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君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如果没有前两次的“克夫”,她也就没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机会。
汉朝有早婚的规定和习俗,王政君刚到及笄之年,父亲王禁就把她许配了人家,可是还等过门儿,男方病故。随后,王禁又将她许给东平王做小妾,也算是攀附了富贵,可是“悲剧”又一次上演。这下王禁倒乱了方寸,如果女儿真的“克夫”,那还有人敢娶,所以王禁很是发愁。
不过王禁还是有些不甘心,女儿虽没有如花似玉的容貌,但也有温婉可人的性情,如果不嫁人真有些暴殄天物的失落。于是王禁又把一点微弱的希冀寄托在了相术身上,古人很流行这个,也算是一种时髦了。
相术围着王政君转了三圈儿,眼睛滴溜溜乱转半天,然后一捊胡须对着王禁长叹道:“当大贵,不可言。”说完抓起赏金绝尘而去。
王禁虽一脸茫然,但是相术的话不敢不信,所以他也不再给女儿张罗人家了,反而专门请来精通“琴棋书画”的老师让王政君“脱胎换骨”。“禁心以为然,乃教书,学鼓琴。”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这就是王禁的待价而沽。
时间一晃,五六年过去了,这时王政君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要说这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没有时间的沉淀,那来果实的成熟,褪去青涩的女人,才是最馋人的诱惑。
王政君
汉宣帝的五凤四年(前54年),王政君十八岁,这一年她迎来了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因为虽被选入皇宫,但只做了一个没地位的宫女。“五凤中,献政君,年十八矣,入掖庭为家人子。”这与父亲期待的荣华富贵相差甚远,不过好事注定多磨。没过多久,太子刘奭的宠妃司马良娣去世,太子痛不欲生,差点就像顺治皇帝一样看破红尘。司马良娣是个有心计的女人,临终前对刘奭恋恋不舍、抱头痛哭,她说自己命不该绝,只是其他宫娥妃嫔暗地里下了诅咒,所以不得已才弃心上人而去。因此,宠妃去世后,刘奭见了后宫的女人如仇人一般,好长时间也不再碰别的女人。
刘奭的独来独往,可急坏了汉宣帝与王皇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皇室血脉更不能马虎。一日王皇后亲自挑选了五名宫女,然后把刘奭叫到近前,让他挑选一名侍寝的妃子。刘奭还没有走出受伤的小阴影,对面前的宫女也提不起兴致,但碍于母亲的面子,刘奭虽没抬头,但还是顺手指了一位宫女。这个宫女就是王政君,站得离刘奭最近,最幸运。
当晚两个人凑合在一起,一夜之后王政君怀孕,后来就生了长子刘骜。这个孩子意义重大,汉宣帝有了孙子,后继有人,王政君的地位水涨船高。不过刘奭并不喜欢王政君,也不念及生子的功劳,没多久又另觅新欢了。看到儿子再次开窍,汉宣帝暗自高兴,帝王家的走妻换妾本就见怪不怪。不过宣帝对王政君母子还是相当不错,并且对刘骜寄予了厚望,也成了王政君日后否极泰来的重要因素。“岁余,会皇太子所爱幸司马良娣病,且死,谓太子曰:‘妾死非天命,乃诸娣妾良人更祝诅杀我。’太子怜之,且以为然。及司马良娣死,太子悲恚发病,忽忽不乐,因以过怒诸娣妾,莫得进见者。久之,宣帝闻太子恨过诸娣妾,欲顺适其意,乃令皇后择后宫家人子可以虞侍太子者,政君与在其中。及太子朝,皇后乃见政君等五人,微令旁长御问知太子所欲。太子殊无意于五人者,不得已于皇后,强应曰:‘此中一人可。’是时政君坐近太子,又独衣绛缘诸于,长御即以为是。皇后使侍中杜辅、掖庭令浊贤交送政君太子宫,见丙殿。得御幸,有身。先是者,太子后宫娣妾以十数,御幸久者七八年,莫有子,及王妃一幸而有身。甘露三年,生成帝于甲馆画堂,为世适皇孙。宣帝爱之,自名曰骜,字太孙,常置左右。”
黄龙元年(前48年),汉宣帝驾崩,刘奭即位,是为汉元帝,不久立三岁的刘骜为太子,但没有马上立皇后。原来元帝心中已经有了皇后的人选,但不是王政君,而是宠妃傅氏与冯氏。不过,两个女人都喜欢得死去活来,但皇后的位子只能有一个,也不能并列,再加上朝臣对王政君的呼声最高,因此元帝干脆把皇后的位子给了王政君,随后赐封傅氏与冯氏为昭仪,地位仅次于皇后。
历史就喜欢开这种机缘巧合的玩笑,元帝本不喜欢王政君,后来连他生的儿子也开始讨厌起来,而且还有了改换太子的打算,但是在立后、换太子的两件事情上都没有坚持自己的初心。“婕妤立为皇后,禁位特进,禁弟弘至长乐卫尉。永光二年,禁薨,谥曰顷侯。长子凤嗣侯,为卫尉侍中,皇后自有子后,希复进见。太子壮大,宽博恭慎,语在《成纪》。其后幸酒,乐燕乐,元帝不以为能。而傅昭仪有宠于上,生定陶共王。王多材艺,上甚爱之,坐则侧席,行则同辇,常有意欲废太子而立共王。时凤在位,与皇后、太子同心忧惧,刺侍中史丹拥右太子,语在《丹传》。上亦以皇后素谨慎,而太子先帝所常留意,故得不废。”结果,汉朝的江山正好葬送在了王政君母子手中。
刘骜
元帝驾崩后,刘骜即位,是为汉成帝。刘骜在当太子时就很荒淫无度,不过在元帝的威严之下收敛了许多。如今当上皇帝后,第一时间让这一嗜好原形毕露。汉成帝有一个男宠张放,史书上记载他“少年殊丽,性开敏”。汉成帝对他十分宠爱,平日里“与上卧起,宠爱殊绝”,还将张放提拔成中郎将,两人经常一起微服私访,汉成帝在外出游玩时假称是张放的家人,由此可见张放当时受宠的程度。如此言论传到了太后王政君的耳中,再加上几个国舅的煽风点火,太后就将张放以莫须有的罪名流放。汉成帝不堪思念之苦,多次召张放回京团聚,之后又迫于压力把张放放逐,据史书记载,“故常涕泣而遣之”,如此反反复复,除此之外成帝还“玺书劳问不绝”,千里传递书信;之后则顾忌宠妃赵氏姐妹不再进行;而张放则“思慕哭泣而死”。汉成帝后来迷恋赵飞燕和赵合德姐妹,“皇后既立,后宽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居昭阳舍,其中庭彤朱,而殿上髤漆,切皆铜沓黄金涂,白玉阶,壁带往往为黄金釭,函蓝田璧,明珠、翠羽饰之,自后宫未尝有焉。姊弟颛宠十余年,卒皆无子。”“哀帝既立,尊赵皇后为皇太后,封太后弟侍中驸马都尉钦为新成侯。赵氏侯者凡二人。后数月,司隶解光奏言:‘臣闻许美人及故中宫史曹宫皆御幸孝成皇帝,产子,子隐不见。臣遣从事掾业、史望验问知状者掖庭狱丞籍武,故中黄门王舜、吴恭、靳严,官婢曹晓、道房、张弃,故赵昭仪御者于客子、王偏、臧兼等,皆曰宫即晓子女,前属中宫,为学事史,通《诗》,授皇后。房与宫对食,元延元年中宫语房曰:“陛下幸宫。”后数月,晓入殿中,见宫腹大,问宫。宫曰:“御幸有身。”其十月中,宫乳掖庭牛官令舍,有婢六人,中黄门田客持诏记,盛绿绨方底,封御史中丞印,予武曰:“取牛官令舍妇人新产儿,婢六人,尽置暴室狱,毋问儿男女,谁儿也。”武迎置狱,宫曰:“善臧我儿胞,丞知是何等儿也。”后三日,客持诏记与武,问:“儿死未,手书对牍背。”武即书对:“儿见在,未死。”有顷,客出曰:“上与昭仪大怒,奈何不杀。”武叩头啼曰:“不杀儿,自知当死;杀之,亦死。”即因客奏封事,曰:“陛下未有继嗣,子无贵贱,唯留意。”奏入,客复持诏记予武曰:“今夜漏上五刻,持儿与舜,会东交掖门。”武因问客:“陛下得武书,意何如。”曰:“瞠也。”武以儿付舜。舜受诏,内儿殿中,为择乳母,告“善养儿,且有赏。毋令漏泄。”舜择弃为乳母,时儿生八九日。后三日,客复持诏记,封如前予武,中有封小绿箧,记曰:“告武以箧中物书予狱中妇人,武自临饮之。”武发箧中有裹药二枚,赫蹄书,曰:“告伟能:努力饮此药,不可复入。女自知之。”伟能即宫。宫读书已,曰:“果也,欲姊弟擅天下,我儿男也,额上有壮发,类孝元皇帝。今儿安在,危杀之矣。奈何令长信得闻之,宫饮药死。后宫婢六人召入,出语武曰:“昭仪言‘女无过。宁自杀邪,若外家也,’我曹言愿自杀。”即自缪死。武皆表奏状。弃所养儿十一日,宫长李南以诏书取儿去,不知所置。’”当时有讥刺赵飞燕童谣道:“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后来骆宾王在《为徐敬业讨武曌檄》里面也有“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的话。
由于成帝贪恋女色,无心过问朝政,王政君大权独揽,并利用娘家人维持政权的稳定,“元帝崩,太子立,是为孝成帝。尊皇后为皇太后,以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益封五千户。王氏之兴自凤始。又封太后同母弟崇为安成侯,食邑万户。凤庶弟谭等皆赐爵关内侯,食邑。”最终外戚势力无法节制,西汉王朝毁于一旦。
王政君历任六位帝王。她对帝王并没有辅佐之功,掌权期间,任用王氏族人,直接给了侄儿王莽篡汉的机会。在她的辛苦庇护之下,王氏族人纷纷上位,吸干了汉朝的最后一滴血。
王政君固然有她身为女人的身不由己,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却直接断送了西汉的江山,对自己的儿子起不到规劝的作用,对儿子宠爱飞燕合德姐妹无能为力,掌权者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失败的。
他的一生唯一硬气的一次,就是在王莽篡汉的时候怒斥。扬言把传国玉玺带进棺材中也不会留给王莽。这是从她身上看到的唯一一点血性。“传国玺是秦始皇初定天下所刻,其玉出蓝田山,丞相李斯所书,其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高祖至霸上,秦王子婴献之。至王莽篡位,就元后求玺,不与,以威逼之,乃出玺投地。玺上螭一角缺。及莽败,李松持玺诣宛上更始;更始败,玺入赤眉;刘盆子既败,以奉光武。”“初,汉高祖入咸阳至霸上,秦王子婴降于轵道,奉上始皇玺。及高祖诛项籍,即天子位,因御服其玺,世世传受,号曰汉传国玺,以孺子未立,玺臧长乐宫。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阳侯舜谕指。舜素谨敕,太后雅爱信之。舜既见,太后知其为莽求玺,怒骂之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恩义。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余,天下岂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变更正朔服制,亦当自更作玺,传之万世,何用此亡国不详玺为,而欲求之?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终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侧长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宁能终不与邪!’太后闻舜语切,恐莽欲胁之,乃出汉传国玺,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灭也!’”
王莽
“莽又欲改太后汉家旧号,易其玺绶,恐不见听,而莽疏属王谏欲谄莽,上书言:‘皇天废去汉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称尊号,当随汉废,以奉天命’。莽乃车驾至东宫,亲以其书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也!’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当诛!’于是冠军张永献符命铜璧,文言‘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莽乃下诏曰:‘予视群公,咸曰“休哉!其文字非刻非画,厥性自然”。予伏念皇天命予为子,更命太皇太后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协于新、故交代之际,信于汉氏。哀帝之代,世传行诏筹,为西王母共具之祥,当为历代母,昭然著明。于祗畏天命,敢不钦承!谨以令月吉日,亲率群公诸侯卿士,奉上皇太后玺绂,以当顺天心,光于四海焉。’太后听许。莽于是鸩杀王谏,而封张永为贡符子。”
“初,莽为安汉公时,又谄太后,奏尊元帝庙为高宗,太后晏驾后当以礼配食云。及莽改号太后为新室文母,绝之于汉,不令得体元帝。堕坏孝元庙,更为文母太后起庙,独置孝元庙故殿以为文母篹食堂,既成,名曰长寿宫。以太后在,故未谓之庙。莽以太后好出游观,乃车驾置酒长寿宫,请太后。既至,见孝元庙废彻涂地,太后惊,泣曰:‘此汉家宗庙,皆有神灵,与何治而坏之!且使鬼神无知,又何用庙为!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岂宜辱帝之堂以陈馈食哉!’私谓左右曰:‘此人嫚神多矣,能久得晁乎!’饮酒不乐而罢。”
王莽自从篡位后,知道王政君怨恨自己,常常刻意讨好王政君,但王政君却越来越不高兴。“自莽篡位后,知太后怨恨,求所以媚太后无不为,然愈不说。莽更汉家黑貂,著黄貂,又改汉正朔伏腊日。太后令其官属黑貂,至汉家正腊日,独与其左右相对饮酒食。”始建国五年二月初三(13年2月2日),王政君崩逝,年八十四岁,与汉元帝刘奭合葬渭陵,王莽诏扬雄作诔文曰:“太阴之精,沙麓之灵,作合于汉,配元生成。”“著其协于元城沙麓。太阴精者,谓梦月也。太后崩后十年,汉兵诛莽。”
对于王政君大肆提拔外戚,却不愿给王莽传国玉玺并痛斥王莽等人之事,清高宗和蔡东藩都认为不当,清高宗甚至认为是欲盖弥彰:“莽之篡弑,元后实酿成之。观其受新室文母之号,恬不为怪,已可概见。至是乃拳拳一玺,盖亦掩人耳目之为耳。班彪谓妇人之仁,犹不免为其所愚。”王夫之也持此论:“亡西汉者,元后之罪通于天矣。论者徒见其吝玺不予、流涕汉庙、用汉伏腊而怜之,妇人小不忍之仁,恶足以盖其亡汉之大憝哉!今有杀人者,流涕袒免而抚其尸曰:吾弗忍也,而孰听之?元帝未有属王氏之遗命焉;王凤起自卫尉,一旦而持天下之柄,孰为之邪?”“凤死而音代,音死而商代,商死而根代,根死而莽代,一以世及之法取汉之天下,而使相嗣以兴,非后之内主于宫中,亦岂能蔓引绵延之如此哉?”“老妖不死,日蚀月齕,以殄汉而必亡之,久矣。故曰:罪通于天也。“莽已篡,汉已灭,姑以一泣逃天下后世之诛,而谁信之?不然,莽之惎毒,无有于其子,后果有思汉之心,莽其能戴之没世而生荣死哀以相报哉?女祸之烈,莫如王氏,而论者犹宽之,蹢躅之孚,且以孚后世而免于史氏之诛,亦险矣哉!”蔡东藩相对于王夫之和清高宗,对王政君的评价没有这么恶劣,但也认为其本末倒置了:“孝元皇后,无傅太后之骄恣,又无赵氏姊妹之淫荒,亦可谓母后中之贤者。乃过宠王莽,使其罔上行私,得窃国柄,是则失之愚柔,非失之骄淫也。莽知元后之易与,故设为种种欺媚,牢笼元后于股掌之中。迨弑平帝而元后不察,迎孺子而元后不争,称摄皇帝、假皇帝而元后不问,徒怀藏一传国玺,不欲遽给,果何益耶?要之妇人当国,暂则危,久则亡。元后享年八十有余,历汉四世,不自速毙,宜乎汉之致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