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十一年,公元493年。这一年,一生勤政有为的齐武帝萧赜大行而去,龙驭上宾,领了便当。南朝齐自建立之初,到这一茬儿,一共两位皇帝。开国皇帝萧道成,在南朝宋摸爬滚打三十多年,筹谋策划,一步一步地蚕食了刘宋政权,终于开天辟地,再造乾坤,建立了南齐。半生权谋场上的尔虞我诈,让萧道成心神俱疲,所以他在皇帝大位上只短暂地干了四年,就一病不起,撒手而去。老皇帝一死,长子萧赜登基。萧赜谥号为“武”,但却并非一位喜好军事,穷兵黩武的帝王。相反,齐武帝萧赜为人宽厚儒雅,很有仁君之风,在他的治理下,南齐不说是盛世无双,但也算可圈可点。
萧赜在皇位上努力耕耘了十一年,驾鹤西去,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一个还算明朗的未来。谁来接班呢?萧赜的长孙,萧昭业。按理说,这个皇位是轮不到萧昭业的,当由他的爸爸文惠太子萧长懋即位。但萧长懋身体素质不太好,死在了萧赜的前头,父死子继,皇位就落到了萧昭业的手里。甲午,立皇太孙昭业——《南齐书·卷三·本纪第三》萧昭业同志呢,有一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长得好看。
浓眉大眼,身材高挑,皮肤白嫩,活生生就是帅哥一枚。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萧昭业还是个十分仁孝之人。永明十年,即公元493年,父亲萧长懋去世的时候,萧昭业每每灵堂祭父,都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情到伤心处时,差点就哭昏过去。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呐。封建帝制时代,皇家最崇尚孝道,所以萧昭业的这个举动可以说是俘获了一众大臣的好感。人们认为,这小子行,是个大孝子。父亲去世,孩子哭成这样,这就够可以的了。但请各位读者先别忙着夸,咱们再来看一段历史记载:俄尔还内,欢笑极乐。在世祖丧,哭泣竟,入后宫,尝列胡妓二部夹阁迎奏。——《南齐书·卷四·本纪第四》这句话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萧昭业只要在人前,在父亲的灵堂之内,必然是嚎哭不能自已,但是只要回了内廷,回到自己的居所,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来了个教科书式的大变脸。不仅之前的悲伤难过一扫而空,萧昭业还找来一帮胡姬在家里表演节目,他本人则满脸堆笑,喜形于色,那开心的劲头儿就别提了。这回闹明白了,原来萧昭业是装仁孝。没办法啊, 不装怎么成呢?不装如何骗过一众大臣支持自己呢?不装如何让爷爷萧赜把皇位传给自己呢?不装就没出路,不装就没未来。为了自己以后的皇帝大梦,萧昭业必须装下去。靠着自己两面三刀,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手段,萧昭业蒙骗住了所有人,永明十一年,萧昭业御极登基,成为了南齐王朝的第三任领导人。皇帝登上皇位的第一天,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花钱。皇帝爱花钱,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像萧昭业这么大手大脚的,古往今来还真没有几个。期年之间,世祖斋库储钱数亿垂尽。——《南齐书·卷四·本纪第四》皇帝登基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把两代老皇帝在国库留下的数亿资产造了个精光。不到一年时间,花掉一个亿,这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儿。诸位如果看过沈腾老师主演的《西虹市首富》,就知道有时候花钱也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儿。
古代不比现在,资源匮乏,娱乐项目少,皇帝想要快速的花光一个亿,非得达到日日不休,夜夜不眠,无时不刻都在过度消费的状态下才行。但萧昭业有他自己花钱的法门。我们知道,历史上有很多皇帝都喜欢搞收藏,有收藏奇珍异宝的,有收藏名人字画的,有收藏前朝古玩文物的,诸如此类,不胜枚举。皇帝搞收藏,谁也挡不住,因为作为帝王,生来就有着别人没有的便利和特权。皇帝想要什么东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么?比如北宋徽宗和清朝乾隆皇帝,那可都是举世闻名的大收藏家。宋徽宗喜欢收藏书法,而乾隆尤其喜欢收藏字画。徽宗有雅量,将名人书法视若珍宝,而乾隆皇帝不太地道,搞收藏纯属是为了炫耀,还时常拿着自己的章往别人的作品上扣来扣去。萧昭业也喜欢搞收藏,但这位皇帝搞收藏的方式堪称古今罕见,当世一绝。皇帝花了大价钱买进名人字画,古玩珍宝,奇石美玉,买完之后,不看不藏,直接全都放到庭院里集体销毁,以此取乐。旷世名作被火烧,化为灰烬,皇帝看了很开心。顶级瓷器哗啦啦碎成几片,皇帝看了很是高兴。这实在是一个很难理解的行为。花钱是为了搞收藏,而搞收藏的内因是因为想搞破坏。萧昭业看着满院狼藉,时常感叹,以前朕花一文也要小心谨慎,现在全天下的财富都是朕的,朕想怎么花销,就怎么花销。
为南郡王时,文惠太子禁其起居,节其用度。——《南齐书·卷四·本纪第四》萧昭业还是王爷的时候,他爸爸萧长懋对儿子的管教是十分严格的,对萧昭业的吃穿用度都有着严格的限制。年幼的萧昭业经常因为没钱花而频频感叹,他对身边人说,自己虽然生在帝王之家,但处处被拘着管着,花点钱也要受制于人,实在是连街边屠户酒家的百姓也不如。看来萧长懋对儿子的严格管教没有让萧昭业明白一米一饭一铜板来之不易,更要好好珍惜的道理,反而激起了萧昭业的逆反心理,让他在长大之后成为了一个十分昏庸无道的帝王。帝王昏庸无道,并不单单只有报复性质的花钱行为,而是劣迹斑斑。皇帝在位期间,几乎把一个昏君该干的事儿干了个遍。帝王残忍嗜杀,上午杀害黎民百姓,中午屠戮公卿大臣,晚上再拿宫女太监开涮。非但如此,皇帝本人性淫,时常与先帝的后妃淫乱,甚至还要把父亲萧长懋的妃嫔立为自己的妾室。如此悖逆无道的行为很快引起了大臣们的不满,首先站出来指责皇帝的人,是尚书令,萧鸾。萧鸾,字景栖,南兰陵郡兰陵县人,南齐皇室,身份是开国皇帝萧道成的侄子。萧昭业是萧道成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而萧鸾是萧道成的侄子,那么从亲戚辈分上来讲,萧昭业还要叫萧鸾一声大爷爷。
作为皇帝的爷爷,萧鸾在南齐朝堂上是很有话语权的。对上,他是皇帝的长辈,可以毫不客气地教育皇帝,抓起萧昭业就能在他屁股蛋子上来一顿。对下,他是文武百官的统帅,南齐王朝的军政要务都要经过他的审阅才能呈交御览。说是御览,萧昭业每天忙着玩,根本没时间看。萧鸾本人,是个很正直的人,但正直而不迂腐。面对皇帝萧昭业如此昏庸误国的行径,他屡次劝阻,但萧昭业从来不听,依然是我行我素,他甚至十分反感萧鸾,扬言要把萧鸾从中央贬到地方,让这位爱管闲事儿的皇爷爷到边境吃沙子去。萧鸾是个正直的人,他是开国皇帝的侄子,他对南齐王朝有责任心,更有感情。所以当皇帝萧昭业昏庸误国时,他会选择毅然决然地站出来。他要规范皇帝,教育皇帝,要把皇帝引领到一个正确的道路上。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被教育的。当年的知识分子萧长懋都没能教育好自己这个儿子,自己这个皇爷爷又有什么本事呢?正直的萧道成展示出了他并不迂腐的一面。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忠贞死节的大臣,无论君王昏庸与否,只要自己认定了,就会跟着这位皇帝一条路走到黑。生为帝王臣,死为帝王鬼。无论帝王好坏,我愿终生为帝王效命。这气节十分让人佩服,但萧鸾很显然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被昏庸的帝王所左右,更不会让萧昭业把南齐送上绝路,自己还要跟着王朝陪葬。既然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吧。萧昭业,正道有路你不走,死路一条你偏来!残暴昏庸,统治无道,若不除你,我南齐永无宁日!隆昌元年,公元494年,萧鸾发动政变,诛杀萧昭业于建康皇宫延德殿。
按理说,诛杀了萧昭业之后,萧鸾已经掌握了南齐朝堂之上的绝对主动权。他即得人心,又手握兵权,最关键的是,他还是南齐皇室,完全可以自己当皇帝。但萧鸾并没有这么做。我们要始终记得这个前提——萧鸾是个正直的人。在他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所做的一切都并非为己,而是为国。他对皇位不感兴趣,至少现在不感兴趣。于是,萧鸾拥立了萧昭业的弟弟,萧昭文为新帝。昨日血染宫廷,今日新帝加冕。一切似乎又平静了下来。南朝齐和南朝宋相比,好像在皇位更替这一方面并没有那么激烈。但人们不知道的是,真正激烈的好戏,还在后面。山雨欲来风满楼,属于尚书令萧鸾的时代,就要开始了。彼时的正直大臣在来日会变成嗜血狂魔,杀尽南齐皇室。而此时政治清明,朝堂和睦的南齐王朝,在不久后的未来,会演变成一个真正的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