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诰在被徐温收养之后,开始了一段辉煌的创业之路,如果当初杨行密不把他送给徐温,也许历史上就不出现歌舞风流的南唐帝国了。徐知诰在少年时代就已经显示出与众不同,史称“喜书善射,识度英伟”,跟杨行密那几个窝囊废儿子以及徐温那些纨绔子弟完全不同,是吴国官场第二代中的佼佼者。虽说徐知诰直接窃取了他养父的篡位成果,但他却是诸子中对徐温最孝顺的一个。为了表达对养父的忠诚,徐知诰写过两句诗:“主人若也勤调拨,敢向尊前不尽心。”
徐温只要有病,徐知诰和妻子王氏就衣不解带,伺候在徐温床前。徐温经常对徐知训等人说:若论孝道,你们这伙饭桶加在一起也不如知诰。虽然很得养父徐温的喜爱,但徐知诰始终牢记自己的养子身份,自己再好,毕竟也不是徐家的骨肉。再加上有些人对徐知诰的闲言碎语,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徐知诰养成了静默的性格。
在徐温掌权后,人们都明白江山必是徐温传其子嗣,至于传谁,长子徐知训最有希望。徐知诰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但徐知诰的心里始终保持着那一份微弱的希望。想要保持竞争力,对一个身份敏感的人来说,与其高调做人,不如低调做事。在徐知训等兄弟花天酒地的时候,徐知诰却成了徐家的大总管,徐府上下大小事务皆由徐知诰过手,把实际上的江东第一家庭打理得内外安顺,再苛刻的人也挑不出一根骨头来。这时徐知诰只有二十多岁,却少年老成,这段难得的治家经历,对日后徐知诰开创一代盛世带来了宝贵的经验。
而徐温对徐知诰的态度,和以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不打算把江山传给知诰,但希望知诰能成为徐家的柱石之臣。在徐温确定把金陵作为自己的政治根据地时,徐温首先想的就是由徐知诰打理金陵。金陵是徐温的根据地,其实在徐知诰看来,就是自己的根据地。一旦自己在金陵打下根基,即使以后养父来了,也难以撼动自己。
徐知诰在执政金陵时,其实就做了两件事情,虽然不多,但很有效果。一是抚恤百姓,争取民心;二是极力拉拢下层文人,打造自己直接控制的幕僚团队,反正花的都是徐温的钱。
即便徐知诰再出色,徐温还是选择了留守扬州的徐知训。徐知诰心中有无限希望,但面上依然谈笑自若。徐温也很无奈,徐知诰如果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那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可他偏偏不是。家天下时代,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传位给外姓,那是傻子,虽然徐温知道徐知训不成器。
可惜徐知训自寻死路,得罪了大将朱瑾,朱瑾极痛快地手起刀落,送徐知训上西天去了。徐知训的死,根据现存的史料,无法证明其中有没有徐知诰的暗中参与,但徐知训自己作死,白白给徐知诰腾出了位置。
威胁最大的徐知训死了,但徐温手下那帮老臣横竖都看徐知诰不顺眼,一旦稍有大意,徐知诰依然有马失前蹄的可能。徐温手下两大重臣严可求和陈彦谦都坚决要求徐温将徐知诰踢出竞争圈子,虽然严可求与徐知诰是儿女亲家,但老严的态度是即使徐知询浑蛋,而陈彦谦的态度更为坚决,在陈彦谦临死前,老家伙拼尽全力,上书徐温十余次,要徐温千万不要立徐知诰。
徐温真的动心了,徐知询虽然远不如徐知诰,但多加培养,做个中人之主还是可以的。而就在徐温将动未动之际,唐天成二年,徐温病死于金陵。如果徐温晚死一两个月,徐知诰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徐温死得其时,徐知诰虽然难免会念及养父的鞠养之恩,可毕竟最大的一块绊脚石被搬开了。
徐知询还在做着帝王梦,而等到徐家二少爷被吴主杨溥的诏书从金陵召到扬州时,一切都结束了。徐知诰把徐知询强扣在扬州,名义上做镇海军节度使,但同时派自己的心腹柯厚率金陵兵驻守扬州,就近监视徐知询。严格来说,徐知诰虽然是南唐开国之主,但从整个江东割据历史来看,江东真正的开国之主是杨行密。没有杨行密,就没有徐温、徐知询。徐知诰在杨行密、徐温治政基础上,所需要做的,只是搞好农业生产,安定民心,巩固自己的统治而已。而这一点,徐知诰做得相当不错。
徐知诰出身民间,直到百姓的真实生活与想法。他执政之后,对一些不合理的税赋政策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是改革了丁口钱。所谓丁口钱,其实就是人口税,每家按人口多少收税,却不管这家有地多少。这是一种非常不公平的税收政策,大地主和贫下中农如果家中人口相等,则要交相同的税,在宋齐丘的建议下,徐知诰宣布废除早就该淘汰的人口税,吴人大悦。
更难能可贵的是,徐知诰尽可能地出台符合百姓利益的政策,再比如“差官兴版簿”,根据土地的不同质量,把土地分成上、中、下三个等级,然后按不同等级收税。官府规定上等田每顷收两贯加一百文,中等田一贯八百文,下等田一贯半。此举极大减轻了拥有劣质土地的下层农户的负担,毕竟这类农民占江东农户的大多数。徐知诰固然是从政治上的考量才这么做的,但至少多数百姓从徐知诰的政策中受益。
徐知诰的经济政策,重点就是重农抑商,虽然用现代眼光来看这不太符合市场经济规律。但古代的封建小农经济结构的根基还是农业,以及附属在农业基础上的手工业以及第三产业。比如徐知诰有意抬高丝织品的收购价格,每匹绢市价达到了一贯七百文,这伤害到了一些收购商的利益,却让百姓赚足了银子。富人损失点钱还是富人,可穷人赚点钱后就能安心生活,也就不会因为生活所迫而造反。
937年十月,已经改名为李昪的齐王正式接受吴主杨溥的“禅让”,改元昪元,在群臣的欢呼声中,正式拉开了历史上声名显赫的南唐帝国的盛大帷幕。
直到这个时候,李昪还在演戏。面对杨溥的让位,李昪自称什么“老臣不敢”,尊傀儡一般的杨溥为“高尚思玄弘古让皇帝”,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一年后,杨溥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扬州。
因为徐温在世时受封齐王,所以南唐建国时的国号其实是“齐”,而不是唐。至于李昪为什么要易齐为唐,自然是从家谱上做的文章。当时的东海徐氏在唐末早已不是名门大族,而唐朝虽然也灭亡久矣,但李氏毕竟还是当时的名门,所以从政治上考虑,李昪有一万个理由自称是李唐宗室之后。
李昪特别重视恢复生产,他鼓励农民开拓荒地,每个劳力开荒达到八十亩,政府将奖励每人两万钱,五年免收租税。这一政策极大地刺激了江东百姓的生产热情,在政府与百姓的共同努力下,再加上先天地理优势,南唐成为十国中国力最为强大,也是对中原政权威胁最大的政权。而这一切,首功当然是李昪的。
李昪还有一点非常值得称赞,就是他有着难得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木桶短板在哪里,那就是军事。当然,这也是李昪在军事失败后得到的教训。940年六月,晋朝安州节度使李金全因拒绝接受调令,背叛石敬瑭而降南唐。李昪想摸摸石敬瑭的底细,结果被石敬瑭劈头盖脸一通暴打,南唐军惨败。李昪领教了石敬瑭的厉害,也就不再对开疆扩土抱有幻想了。
941年七月,吴越国都杭州发生大火,烧毁无数财宝,大伤元气,吴越王钱元瓘也受到惊吓,精神失常。南唐大臣劝李昪出兵灭吴越,李昪不但拒绝出兵,反而派人赠送吴越大批财物,帮助吴越渡过难关。这不是说李昪是傻子,因为吴越国实力雄厚,真要开战,南唐很可能陷入战争泥沼里无法自拔,到那时周围势力再一插手,南唐就自身难保了。
李昪的保守,让那些激进的大臣们非常不满,掌书记冯延巳就在背后骂李昪田舍翁不能成大事。实际上冯延巳这是在难为李昪,他根本不具备统一的能力,勉为其难只能两败俱伤。做人最难的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有些人自不量力,兵败身死,成为笑柄。李昪也知道自己的儿孙早晚会被人灭掉,但未来的事情他已经看不到了。
南唐昇元七年(943年)二月二十二日,因服用铅药中毒的李昪驾崩于昇元殿,时年五十六岁。皇太子李璟在一片哀哭声中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