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在率领着梁山众人接受招安以后,南征北战,尤其是在与方腊一役中,折损了几十个兄弟。花费了如此大的代价,总算是谋得了个楚州安抚使的职位。
绕了一大圈,最后又回到了朝廷的怀抱里,宋江决定自此安分守己地做一个好官,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可无奈,树欲静而风不止,偏偏朝中有蔡京、童贯等人对梁山之人依然虎视眈眈,不肯罢休。这些人先是设计害死了梁山的二把手卢俊义,然后就紧接着派人给宋江送去了御酒,而宋江在见到御酒之时也毫无警惕地将之饮下。待到他发现其中的猫腻之时,已是为时已晚。
宋江恨啊!得知饮下毒酒的话,感慨万千地说了这样一番话:
我自幼学儒,长而通吏,不幸失身于罪人,并不曾行半点异心之事。今日天子信听谗佞,赐我药酒,得罪何辜!我死不争,只有李逵见在润州都统制,他若闻知朝廷行此奸弊,必然再去啸聚山林,把我等一世清名忠义之事坏了,只除是如此行方可。
也就是说,此时的宋江依然在想办法维护自己的忠义之名,他觉得最大的定时炸弹就是李逵,那么,为了自己的“忠义”之名,就只有除去李逵了。
于是,宋江急忙唤李逵来楚州,称有要事相商。
李逵在攻方腊结束之后被封为了润州都统制,但他这个人天性不喜做官,只喜打打杀杀热热闹闹的,因此觉得现在这个官职甚是无聊,反而是一直在怀念着当初在梁山上的快活日子。如今他一听宋江召唤,以为宋江也有同感所以邀他前去相商造反之事,因此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楚州。
宋江看到李逵到来之后,先是诉说了一番离别后的相思之苦,然后就称有一件大事和他商量,让李逵喝完了酒再聊。
李逵对于宋江,向来是十二分的信任,如今宋江让他饮酒刚好是投其所好,因此二话不说海饮了几大碗,酒至半酣,李逵便趁着酒劲和宋江开始商议起了造反之事。宋江一边以一些闲话搪塞他,一边则继续劝他饮酒。毕竟,多喝一点,毒药的药性就大一点。
李逵就这样被宋江灌醉了,由于宋江在李逵酒里所下的乃是慢性毒药,所以李逵第二天早上起来尚且没有发作。等到临走上船之时,李逵还在追问着宋江何时起兵、何时造反之事,可宋江给他的回答却是,昨晚所饮的酒里面已经下了毒。
言罢,宋江又正义凛然地给李逵上了一堂课:
兄弟,你休怪我!前日朝廷差天使赐药酒与我服了,死在旦夕。我为人一世,只主张忠义二字,不肯半点欺心。今日朝廷赐死无辜,宁可朝廷负我,我忠心不负朝廷。我死之后,恐怕你造反,坏了我梁山泊替天行道忠义之名,因此请将你来,相见一面。昨日酒中已与了你慢药服了,回至润州必死。
宋江的这番话,真可谓是感天动地。声称自己为人一世,所主张者唯有“忠义”二字,自己虽无辜被朝廷赐死,但是死而无憾。
可是,宋江的忠义,真的是像他所说的那样吗?恐怕有待商榷!
首先,宋江对朝廷的忠心,真的忠吗?
无论是当初在浔阳楼上所作的反诗,还是如今临死前的这番话语,宋江虽然表面上说自己对朝廷的决定无条件的服从,但是字里行间对于朝廷的不满却也几乎是溢于言表。可事实上,宋江恐怕真的没有资格去责怪朝廷。
1、在押司任上之时,却屡与匪人相交。
想当初,宋江还是郓城押司的时候,其名声就大得惊人,但是从后来他的举动来看,他所谓的“及时雨”之名,不过是不时地给一些江湖中人提供帮助,在这儿也可以看出他重“利交”,而非“义交”。但是,让人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竟然身为朝廷命官,吃里扒外帮助犯人,最典型的就是帮助晁盖一伙之事。
当时,晁盖一伙因为抢夺生辰纲而被列为头等缉拿对象,而彼时的宋江也是朝廷在岗在编人员,按理说”对朝廷忠心无二“的他理应为朝廷分忧,但是他却故意拖延追捕人员而自己暗中传递消息给晁盖一行。
试问,单凭这一点,宋江又有何颜面整日妄称自己”对朝廷忠心不二“?
2、身犯杀人罪,却托人劫法场而求生。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宋江一再与朝廷罪犯相交往,日子久了就难免会出差池。而很快,这样的机会就被他的小妾阎婆惜逮着了,抓住了宋江把柄的阎婆惜以宋江和梁山的书信为要挟,逼迫宋江。
这个时候,宋江的本性暴露无疑,他知道一旦事发自己将再无立足之地,那么为今之计只有是除去阎婆惜求得自保,这一点和日后为了自己的名声而除去李逵可谓是有异曲同工之妙。显然,宋江这个人在事关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上面,丝毫不会手软。
犯了杀人罪的宋江靠着自己的手腕与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但是他却又在浔阳楼上作了两首诗。
诗一: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诗二: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试问,宋江何冤之有?他日还要血染浔阳江头,他日还想要遂凌云之志,这不是反诗又是什么?
所以,不论宋江后来如何狡辩,他这两首反诗却是无论如何都抵赖不了的了。看到自己只有死路一条,宋江终于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决定先逃一命再说,所以也就有了之后的劫法场、杀朝廷命官一事。而做了这些事的宋江,还一直自诩自己对朝廷是如何的“忠”,真是让人觉得滑稽了。
其次,宋江对梁山兄弟的义,可信吗?
宋江在未上梁山之前,其仁义之名对于梁山众人来说已经是如雷贯耳,但是笔者前文已经提及,宋江所谓的义,其实很多时候都是通过动辄一二十两银子的接济而赢得的,更多的是一种“利交”。而如果梁山上这些兄弟与自己的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宋江也是会毫不犹豫地除去他们。
1、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架空晁盖。
宋江当初由于给晁盖通风报信,所以让晁盖等人对他感恩戴德,也就有了后来宋江上法场前,梁山众人奋不顾身地劫法场一幕。上了梁山之后,晁盖也曾一度想要将一把手的位置让给宋江,但是宋江却反复推辞。可他后来的行动,却很明显不甘心于当二把手。
宋江在彻底没有了后路上了梁山之后,便开始苦心经营起了梁山,在这个过程中,他一步步地架空晁盖,让晁盖这个梁山之主有名无实,连一次下山的机会都捞不到。后来,晁盖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出山时,却莫名其妙地中了一支毒箭。
这一切,只是偶然吗?恐怕不然。
如果晁盖觉得这一切纯属偶然,那么他临终前必然会将梁山老大的位置让给宋江,但是他却偏偏留下了“谁擒得史文恭,谁就是梁山泊之主”的遗言。这个遗言,其实对宋江最大的否定,宋江的野心可谓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2、逼迫别人上山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
宋江在上了梁山之后,最注重的一件事便是壮大梁山的实力,最好是可以达到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地步,到时候让朝廷主动就范,招安梁山。而宋江很清楚,如果能把朝廷一些得力干将招入梁山的话,那么此消彼长的作用就更加明显了。
为此,宋江便处心积虑地对霹雳火秦明、扑天雕李应、美髯公朱仝、金枪手徐宁以及玉麒麟卢俊义下手,为了让对方上山,不惜将他们逼成朝廷要犯、不惜把他们逼得家破人亡。尤其是在逼迫秦明的过程中,为了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宋江派人扮作秦明杀了几百户平民百姓!
可见,宋江无论是对梁山之人,亦或是对于寻常百姓,其手段之毒辣都耸人听闻。
当我们回顾一下宋江一路走来所做的这些事的时候,再来看他临死前的表现,那些所谓“一生只主张忠义二字”、“宁可朝廷负我,不可我负朝廷”之语,就会觉得这些话其实是对他自己莫大的讽刺。他之所以如此标榜自己,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已经喝下了毒药的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退路,既然唯有死路一条,那不如就趁机再把自己的道德层次强行拔高一些!
不得不说,宋江的所谓仁义,着实是荒唐而又可怕。这也就难怪清朝著名才子金圣叹在读《水浒传》时,大呼宋江虚伪,并且还总结了宋江的“十宗罪”。细细看来,原来金圣叹才是真正的洞若观火卓有见地之人。
参考书籍:《水浒传》;
《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