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默的书法当然有俗的成分,任何书家在书法学习实践过程中,都有从俗到雅的转化过程。在我看来,沈尹默先生在书法艺术上虽然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赢得了很多的赞誉,但其书法始终未脱“俗气”二字,始终走不出对二王等古代经典书法的简单模仿。
为什么我要把对古代经典的简单模仿称为“俗”呢?
古代书法家,通过努力吸收前人书法的精华,再结合以艺术实践,创立了自已的风格。我们学习他们的经典,最终目的是要消化吸收,为已所用,是要努力再创造出新的,有自我个性的书法风格。如果我们学习前人只停留在形式上简单模仿的层面上,这个就叫“俗”。
这就好比,你看别人家的装修风格好,然后你去模仿,他也去模仿,结果家家都一样,丝毫体现不出个人的风格特点,造成审美上的疲劳,其结果就是俗不可耐。所以说,对古人简单的模仿就可称为“俗”。
但书法学习是分阶段的,在学习的前期,我们对古人的模仿是可以接受的,也是必要的,但如果我们的书法长期地停留在简单模仿之中,像有的书法家甚至一生都停留在模仿的层面,那他模仿得再好,也终是俗书。
任何艺术都是以追求自我风格,展现自我个性和情感为最终目的,这也是所有艺术的一大共同属性,如果所有人的作品都是一个模样,哪还有欣赏性可言?
我们在学习书法时都知道“俗”是不好的,是应该努力摆脱掉的,是应该向着“雅”的方向努力的。但想摆脱掉俗气是不容易的,是要付出勤奋努力,并且还需要具备一点天赋的。可以说,从俗到雅的过程,就是艺术升华的过程,也是一个艺术家完成蜕变的过程,更是一个艺术家从普通向伟大迈进的过程。
从俗到雅,好像并不遥远,看似容易,但实则很难,难到有的人穷尽一生的时间都走不完。
宋代书法家黄庭坚的草书曾被世人认为是“俗气未脱”,黄庭坚在自我评价时说:
“予学草书三十余年,初以周越为师,故二十年抖擞俗气不脱。”
黄庭坚自我找原因,认为自已俗气未脱的根源在于曾简单模仿周越书法,结果不但未达到周越书法的境界,反倒还沾染了他的习气。黄庭坚的自我检讨,很好地说出了仅靠单纯模仿,是摆脱不了“俗气”二字的。
黄庭坚曾对自已书法中的俗气非常厌恶,并用各种方法努力摆脱。他曾说:
“余尝为少年言,士大夫处世可以百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医也。”
黄庭坚认为俗是大问题,是不可救药的问题,是必须摆脱掉的。
黄庭坚通过努力学习晋人王羲之,唐代张旭、怀素等人,通过吸收他们书法中的精华,努力理解书法中意境和气韵的重要性,将他的草书从简单的模仿状态转向表达自我之“意”的状态,这才完成从俗到雅的升华,也成就了他一代书法大家的地位。
沈尹默先生的书法,在早期曾学习清代书家黄自元,他亦曾被人批评为“俗气未脱”,沈尹默在自我总结时,将俗气未脱的原因归结为喜用长锋,对毛笔的控制不利,悬肘书写的功力不够等表面原因,未从书法艺术的深层次上反思,结果书艺水平长期停留在一个水平上,始终未能向较深方向发展。
说到沈尹默,就不能不提另一位近现代书法家启功,启功老先生的书法就完成了从俗到雅的转变,堪称是当代所有书家的楷模。
启功书法难能可贵之处在于,他的书法个人风格的形成是建立在追求和表现艺术之美的基础之上的,是与传统书法的审美观点完全吻合的。如果在追求个人风格的过程中丢掉了对美的表现和追求,以丑为美来表现个性,那也难以摆脱“俗”的实质,也是俗书的一种。
尽管很多人对启功的书法也有各种非议,甚至将他的书法贬称为“一捆柴”,但你不得不承认启功书法在追求艺术之美的基础上,所建立的艺术风格的独特性,这种风格是独一无二的,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而这正是沈尹默先生所欠缺的,因为对书法的理解不同,各人的艺术天赋也不同,这才造成沈尹默先生个人书法风格的缺失,也导致了沈尹默先生的书法终未能完成从俗到雅的升华。所以我说,沈尹默的书法里有“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