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说的话,跟现在医生背着病人、悄悄告诉家属“能维持三个月到六个月,以后就准备后事吧”的意思一样。
被张爱玲推崇的吴语小说《海上花列传》里也有类似的情节:请问大夫“该个病阿会好嘎?”,翻译成普通话,意思是“这个病还能治吗?”大夫回答:“无拨啥勿会好个病。不过病仔长远,好末也慢性点”,经过铺垫之后,才说:“眼前个把月,总归勿要紧。大约过仔秋分,故末有点把握,可以望全愈哉。”,按照张爱玲的翻译,这句的意思是“眼前个把月总不要紧;大约过了秋分,那就有点把握,可以望痊愈了。”
医生说是可望痊愈,但病人家属还是“怔了一会”。而等他转述于病人母亲,老太太“也怔了”。为什么会“怔”?难道听说“可望痊愈”反而不高兴吗?当然是因为这里的“痊愈”,和《红楼梦》里张太医说的“可望全愈”,都是“病将不治”、死期已定的隐语。
中国人,有时候是讳谈死亡的。鲁迅《父亲的病》里,名医为父亲诊治两年,结果病越来越重,名医就推荐了另一位大夫,还强调:“病是不要紧的,不过经他的手,可以格外好得快……”
这话听在年幼的鲁迅耳中,还不明白含义,但是“看见父亲的脸色很异样,和大家谈论,大意是说自己的病大概没有希望的了”,也是隐晦地预判死亡。
父亲死亡的时候,鲁迅大约十五六岁。《红楼梦》中贾蓉出场,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年岁相差不多,鲁迅对医生的隐语毫无了解,要听父亲的谈论才懂;贾蓉听了医生的话,却马上明白——这还不是“聪明”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