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取材于苗族民间故事、历史的传说和图腾崇拜,取材于大自然和对生活的感悟,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而且苗族刺绣具有传承历史文化的作用,主要表现在刺绣的图案上。几乎每一个刺绣图案纹样都有一个来历或传说,都深含民族的文化,都是民族情感的表达,是苗族历史与生活的展示。
鱼纹、鸟纹、龙纹、蝴蝶纹等图案生动地反映了贵州苗族传统文化的特色,这些纹样完全采集于自然万物,包括动物、植物花卉以及处于自然万物中间的人的形象,展现了苗族先民们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作为动物纹样的一种,鱼纹图案生动活泼,形式多变,蕴含着贵州苗族同胞们关于鱼的集体无意识,以下笔者根据田野资料、考古资料和文献资料,在从表现形式上对贵州苗族民间美术中的鱼纹进行初步分类基础上,探讨其文化象征意义。(一)超现实表现手法的鱼形图这类鱼形图案大体上可以分为3种,一是对鱼的正面描摹与侧面描摹同时使用,通常与客观现实视觉完全不一致,使用超现实的表现手法,把不同角度观察到的形态大胆地夸张地组合在一起,在二维平面上任意变幻、自由挥洒,创造出三维的空间感甚至时空连续的四维世界;二是舍弃鱼的其他部位,通过夸大鱼的某个或某几个部位,让鱼的形象更加生动,是通过省略和夸张之后的理想化效果;[1]三是一种线条化的鱼的形状,成为一种程式化的装饰性图案,常常以直线、菱形等多种几何纹形式出现。(二)各具特色的鱼与动物组合图案1.鱼龙图。鱼与龙的组合。在苗族人的艺术作品中,龙并不像在汉族的文化传承中那样威猛高大,而是可以变化无穷,它与鱼的组合造型多种多样,如龙身而鱼翅、龙首鱼眼、龙首鱼身鱼尾无足等,有的体型纤长,有的短而肥壮。这是因为在苗族同胞先民的思维观念中,鱼即是龙,龙即是鱼,它们之间是可以互相变化的,在这样的苗族民间美术图案中,鱼纹和龙纹经常同时出现。2.鱼鸟图。苗族民间美术图案中的鱼鸟纹与蝴蝶纹所承载的文化意义基本一致,都是对旺盛生命繁衍的朝圣和企盼,都是图腾崇拜的集体无意识,其组合形式变化多种多样。在生殖崇拜意义上,鱼除了多卵的生产引起先民的崇拜以外,苗族先民同胞们还把鸟代表男性、鱼代表女性,所以在贵州一些苗族地区的民间美术图案中,通常是鸟在上,鱼在下,这样的鱼鸟同图通常隐喻两媾,这是传播生殖繁衍的心意巫术,是贵州苗族民间美术中在造型上是很有特色的图案。此外,还有鱼蛙图案,鱼与各种花草结合的图案等。(三)变化多端的人鱼组合图案人与鱼、鸟、龙等同处一个画面,人鱼交叠,也有人首鱼身的图案等,这些都表达了一种要像鱼和鸟一样繁衍旺盛的巫术意愿,具有明显的两性生殖含义和对生殖繁衍、种族兴盛不衰的渴盼。在有的图案中,人物与鱼的大小关系不拘一格,有的鱼形象与人物的形象大小相同,甚至还大过人物形象,这既有人与动物平等关系的反映,也体现了苗族同胞对于鱼类旺盛生殖力量的崇拜。鱼纹图案、鱼与动物组合图案以及人鱼组合图案来源于自然,但又不是自然世界中真实存在和观察到的客观形象,是先民们原初思维方式下的认知产物。在这些鱼纹中,有单独的具象鱼纹,也有把鱼的形象和其他动物和植物的特征综合在一起的鱼纹,但不论何种形式,它们都是苗族先民对于自然万物的超现实表现,古拙悠远、天真质朴,体现了人类童年时期对世界的混沌认识和最直接最纯真的希望与想象,闪耀着迷人的艺术魔力与魅力,隐藏着苗族先民们的原初文化密码。二、鱼的相关记录文献与考古资料中的鱼纹在远古社会,原初人类对于发生在自己周遭的自然现象和自身的生理现象总是难以明白和理解,总以为有超自然的力量在主宰着人类的一切,对自然界的各类生物、植物产生有着莫名的敬畏,从而产生万物有灵的信仰,从穿凿鱼骨作为装饰品的山顶洞人开始,鱼崇拜便成为人类动物崇拜之一。鱼崇拜是很多民族都存在的一个共同现象,对不同民族不同时代鱼文化考察对于贵州民间美术中的鱼纹阐释,具有一定的借鉴和参考价值,因此,作为贵州苗族民间美术中的主体纹样,探讨鱼纹的文化象征意义,有必要考察一下中国传统文化关于鱼的记载。中华民族很早就认识鱼、熟悉鱼,在古代典籍中,有各种对于鱼的不同称谓,比如鲜、水畜、鳞、陬隅、介鳞等,在中国最早的文献《山海经》中就有50余种鱼类的记载,其中还包括一些奇鱼和与之有关的自然、社会现象,《尔雅》有专门的《释鱼》篇,所释各种鱼类的名词占25条,这两本古籍对鱼都有细致翔实的描述。在中华民族文化传承中,鱼在古人的心目中是一种瑞,鱼纹是汉族传统寓意纹样,《史记周本纪》就有这样的记载:“周有鸟、鱼之瑞。”鱼崇拜文化的历史非常悠久,先民对于鱼的陈艺方:贵州苗族民间美术中的鱼纹及其文化象征意义111崇拜不仅见诸于文献资料,在一些出土的文物中间也是屡见不鲜,比如史前陶器、玉器等各种器物上都有各种各样的鱼纹图案,留下先民对于鱼的文化情感表达。根据历次出土的考古资料,拙朴的鱼纹图案最早出现在河姆渡文化遗址的陶瓷上,距今六千年至七千年前的半坡氏族公社时期的彩陶上出现的鱼纹则更为普遍,有了大量的鱼崇拜现象,在这些鱼纹中,有的是规则可辨的人面鱼纹、鱼蛙纹、鱼头、鱼身、单体鱼、复体鱼,有的则是鱼纹变体或几何纹等。[2]这些先民们遗存下来的鱼纹图案,以实物载体的形式展示了初民生动的渔猎生活,表现了他们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客观现实环境下,对于具有旺盛繁殖能力的鱼类的崇拜,以及对于自身生殖繁衍、子孙昌盛的期盼,同时以一种巫术的心意寓意,暗示自己的民族会如同鱼一样子孙繁盛。三、贵州苗族民间美术中鱼纹的文化象征意义鱼形象作为苗族独特文化的一个及其重要的特征,在贵州苗族同胞的生产生活用品中以多种样式存在,有着其独特的文化象征意义。贵州苗族历史悠久,是古时生产生活在长江流域的“三苗”一支,根据《苗族简史》,大致在距今六千年前,苗族先民们便已经进入母系氏族社会的全盛时期,[3]而这个时间段正是上述河姆渡和半坡母系氏族的繁盛时期,由此,我们推测苗族有图腾作用的鱼纹图案也应该是在此时起源。图腾(totem)一般认为是产生于母系氏族社会晚期,由于当时的人们对于自然界各种现象的认识能力不足,对于自身繁衍不能合理解释,同时对于动植物具有而自身不具备的能力怀有崇拜,于是在生殖崇拜基础上产生图腾崇拜。因此,一般来看,图腾崇拜体现出来的是与某种动物或植物的“亲缘关系”,影射了远古先民们对于自身生产的认识,他们认为是作为自己民族的图腾的某种动物或植物导致人类怀孕,因而让自己产下后代。这样的图腾崇拜广泛见之于各民族的历史文献记载中,在最早表现为生殖崇拜形式,如姜感生后稷,简狄吞服“玄鸟”蛋生下契等。先民们对于图腾既有崇拜又有禁忌,弗雷泽(JamesGeorgeFrazer)在他的名著《金枝》里提出“体外灵魂”观念,认为初民们为了保全附着在这些动物、植物上的灵魂,便对其实行禁忌。[4]通常来说,要敬重图腾,不能伤害图腾,图腾的名字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甚至连注视和触摸都不允许,但又有极端相反的现象,比如有的民族会猎杀并食用自己民族的图腾,或者作为牺牲等,在这样的情况中,一般是认为食用图腾就能把图腾身上的一切优势都转化到自己的身体内,转变成为自己的力量,从而能让自己更加完美,比如鄂温克人猎取并食用作为自己民族图腾的熊,便是一个常常用来阐释禁忌的民俗文化案例。鱼是贵州苗族图腾之一,对于苗族同胞的先民来说,对鱼也是既有崇拜又有禁忌。鱼能在水里游,且繁殖能力非常惊人,鱼类大多都是产卵繁殖,其产卵的数量可以从几十到成千几十万,这对于生产力低下、渴望繁衍生殖更多的后代、提高生产能力的原初先民来说,是非常神奇而具有诱惑力的,因而便产生了对鱼的崇拜。居住在贵州龙里、开阳、贵定、福泉等地的苗族同胞,在每年三月初九,都要过一个“杀鱼节”祭天开河杀鱼,也叫鱼猎节,苗语称“停米”,主要是由各寨的“鱼头”发出通知,而“鱼头”通常是寨子里威信高、年纪大的“寨老”担任。在“杀鱼节”这一天,人们在河里叉鱼,架起铁锅煮食,女主人们则在家里准备丰盛的食物,中午时穿着盛装带着孩子和准备好的午餐,来到丈夫杀鱼的地方搭起锅灶煮鱼、喝米酒。年轻姑娘们拿着自己家的糯米饭团送给小伙子们吃,晚上,相互倾慕的年轻小伙子和姑娘们则吹木叶、唱山歌,幽会、谈情说爱。整个“杀鱼节”活动包括传米(即邀约共同“杀鱼”)、做鱼药(采摘中保罗、苦檀子等植物的茎叶,切碎晾干舂成粉末后,配成迷昏鱼的“闹鱼药”)、放药、擒鱼和吃鱼饭几个环节。杀鱼节当天,家人和亲朋聚在一起共同享用捕获的鱼,路过的客人也会被盛情“抢”到自己的锅灶前一起煮鱼吃,大家围成一圈圈相互敬酒吃鱼,场面热烈,杀鱼的第二天,杀鱼的人家则继续邀请亲朋好友到自己家煮鱼吃,杀鱼和吃鱼是整个“杀鱼节”活动的重要环节。根据相关图腾研究,分食圣物是图腾祭祀的一个重要环节,弗洛伊德认为,借助图腾物,才能增强自己与图腾的相似性,在原初先民的思维定势里,认为吃了某种动物,它的特殊性就会传承给吃食它的人。这样的现象在其他民族也非常多见,比如库页岛的阿伊奴人2016年第6期贵州民族研究[月刊]2016年6月版112养熊吃熊的圣物分食。[5]苗族的“杀鱼节”也是这样一种苗族远古先民的分食圣物的仪式性记忆,在这样的仪式过程中,被视作神物的鱼图腾成为猎食的对象,这即是苗族先民渴望通过这样的仪式来把鱼图腾的特殊能力融会到自己的体内,同时与自己认为的祖先神灵沟通,这个仪式随着历史的发展而不断增添新的内容,到后来则演变成了大众狂欢的节日。而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科技知识的普及以及当地水利建设的需要,贵州当地苗族这样的传统节目已逐渐式微。《诗经陈风衡门》里的诗句写道:“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这里就是把“食鱼”和“取妻”作为同一类相比。闻一多先生道:鱼是生殖力最强的一种生物,古代青年男女若称对方为鱼就相当于说:“你是我最理想的配偶!”(《说鱼探源》)在贵州苗族的民歌中,像“子孙像鱼崽一样多”的类似比喻便屡有出现,在贵州苗族的节日活动与日常生活中,我们常常能看到这种崇尚鱼的观念,比如苗族把鱼作为其大量祭祀活动的牺牲,来表达生殖繁衍的巫术心意,在贵州台江的姊妹节活动中,女人们可以到其他各家的摸鱼捉鱼,摸鱼捉鱼吃鱼体现了苗族同胞对于两性繁衍的希翼。在贵州苗族日常生活使用的床单、被面以及服装服饰等用品中,鱼纹、鸟纹以及鱼鳞纹等图案频繁出现,这些鱼、鸟图案既体现了先民们的浓厚而强烈的生殖生产渴盼,又是一种图腾的崇拜,表现了他们对于祖先怀念的情感。因此,这些存在与贵州苗族民间美术中的大量鱼纹图案,直接表述了对于鱼的旺盛生殖能力的赞美,都传达出原始生殖崇拜和图腾崇拜的信息。四、结语鱼崇拜与鱼的生殖繁衍巫术心意是世界性的民俗文化现象,不同的国家、民族以及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人们对鱼都有特殊的崇拜心理。传承下来的贵州苗族民间美术中的纹样,大部分都是苗族同胞巫术信仰和集体无意识中的动植物图案,它们被赋予了生殖巫术寓意或图腾崇拜意识。鱼纹图案作为其中的一种,与苗族远古图腾和生殖繁衍的巫术寓意息息相关,这些鱼纹图案就是远古先民鱼崇拜的宝贵民俗文化实物,是中华民族传承下来的鱼图腾的集体无意识遗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