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皇帝萧宝卷在平定崔慧景,萧宝玄之乱后,决定大赦天下,萧宝卷颁诏大赦,本来是一件美事,但他身边的奸佞专权,却不依皇帝的诏书行事,
一些本无罪而家中富足的人,全被诬陷为崔慧景的党徒,统统杀掉,没收财产,而实际上投附崔慧景、家中却很贫穷的人,全都不予问罪。
有人对中书舍人王之緵说:“朝廷的赦令没有信用,民意沸腾啊!”
王之緵说:“肯定还会有诏书下来,阻止这种暴行。”
不久,特赦令下来了,但那伙宠幸之徒仍然横行如故,根本就不把特赦令当回事。萧宝卷只知道嬉戏游乐,无心过问政事,放任小人为所欲为。
萧宝卷最宠幸的侍从有名有姓的有三十一人,太监十人。骁骑将军徐世繌向来为萧宝卷所信任,凡有杀戮之事,都由他去执行。
陈显达举事之时,萧宝卷又加任他为辅国将军,虽然任用护军崔慧景为都督,然而朝廷兵权实际上掌握在徐世繆手中。徐世繌也知道萧宝卷昏庸狂纵,所以暗中对茹法珍、梅虫儿二人说:“哪一朝代的天子身边没有要人?但是我这是出售主上的恶行啊!”
茹法珍等人与徐世緩争夺权力,因此把徐世繌的话报告给萧宝卷。
于是,萧宝卷逐渐对徐世繌有了厌恶之感,派宫中卫兵去杀他,徐世繌与卫兵搏战,最终被杀。
从此之后,茹法珍、梅虫儿专权,经常口头宣布皇帝的诏令,王之繌则专掌文书,三人相互勾结,狼狈为奸。崔慧景之乱平定后,茹法珍受封余干县男,梅虫儿封竟陵县男。
萧宝卷最宠幸的妃子姓俞,乐户出身。听说宋文帝有潘贵妃,在位三十年,萧宝卷便改称俞姓女子为潘贵妃
,平时称潘贵妃的父亲潘宝庆和茹法珍为阿丈,呼梅虫儿、俞灵韵为阿兄。萧宝卷同茹法珍等人一起去潘宝庆家,
小皇帝亲自到井边打水,给做饭的厨子打杂,一群人嬉笑互骂,与奴同乐,形同市井小人,没有一点帝王的样子。
不仅仅是丈人潘宝庆的家,身边侍从的家萧宝卷也是常客,这些人凡是家中有红白喜事,萧宝卷都要到场,或庆贺,或吊唁,然后便是吃吃喝喝。太监王宝孙,年龄才十三四岁,外号叫“伥子”,最受萧宝卷宠幸。他参与朝廷政事,就是王之緵、梅虫儿之辈对他也是十分恭顺。
王之緵可以控制大臣,篡改圣旨,甚至可以骑马进殿,敢当面诋斥萧宝卷。
公卿大臣们见了他,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
萧宝卷经常出宫游玩,宫内常有火灾发生,一次,萧宝卷出游数日未归,后宫失火,由于宫内之人不得出去,外面的人不敢进宫救火,火势蔓延,烧毁房屋三千多间,遍地都是烧焦的尸体。
萧宝卷周围的侍臣都称为“鬼”。有一个叫赵鬼的,能读《西京赋》,引用其中之言对萧宝卷说:“柏梁台既然被烧毁了,那么就营建章宫。”
萧宝卷大喜,按照赋中的描述大兴土木,建造宫殿,刻画装饰,极尽绮丽。其中专门为潘贵妃修建的有神仙、永寿、玉寿三座宫殿,金碧辉煌,五彩绚丽。玉寿殿中的飞仙帐,四面织锦彩绣,殿内的书字、灵兽、飞禽、风云、华炬等都是用纯金打制。
萧宝卷还命人把宫内外古代文物中的玉饰和佛寺中的宝物全部凿剥下来,剖剔一新,装饰潘贵妃的宫殿。
萧宝卷喜欢园林景致,他把阅武堂改建成芳乐苑,大暑天种树,早上裁树,晚上死光,死了再栽,反正没有一棵能活下来。工匠们不停地把死树走,再把活树栽进去。
为了保持园林常绿,便大肆搜刮,见树就取,破门毁院,从居民家里把树倒腾出来。
不少合抱粗的大树,费尽气力移到园里,数天之后便枯死。地上铺的草皮,为了保持常绿,也是数天更换一次。
工匠们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倒腾。更为可笑的是,
萧宝卷下令把园林中的山石都涂上彩色,远远望去,五彩斑斓,很像童话世界。
又大建亭台楼阁,在台阁的墙上绘满春宫图。参加营建的劳役白天黑夜不停地干,还不能达到萧宝卷所要求的速度。
后宫中的服饰用具,都是精心挑选的珍奇之品,如此奢侈,以至府库中旧有的物品不再能满足需要,萧宝卷便派人到民间高价收买金玉宝器。他还命人把金子凿制成莲花贴在地上,让潘贵妃在上面行走,说这是“步步生莲花”。
穷奢极欲需要大把的钱,萧宝卷便增加赋税,不择手段地科敛于民,百姓困苦不堪,怨声载道。有一个叫张欣寿的齐国大臣私下对人说:“
以秦之富,起一阿房宫而灭,今不及秦一郡,而顿起数十阿房,其危殆矣!
”。
萧懿因平叛有功,被萧宝卷留在京都,又封他的弟弟萧畅为卫尉,掌管宫门钥匙。
萧衍得知哥哥萧懿被留在京城,立即派亲信虞安福进京,对萧懿说:“
你所立的功劳太大,即使遇上圣贤之君,也很难立得住脚,何况如今朝政混乱,昏君奸臣都容不下你,留在京都,何以自全?如果歼灭反贼之后,率兵进宫,如商之伊尹放逐太甲、汉之霍光废昌邑王那样,废掉昏君萧宝卷,是上策。
如果不愿如此,便托词抵抗胡虏,继续镇守豫州,也是一个办法。千万不要放弃兵权,一旦失权,仅享受高官厚禄,必将束手就死,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萧懿摇头不语。长史徐曜甫也是苦苦相劝,萧懿仍然不为所动。果然如萧衍所料,宠臣茹法珍、王之繌等人忌惮萧懿的威权,私下对萧宝卷说:“萧懿恐怕会造反,臣担心陛下危在旦夕!”
萧宝卷攫然而起,当即命茹法珍等人设法除掉萧懿。
徐曜甫得知消息后,在江边秘密准备了船只,劝萧懿前往襄阳。萧懿是一位忠臣,面对死亡,面不改色,振振有词地说:“
自古以来,人谁无一死,有尚书令叛逃的吗?我宁可坐以待毙,绝不逃走。
萧懿有九个弟弟,除萧衍、萧畅外,还有萧敷、萧融、萧宏、萧伟、萧秀、萧憺、萧恢,其中萧伟与萧憺在襄阳,萧敷、萧融等在京都,在京都的人觉得形势不妙,随时准备逃走。
茹法珍等人怕萧懿叛变,趁他还在尚书省时,派人送去药酒,说是陛下所赐,叫萧懿自行了断。
萧懿是一个忠臣,临死前竟然说:“
家弟萧衍在雍州,这可是朝廷一大忧患啊!
萧懿死后,他在京城的弟弟和侄子们全都逃逸,分头藏匿在里巷之中,但是没有人告发他们,只有萧融被捕获,遭到杀害。
萧宝卷杀了萧懿,怀疑雍州刺史萧衍有异谋,于是派直后将军郑植前往雍州刺杀萧衍。
萧宝卷的怀疑还真的没有错,
萧衍确实有异谋,因为他早就预料到萧齐的国运不长,欲取而代之
,早在他的兄长萧懿从益州刺史任上调往郢州的时候,他便派张弘策前往郢州,说服萧懿共谋天下,可惜萧懿一片愚忠,拒绝了弟弟的邀约,最终丢掉了性命。
萧衍志向不改,在雍州延揽豪杰,厚集兵力,以图有朝一日推翻萧宝卷,自己坐天下。
四方智勇之士闻风而动,纷纷前往雍州投靠萧衍
,在这些人中,确实有几个出类拔萃之人。
吕僧珍,字元瑜,广陵人,家境寒微。幼时从师读书,有一个江湖术土来到书塾,遍观各位学生,独对吕僧珍感兴趣,说他出声清奇,他日必将封侯拜相。吕僧珍成人之后,智识宏通,身长七尺七寸,容貌伟然。陈显达出军沔北时,见到吕僧珍,甚为爱惜,对他说:“
你有贵相,他日名位当在我之上,请自爱
。”
徐孝嗣当国的时候,欲召吕僧珍进京任职,吕僧珍知道徐孝嗣不久必败,谢绝了徐孝嗣的好意。徐孝嗣果然不得善终
萧衍在雍州招贤纳士,吕僧珍欣然前往,为中兵参军。萧衍积竹木于檀溪,众人不解其故。唯独吕僧珍心领神会,私造船橹数百张。
后来萧衍起兵,从檀溪取竹木造战舰,战舰造好了,却缺少船橹,吕僧珍预先造好的船橹派上了用场,众人无不佩服他的远见。
王茂,字茂先,太原人,好读兵书,精通用兵之道。齐武帝萧赜还是布衣的时候,初次见到王茂,叹道:“
王茂年少英俊,堂堂如此,异日必为公辅。
”后来官居侍郎之后,一直没有变动。他见朝廷政局不稳定,请求出任边职,朝廷放他出京,出任雍州长史。萧衍见到王茂,便以王佐许之。两人因而结为兄弟,事无大小,萧衍都要与他商酌,王茂也是尽心尽力。
曹景宗,字子震,新野人。自幼善于骑射,喜欢打猎。经常与数十名少年逐群鹿于泽中,鹿、马混杂,曹景宗拔箭便射,众人担心误中马匹,然而,
曹景宗每一箭射出,奔鹿应弦而毙,从未误伤一马,令伙伴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一次,曹景宗单枪匹马跑在前面,恰逢数百名劫匪拦路抢劫。曹景宗身带百余箭,每箭杀劫匪一人,箭无虚发,一人竟杀退数百名劫匪。曹景宗因此以胆勇而闻名。曹景宗好读书,读到《穰苴传》《乐毅传》,叹息地说:“大丈夫当如是也!”
萧衍出镇雍州,曹景宗前往依附,被萧衍举荐为竟陵太守,成为萧衍手下第一员猛将。
韦睿,字怀文,杜陵人。他的伯父韦祖征认为此子有出息。当时,韦睿的同乡王橙、杜恽素有盛名,韦祖征问韦睿:“你自比王憕、杜恽二人何如?”韦睿谦虚,不敢回答。
韦祖征说:“你的文章可能稍有不及,但学识过于他们,佐国家,成功业,他们就不及你了。”
萧宝卷称帝,天下大乱,陈显达、崔慧景相继起兵。雍州不少豪杰与韦睿谋划借机干一番大事业。韦睿点评当今人物:“
陈显达非济世才,崔慧景儒而不武,天下英雄将出在吾州。
“吾州”指谁?自然是萧衍。韦睿把两个儿子派到襄阳做事以结交萧衍。
当他接到襄阳起兵的檄文,立即砍竹作筏,率两百骑兵、两千步兵,从上庸城顺流而下,日夜兼程赶往襄阳。
萧衍见到韦睿,大喜,拉着他的手说:“得君来此,我大事可成也!”
柳庆远,字文和,元景的侄子。将门之后,有谋略,任雍州别驾。他曾私下对人说:“天下大乱,能定大业者,唯萧衍耳!”因而一直跟随萧衍。
郑绍叔,字仲明,荥阳人。徐孝嗣曾称他为“当代祖逖”。
郑绍叔与萧衍交情莫逆,两人相识于义阳保卫战。当时郑绍叔任萧衍的中兵参军,贤首山一战,郑绍叔认准萧衍是一个大英雄。
大战过后,萧衍为躲避明帝萧鸾的猜忌,回京时遣散门人宾客,一个不留。郑绍叔一定要留在萧衍身边,并说这辈子跟定他了。
萧衍不准,郑绍叔只得回到寿阳老家,从此谢绝做官。豫州刺史萧遥昌三番五次请他出山,郑绍叔不为所动,为此得罪了萧遥昌,差一点下了大狱。萧衍为雍州刺史,郑绍叔起程抄小路赶往襄阳,做了萧衍的宁蛮长史。
这一天,郑植来到雍州,直接去了弟弟郑绍叔的家。郑绍叔吃惊地问:“兄长在天子左右,到雍州来,有什么事吗?”
“我是朝廷派来的刺客。”郑植笑着说,“朝廷怀疑萧雍州有异心,派我以探望你的名义来雍州,伺机刺杀萧雍州。”
“你真的要这样做吗?”郑绍叔睁大了眼睛。
郑植哈哈大笑:“
我怎么会害你呢?迫于朝命,我也不得不来啊!你去见萧雍州,将朝廷派我来雍州的目的告诉他。
郑绍叔随之将郑植的话转告萧衍。萧衍带着酒肉到郑绍叔家为郑植接风,彼此敬过酒后,萧衍笑着说:“朝廷派你来杀我,今天我正闲着,陪你宴饮,正是下手的好机会呀!”说罢,宾主大笑。萧衍带着郑植巡视雍州,将雍州的城墙壕沟、仓库、兵士、战马、器械、船舰等观察一番,然后对郑植说:“你看我雍州之兵,能否挡索虏?”
郑植暗暗心惊,回到弟弟的家,对郑绍叔说:“
雍州的实力在诸州之上,朝廷要取雍州,绝非易事。
郑绍叔回答说:“哥哥回朝后,不妨对陛下据实以报,朝廷如果要攻雍州,绍叔必率雍州甲兵与之决一死战。”
郑植在雍州住了两天,回京复命,兄弟二人握手,恸哭而别,各为其主,相会无期。
郑植离开京都时,萧懿还没有死,所以与萧衍见面,没有提及萧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