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