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22年,东周周景王二十三年。
37岁的伍子胥,人生再次面临生死抉择。
伍子胥一家,算得上是楚国最为显赫的家族之一。芈姓,伍氏。
祖上可以追溯到楚国的一代雄主楚庄王,从楚庄王时期的重臣曾祖父伍参开始,祖父伍举,父亲伍奢,都位列楚国大夫。而今伍奢更是高居太子太傅的高位。
这一年是楚平王在位第七年。
伍子胥决定逃亡,与太子建会合图谋翻盘
两个月前,才坐镇楚国州来城邑不久的太子建,收到太子府亲信属官捎来的绝密信简,说楚王马上要派出王宫内府的信使来捕杀太子,要太子走为上赶紧逃亡。
先说这处叫做州来城邑的地方,大约就是现今安徽淮南凤台县一带,处于淮河中游,原来是州来国的领土,楚穆王年间被楚国灭国,疆域并入楚国。
这里已经是楚国地盘的最前线了,与吴国接壤,是战事频发的前沿阵地。
州来城邑,一度是吴国王子季札的封地,楚国得来吴国抢、吴国抢来楚国争,吴国和楚国围绕州来城双方拉锯战已经好几轮了,目前城邑由楚国占领和管理中。
太子建奉楚王命前来州坐镇时,伍子胥和他的哥哥伍尚一道,共同陪护太子周全。
太子,一国储君,突然被派驻非常危险的前线,太子的地位也是危险了,这一点楚国上上下下的臣民心中都是有狐疑的。两个月前太子的儿子王孙胜也被悄悄、快速送到了州来。
当时的伍子胥就陪同太子建面临了自己人生第一次艰难的选择,太子肯定是要跑路的,而伍子胥是马上陪着太子一道跑路、还是继续留守在州来,是一个艰难抉择。伍子胥和他的大哥伍尚商量一番,因为父亲还在楚都郢城,跑了就会影响到父亲的安危,最后伍子胥和伍尚兄弟继续留守州来,安排太子建带着王孙胜逃亡去了宋国。
忐忑不安的伍子胥、伍尚哥俩没有楚国朝中父亲伍奢的消息好久了。
太子建逃亡后两个月不到,终于等到了朝中父亲捎来的消息,说是兄弟俩只要回到郢都,就能一家老小平安,楚王做出保证了。
忠厚耿直的大哥伍尚一得到消息,马上就要带着弟弟子胥一道打道回伍府。
惊魂未定的伍子胥,非常的人间清醒,告诉他哥一通道理——
1、楚王连自己亲生的儿子都不放过,怎么会在乎旁人的生命;
2、楚王连太子储君都能敢下得手,怎么还会在乎朝中大臣的小命;
3、楚王之所以还没敢对朝中的父亲下手,就是因为他们兄弟俩在外头有所忌惮;
4、他们回不回去父亲都是老命休矣,不如找太子去,图谋翻盘的机会......
大哥伍尚听毕,也是人间清醒地回复说,他不回去的话父亲必死,他回去如果也要死就陪着父亲一道赴死;伍子胥可以逃亡去找太子,也许楚王有些许忌惮手下留情了。伍尚同意伍子胥的建议,但是哥俩做个分工,伍尚回去陪老爹尽眼前该尽的小孝,伍子胥逃亡图谋翻盘尽家族长远传承的大孝。
生死抉择,生死诀别,伍子胥咬咬牙拜别兄长,转身头也不回就北上宋国国都商丘,与太子建会合去了。
伍尚回到楚都,果不其然,楚王就处决了伍奢、伍尚父子及伍氏一家在郢城的老小。远在宋国的伍子胥发誓要入刃戮杀楚平王报仇雪恨!
伍子胥、太子建被迫辗转流亡宋国、晋国、郑国,寻求外援
州来与商丘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伍子胥轻车简从,快马加鞭赶到了宋国都城商丘,与太子建会合一处。
收容接待他们的是宋国的华氏、向氏两大家族。
华氏、向氏两大家族,向来是宋国的卿士世家,与楚国各大家族的交往较为密切。
春秋华夏版图上的南北两大霸主晋国和楚国,之所以能达成前后两次和平协议的“弭兵会盟”,从中斡旋的就是华氏、向氏两大家族。
第一次晋楚弭兵会盟,是在公元前579年,由宋国大夫华氏家族的华元居间协调;
第二次晋楚弭兵会盟,是在公元前546年,由宋国大夫向氏家族的向戌全力斡旋。
华氏和向氏,因此备受中原诸侯的敬佩,但是却遭到宋国历代国君的猜忌。
这一年,宋国君主宋元公正准备清洗华、向两大家族,华、向两大家族联手准备请求楚国作为外援向宋元公施加压力。
太子建和伍子胥知道宋国是呆不下去了,二人商量一通,决定前往晋国寻求帮助。
山西运城新绛,晋国国都所在。
宋国国都商丘,到晋国的国都新绛,是有些距离的,好在远离楚国,路途算是安全的。
晋国,当时的国君是晋顷公,执政的上卿是韩氏的韩宣子,韩宣子出于平衡晋国范氏、中行氏、智氏,以及赵氏、魏氏等其他五家六卿世族的考量,也出于壮大韩氏家族的私心,韩宣子接近于以无为而治的状态履行执政理念,对于范氏、中行氏、智氏的敛财行为睁一眼闭一眼,自家也开始大量收受贿赂。
依然是通过宋国华氏家族的引荐,伍子胥和太子建得到了晋国执政卿韩宣子的接见。
韩宣子在收受了大量好处后,很欣赏伍子胥的忠义,并以晋楚两国已经签定“弭兵会盟”这一和平协议为理由,告诉伍子胥没有办法直接出兵协助太子建谋回楚国国君的铁王座,反而向太子建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认为中原的郑国,执政卿子产刚去世,郑国的七穆世族又要开始内斗祸乱郑国,不如他们投奔郑国,伺机谋取郑国,然后以郑国为基本盘,晋国可以成为他们的援应,再与楚国会猎斡旋,那时太子建的复位就不是没有可能了。
没得选择的伍子胥和太子建,决定下这个大赌注,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于是他们不再二话就离开晋国国都新绛,前往郑国国都新郑。
当然有了晋国执政卿韩宣子的引荐,郑国的新执政卿子大叔不敢太怠慢,认真接待了伍子胥和太子建一行。
太子建阴谋败露死于郑国,伍子胥被迫再次逃亡
太子建此时二十出头的样子,正是血气方刚愣头青一般的年纪,猛然间得到这么一张天大的大饼,不禁上头了。
韩宣子提出的设想不是没有先例的,就在12年前的公元前534年,被楚国灭国的陈国,也是一个无中生有的想法,得到了陈国,让陈国再次复国。
后来有韩非子先生总结叫做“事以密成、言以泄败”,这位太子建哥们天天让梦想照进现实,一点不懂得低调做事况且这还是一件要弑君篡国的大业,没有沉下心来展开周密的布局和资源要素的整合,全程隐秘都还不定能万无一失的。
怀揣这个窃取郑国的梦想都还没捂热乎,太子建就被部属给告发了。
郑国的国君郑定公、郑国的卿士子大叔没有任何废话,就直接做掉了太子建。
事先感应不太妙的伍子胥,赶紧带着太子建的儿子王孙胜(约摸才不到5岁吧)又双叒叕跑路了。
郑国,现今河南郑州一带,妥妥的中原中央之国,往南方是楚国万万不能走的,往北是晋国也回不去了;往西是周王庭洛邑正乱着呢再往西是秦国,秦国是楚的盟友,那是自投罗网;往东北方向的宋国马上要发生动乱了,往东边的齐国,隔着楚国中间有宋国、鲁国以及一票淮夷小国,齐国没有理由会对楚国直接用兵的......
天下之大,伍子胥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往敌国投奔吴国去了!
就在伍子胥盘算好去向的时候,郑国的海捕公文已经下发到所有关口要隘山头渡头了。
伍子胥一夜白头,终于遁入吴国
至于伍子胥怎么绕过郑国与楚国边界,或者是吴楚之间的要隘,野史有很多惊心动魄的传奇典故。
那时候楚国的疆域非常广阔,大约以安徽合肥巢湖、淮南凤台以及江苏徐州的丰县、沛县为界,东边为吴国的实控地盘,西边是楚国的势力范围。
走长江水路,可能性很小,长江流域以巢湖为界,以西的区域都是楚国势力范围;
长淮河水路,可能性也不大,他要出郑国边界穿过陈国、蔡国领域再进入楚国领土,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第三条路,出郑国,穿过徐国等淮夷的地盘,进入吴国。
总而言之,伍子胥带着五岁上下的楚王孙胜,千辛万苦来到了吴国,也许是愁白了头更多的可能是伤心至极一夜白了头。
伍子胥是个军将,与国吴军作战在第一线,对吴国的情况自然是了然于胸的。
现在的吴国君主是吴王僚。
吴王僚是吴王夷昧的儿子。正常情况吴王夷昧是要将王位传给他的弟弟王子季札的,可是夷昧的弟弟季札坚决不当吴国国君,于是吴王夷昧就顺水推舟将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姬僚。
王子季札排行老四,吴王夷昧排行老三,老二是吴王余祭,老大是吴王诸樊,他们的父亲是吴王寿梦。
吴王寿梦是吴国首个称王的国君,吴王寿梦的遗愿是他的四个儿子“兄终弟及”,然后他的孙子辈接着“兄终弟及”,这个愿望在老三夷昧这边断档了,被老三的儿子姬僚截胡了。
吴王僚的堂兄弟们很多,也大都在吴国军中效力,比如公子光、公子夫概、公子掩余、公子烛庸等,这些堂兄弟们的父辈也都当过吴国的王,其中公子光的父亲就是老大吴王储樊。
公子光现在是吴国军中的大将,大大小小的对楚战役,公子光总是在一线。
伍子胥的第一个目标,攀上吴国大将公子光
我们还原一下这样的场景——
公元前522年的某一天。
江苏无锡新吴区梅村街道一带,春秋时期吴国的国都。
王宫外围的闹市街道,刚跟吴王僚谈完公务的公子光车,正缓缓驶过街道。
马车内,公子光正在想着怎么组织军事力量再次夺取州来城,点谁作为先锋战将,何时发动突袭战役......
突然,一曲时而激昂时而悲壮的楚军战歌音律直朝着公子光扑面而至,一下子公子光就跟着如泣如诉的音律宛如再次现身吴楚交战的战场。
公子光一个激灵警觉起来,马上吩咐其中的一位机警随从去探查一下是何人在何处吹的笛箫。
随从不会儿回来报道,一位壮硕的白发英气中年武者,正在当街乞讨——现在正表演吴市吹箫来着,而且座前一柄长剑剑光粼粼。
于是,公子光一顿惊奇,就跟这位白发英气中年武者认识上了,一聊,奇才啊,方知是敌方的猛将伍子胥,自己已经听说了伍子胥的境遇,正想着怎么找到他呢,这不,就遇上了。
于是,伍子胥就投入了公子光的麾下,成为了公子光的亲信、谋士、干将。
这位公子光,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吴王阖闾!
现在的这位公子光,有了伍子胥这个干才,就把要干一番大事的想法摆上了议事日程,他让伍子胥先隐居在窟窿山,为自己全盘谋划。
伍子胥隐居窟窿山期间,居然机缘巧合结识了同样隐居在窟窿山的当世兵家孙武。
于是伍子胥和孙武,一对左右护法,帮着吴王阖闾果然干出了惊天动地的不世伟业,那是下一回我们要接着说道说道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