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张耳生平,绝对是一个奇人了。
张耳是河南开封人。他的生平奇遇比金庸小说的任何一个主人公都精彩:做过魏无忌门客,跟随陈胜征战,从项羽西入关,与韩信一起作战,最后又投奔了刘邦。
因为贤名远播,在各处所受待遇较高,“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
年轻时,张耳为信陵君魏无忌门客舍人。至于跟随魏无忌做过什么,司马迁没有记录,但娶了二婚的富家美女却用心记载,事无巨细毫无遗漏,还特别明确“女家厚奉给张耳”。张耳凭这丰厚的“嫁妆”招致不少门客,从而在外黄做了县令。“贤”名由此开始传播。
“高祖为布衣时,尝数从张耳游(交往、交际),客数月”。根据司马迁的记载,刘邦与张耳关系不一般。刘邦还是平民百姓时与张耳交往频繁,并在外黄做客数月。所以,公元前204年,韩信、张耳于井陉口战败赵王歇,向刘邦请求立张耳为赵王,刘邦竟然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据我猜测张耳与刘邦的交往,估计与魏无忌有关,刘邦视魏无忌为“精神导师”,而张耳曾做过魏无忌门客。
话说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攻打到了陈地(河南淮阳)。张耳与好友兼老乡陈余,一起拜见陈胜,无非是想在起义军中谋取个职位。
张耳、陈余在江湖上盛传“贤名”。秦国灭魏国时,这两个人是魏国知名人物,秦国曾经悬赏通缉,张耳脑袋价值千金,陈余脑袋价值五百金。这两个好基友从外黄,隐姓埋名到了陈地做了里门看守。
“涉及左右生平数闻张耳、陈余贤,未尝见,见即大喜。”涉,是陈胜的字。陈胜以及身边的人早就听说张耳、陈余,只是无缘得见,如今见了自然喜出望外。
陈胜吴广攻打到陈地时,已经拥有六七百辆战车,一千多骑兵,几万人的队伍。占据陈地之后,陈胜召集了当地乡官、地方名流一起商量大事。
“三老、豪杰皆曰:‘将军身被坚执锐,伐无道,诛暴秦,复立楚国之社稷,功宜为王。’”地方乡官和名流一致要求陈胜称王,陈胜便有点飘飘然不知所措了。从佣工,到戍卒,再到王侯将相,一般人都难以抗拒权力的诱惑。
陈胜有点沾沾自喜,便向前来投奔的张耳、陈余征求意见。毕竟这两位可是闻名遐迩的“贤能”之士。
“希望将军暂时不要称王”!然而,张耳、陈余的回答让陈胜很是意外,“愿将军毋王”。
张耳两人为何劝阻陈胜称王呢?
其一,“秦为无道”,秦朝政治黑暗,残暴不行仁义,可以说罪行累累。陈胜将军起义“为天下除残也”,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号召六国一起反抗消灭秦国。
其二,“今始至陈而王之,示天下私。”如今才到陈地便称王,那就是向天下宣传起义纯粹为了一己私利,就无法号召各地反抗秦国了。
这两点说明张耳具有全局的战略眼光,对天下形势分析透彻。此外,张耳还对陈胜义军下一步主要工作提出了建议:
第一,“急引兵而西”。劝陈胜借着接连胜利的余威,蓬勃的士气继续带兵向西攻打秦军。给各地做榜样的示范作用。
第二,“遣人立六国后”。派人寻找六国后代,拥戴他们为王,号召起兵反秦。如此,既可以给自己增加一些同盟,又是给秦国增添敌对势力。
“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如此则帝业成矣。”六国被秦国灭亡后得以复立,一定会感激陈胜义军,这样子就可以成就帝王大业了。“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张耳并明确,如今只在陈地称王,恐怕天下的诸侯就会懈怠不相从了。
无论是对局势的分析,还是制定的策略,都显示出张耳非凡的战略眼光和深远的谋略。当然,也有分析说张耳、陈余看似一心为公,实为借机复仇,极力怂恿攻打秦国。
可惜,陈胜不以为然,一意孤行,“陈涉不听,遂立为王。”
陈余主动向陈胜请求带兵向北攻占赵地。“于是陈王以故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邵骚为护军,以张耳、陈余为左右校尉,予卒三千人,北略赵地。”
这里值得分析,陈余为何主动申请一支部队,而且不跟陈胜一起向西攻秦。虽说司马迁明确记载了是陈余的请求,但作为“刎颈之交”的张耳未必没参与其中。所以,对他们劝阻陈胜称王,鼓励向西攻打秦国,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的私心。
当然,陈胜也并非傻子,但是他们既然提出了要求,怎么也要应付一下,于是调拨给他们三千人马,而且由自己的相好旧友掌控。陈胜没指望三千人能打下赵地。
然而,事实往往出乎意料。“武臣等从白马渡河,至诸县,说其豪杰曰……豪杰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臣为武信君。下赵十城,余皆城守,莫肯下。”
武臣等带领三千人从白马津渡过黄河,凭借“三寸不烂”说动了当地有影响的人物,而且在行军中招兵买马,发展到了几万人的队伍。最为关键的是,赵地十个城镇自动归降,剩下的仍然据城防守,不肯投降。武臣带领义军在赵地蓬勃发展,虽然司马迁没明确是谁游说了当地“豪杰”,联系上下文应该看得出张耳、陈余功劳巨大。
正当武臣他们准备带领攻打范阳城时,蒯通不仅说法范阳县令归降,而且还与范阳令一起劝降了赵地三十多个城镇。
到了邯郸,张耳劝武臣自立为王。
从形势上来看,武臣自立为王,赵地割据独立具备了以下三个方面的条件:
第一,从上述来看武臣不战而占据了四十多座城池,基本上控制了赵地,而且有了数万之众的队伍;
第二,“张耳、陈余闻周章军入关,至戏却”,周章率军进入函谷关,对陈胜来讲可能会面临失败;
第三,“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多以馋毁得罪诛”,陈胜对攻城略地的有功将领,因为听信谗言而杀害。
正是基于以上条件,张耳、陈余才敢于向武臣提出自立为王的建议。当然,司马迁还不忘明确武臣真正的意图,“怨陈王不用其策不以为将而以为校尉”,对陈胜心存怨恨,不用他们的计策;大材小用,给予官职太低,仅仅是个校尉。
于此,我想张耳对陈胜的建议,不能上升到战略高度评价,而是张耳心胸过于狭隘,纯粹为了一己之私利。所以,司马迁批判“名誉虽高,宾客虽盛,所由(所作所为)殆与大伯、延陵季子异(差多了)矣。”
至于张耳、陈余的“刎颈之交”更是让司马迁不耻,“岂非以势利交哉?”难道不是因为势利才相交甚欢?
司马迁对张耳、陈余的鄙视好像不仅限于此,张耳娶了富家女,获得了丰厚的嫁妆。而陈余呢,也是如此,“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又是一个“吃软饭”家伙。
《张耳陈余列传》上来专门交代两人的婚事,而且都有“吃软饭”的经历,也算是臭味相投了,他们的“刎颈之交”大概如此。司马迁对这两人的鄙视根本不需要骂骂咧咧粗话,如此遣词用句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