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4年9月,太和山脚下,来了一支送葬队伍。
突然一个50开外的老人冲进人群前,双手挥舞道:“老乡,请慢一点!”
众人惊住了。
这时,从棺材后面走出一个年轻人,满面怒色,厉声问道:“为何挡道?”
老人焦急而又恳切地说:“这棺材里的人还有救啊!”
老人就是李时珍。
原来,去年8月,李时珍从太和山采了曼陀罗花回来后,亲自尝试,掌握了它的功效,并把这药写进了《本草纲目》中。
但由于采集的时候正是花期,以前的药物书上都没有记载过,这样简单地介绍花期时的曼陀罗,采药的人能找得到吗?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他推断曼陀罗是由种子繁殖的。于是,第二年9月,不顾50多岁的高龄,带着徒弟庞宪再上太和山,准备收集曼陀罗的种子自己种植,观察到它的完整生长期!这样就出现了本文开头发生的一幕。
“还有救?”这年轻人听了,先是一愣,但转而又摇摇头,轻轻地道:“昨天半夜就死了,哪还有救呀?”
李时珍忙问:“是怎么死的?”
年轻人见李时珍并无恶意,就对他说:“这棺材中的人是我的妻子,怀孕九个月,在两天前临产,临产时只是喊叫却生不下孩子,挨到昨天夜半,好不容易生下了孩子,孩子一落地,她便咽了口气……连胞衣也还没下呢……”
年轻人说到这里,面露悲戚之情。
李时珍安慰他说:“你不要伤心,看来她还没有死,赶快开棺!”
年轻人将信将疑,犹豫不决,众人围在边上,也没人敢拿主意。
看到这种情景,李时珍便告诉大家:“人一死,血就凝住,不会再往外流。我说有救,是因为这棺材里的人还在流血。”
他用手指着棺材底下。众人看去,果然有少许血液沿着棺材缝往下滴。
这时有位老者,走到年轻人面前,对他说:“儿呀,你就打开棺材让这位先生瞧瞧吧!”
年轻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李时珍便招呼抬棺材的人抬到路旁大树底下,让人把棺材打开。棺材打开后,李时珍一瞧:妇人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四肢直挺挺地一动也不动。用手放在她的鼻子前感觉到有气出来。
李时珍的心陡地一沉:“莫非真的死了?”接着去按她的脉,有微弱的跳动,他的心也放下了。李时珍让人从路边田里拔两支葱来,打开药箱拿出两个小瓶子,分别倒出一点药末,将药末灌入葱管中,接着将葱管伸入产妇左右两个鼻孔中,用手指轻轻一弹葱管,产妇立即深深地吸了口气“啊嚏!”一声,睁开了双眼。
众人见产妇醒了过来,真是又惊又喜。
李时珍示意大家安静,对那年轻人说:“你的妻子生孩子时大喊大叫,又拖了两天,元气大伤。孩子落地之前,必定要用力,此又耗气,虚上加虚,故而虚脱,状如死去一般。”接着又说:“现在她刚醒过来,千万不可惊动。”
产妇也确实太虚弱,刚睁开眼后又睡着了。李时珍弯下腰,把手伸进棺材里又按了按产妇的脉,回过头来问:“不知你家离这儿远不远?”
年轻人用手指着田地对面的一排房屋道:“不远,不远,就在那边。”李时珍说:“那就好,现在需把胞衣弄下,否则流血不会停止,还是有危险的。这里露天有风,于产妇不利,赶快抬回家去。”李时珍话音刚落,几个汉子就抬起棺材往回走去。
年轻人恭敬地请李时珍走在前面,李时珍却说:“现在救人要紧,不必客气。”
接着又从药箱里抓了一些药物,用纸包好,交给年轻人:“你让人先回去把药熬上。”然后跟在抬棺材人的后面一起来到这产妇家中。到了家后,李时珍让人把产妇从棺材里抱出来,放到屋里床上,并让送葬的众人散去。但这些人都想看个明白,只在院子里呆着,不愿散去。
李时珍也不加理会,与庞宪两人进入里屋。
看那产妇还在睡着,李时珍又按了按脉,对庞宪说:“这妇女生孩子时实在太疲劳了,劳则伤气,气虚又无力使胞衣下来,胞衣不下,血流不止,又致血虚,已是气血两虚,所以只是昏沉沉地睡着,幸而现在脉还均匀,否则就没救了”。
他让年轻人去看看那药熬好没有,还要他找一位年长的妇人准备接胞衣,又对庞宪说:“看来这产妇对刚才发生的事全然不知呢。我抓的药是人参、当归和益母草……”
李时珍话没说完,庞宪就接着说:“人参补气、当归补血,与益母草同用可推动胞衣。”
李时珍笑着点了点头,又问:“那我往葱管里放的是什么呢?”
庞宪回答说:“师傅不早就教过我的吗?是细辛末和半夏末,师傅用这办法救过了好几个病人,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李时珍却没笑,反倒严肃地对庞宪说:“我要你牢牢地记住……”
这时年轻人端了药进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年轻人后面跟着一位四十开外的妇人。
李时珍让人把产妇叫醒,把药喂了,自己从行装中取出几根毫针,便在产妇两小腿的足三里穴上扎了两针,并不停地捻转、提插。很快产妇精神好了起来,口中开始“哼、哼”地叫唤。
李时珍便嘱咐那位年长的妇人准备接胞衣,他往产妇内关穴扎了几针,让庞宪帮忙捻转、提插,自己则在足上的三阴交穴施针,又把年轻人叫过来,要他用双手按揉产妇的小腹。虽然是九月天气,李时珍蹲在床边施行针刺手法,额上沁出了颗颗汗珠。
产妇还在“哼、哼”叫唤,李时珍告诉她不可叫唤,应该屏气收腹。产妇停止了叫唤,屋内静了下来,只听见产妇的喘息声。
好一阵子,这产妇又叫了起来,李时珍知道这是胞衣快要下来之前的阵发性腹痛,忙叫产妇吸气用力,示意庞宪加快捻转、提插速度,自己又在产妇两腿的血海穴上快速地扎了两针。针刚扎进,“呼”的一声,一团血糊糊的胞衣下来了……胞衣一下,产妇也脱离了危险。李时珍把针起,直起身子,拭了拭额上的汗珠,还捶了几下自己的后腰,嘱咐年轻人买些滋补品给产妇吃,就准备走了。
年轻人千恩万谢,百般挽留。院中那些人听说产妇转危为安,都啧啧称奇。
见李时珍出来,便都围了上去,把李时珍当作神仙一般,怎么也不让他走。
李时珍看这阵势,十分为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这时,让年轻人开棺的那位老人走了过来,很感激地对李时珍说:“你救了我儿媳的命等于是救了这一家人啊!先生怎么也得歇歇再走啊!”李时珍说:“我还得赶路呢,还得往太和山去采药。”
老人问:“不知先生上太和山采什么药?”
李时珍说:“是去采曼陀罗的果实。太和山离此尚远,怕耽搁了时日,故急着行路。”老人听说是去采曼陀罗的果实,哈哈大笑起来,拍着庞宪的肩头说:“快,快!把这行装放下。”又对李时珍说:“曼陀罗这里有的是,何必要上太和山?今日在此歇着,明日我一定让先生拿到曼陀罗的果实!”
李时珍听老人这么说,心中高兴,也无言再推辞,便留了下来。这家人家自然盛情款待。第二天,老人来了,他带着李时珍和庞宪在村庄里转了一下,又转过几家人家,见一院子的门前站着老老少少好几个人,看见李时珍他们来了,都嚷嚷了起来:“来了!来了!这就是昨天把死人救活的郎中!”又有人说:“这先生相貌不凡,身有仙骨呀……”“真是扁鹊再世,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在大家的议论中,老人把李时珍和庞宪让进了这院子,对他俩说:“这是我侄子的家,你们看!”他用手指着院子里种植的各种花草。
李时珍定睛一看,这院子不大,但布置得非常雅致。通向正房的小径两旁种满了各种花草,有的正在盛开,红黄白色互相辉映,真是美丽极了。花丛中间有一水池,池中挺着几枝荷叶,在荷叶下边的水中隐隐见到几尾红色的金鱼悠然自得地游着。
李时珍站着望着这景色,心中默默地念着:“这红色的花是月月红,这含苞待放的是菊花,这五彩缤纷的是菖兰。这枝条刚劲的是桃花……”忽然,他心中一亮,他看见了那茄子样叶片的一簇植株,他忙用手指给庞宪看:“你看,这就是曼陀罗!是曼陀罗吧?!”
庞宪也兴奋了起来:“没错,是曼陀罗!是曼陀罗!”
那老人微笑着走了过来,对李时珍说:“我说今天一定能给你曼陀罗果实,没错吧?”
“先请两位进屋喝口茶,回头再来采吧!”李时珍并不推辞,随老人进了堂屋。
呷茶期间,李时珍问了好多关于曼陀罗栽培方面的问题,老人一一作了回答。一会儿,有人托了两盘子东西进来,一盘是银两,一盘是曼陀罗的果实。
李时珍不收银两,老人怎么也不依。
李时珍微笑着站了起来,让庞宪把曼陀罗果实全部收了。对老人说:“这足以抵我的诊费了,我在老先生处学了不少知识,又不必再上太和山,省了不少时间,也省了好多盘缠哦!”
老人这才作罢。李时珍离开时,好多人都来送行。
种下善根,必得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