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祖,名逖,字士稚。家住范阳遒县(今河北沫水县)。家中兄弟姐妹六人。
什么?问我排行第几?不重要,因为我才是主角。
今天我要摊牌了,不装了。我就是个富二代。
所以我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我的今后的命运,做官、做官、还是做官。
在我做官之前,我的生活除了读书写字,就是吃吃喝喝、喝喝吃吃,无忧无虑,锦衣玉食。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却喜欢练剑,每当听见剑破长空的声音,我总会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舒坦。
有一天,我跟我爸说:“爹,我想要从军。”
是的,自春秋战国那会,像我们这样的世家名门的子弟都以立军功为荣。可是战争是会丢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世家名门的子弟都转投到文职系统里去了,从军?不存在的。
可是我爸打小宠我,从来不对我说“不。”这次也一样,爸一听我想从军,乐乐呵呵地答应了。
过了没多久,我的任命下来了,司州主簿。
我啃着鸡腿,看着军营里那些舞刀弄剑的寒士,心向往之。仗剑歌行,轻死重气,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所以,我广结豪杰。世族们吃吃喝喝,我也请侠士们也吃吃喝喝。别人都道我是急公好义,可是有谁知道,每当酒终人散之时,我倚靠着大树抬头仰望,空虚,就如同那衬托着皓月繁星深深的夜空。
空虚,但我不孤独,因为我有个好兄弟。
他叫刘琨。和我一样,他也是司州主簿。这兄弟和我关系特别好,好到什么程度?这样说吧,我们同睡一张床,同盖一条被。
这一天,如同往日,我又请他去吃了点小菜,喝了点小酒。
好吧,我承认,不止喝了一点。我们酒足饭饱地回到了住宿,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过了一会,我忽然听到了鸡叫。可能是酒劲还没过,反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滴了,就突然提着剑就出去了。
一旁的刘琨见我提剑出门,立刻追了上来拉着我说:“阿逖啊,不就是个下酒菜嘛,吃啥都一样,用不着杀了那只鸡啊。”
我一愣说:“我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啊……”
刘琨也一愣问:“那你为啥子一听到鸡叫,就提着剑往外走啊。”
“我是想啊,这只鸡为了不输给别的鸡,都赶早起来练习鸣啼,咱不能输给了鸡啊。咱是不是也得起来练练啊。”
“嗯,你说得挺有道理。”刘琨也赞同了我的观点。于是和我一起开始双飞。呃,不是,应该是双修。
事后清醒了我才知道,这只鸡叫的时候,根本不是清晨,完全是在半夜啊。
我原以为我和刘琨的友谊可以长长久久,可是仅一年之后,王八之乱,我和刘琨就各奔东西。
公元309年,洛阳被破,我带着族人选择南下。而时当并州刺史的刘琨留在了北面。谁曾料想,此一隔,竟是永远。
苟安江左,司马睿封我当了军谘祭酒。虽说是高官,但我高兴不起来。每每我隔江北望,都会哀叹风景不殊,江河有异。
一日,我徒步江边,看见一人直直地站在岸边,出于好奇上前询问他为何站在江边?
这人没有回头,似自言自语地说:“那里,有我的故乡。”
语气如此的平淡,我竟不知道他是悲愤,还是忧愁。我只知道那天我和他站了很久,很久。事后我才知道,他叫董昭。
于是有次和司马睿吃饭的时候,我走到他跟前,拿着放在汤盆里的勺子说:“大王,你看这汤,就像是以前的晋室。”
司马睿诧异地看着我,估计还没整明白啥事。
我没理会他,搅动着勺子继续说:“你再看,这好好的一碗汤,就是自己人在搅啊搅的,变了味,最后才让外人有机可趁。”说完,我一口气把碗里的汤都喝完了。
当我抬起头的时候,正看见司马睿神色怪异地看着我,我毫不在意,说道:“大王,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为大王再添一碗汤。”
(祖逖原话:晋室之乱,非上无道而下怨叛也。由藩王争权,自相诛灭。遂使戎敌乘隙,毒流中原。今遗黎既被残酷,人有奋击之志。大王诚能发威命将,使若邀等为之统主,则郡国豪杰,必因风向赴。沈弱之士,欣于来苏,庶几国耻可雪,愿大王图之。)
此时,司马睿礼节性的笑着对我说“不用,不用。”但我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了不满,甚至还,夹杂了一丝丝的恐惧。
(司马睿以:方拓定江南,未追北伐。拒绝了祖逖的请求。)
但最终,司马睿还是架不住我三番五次地软磨硬泡,封我做了奋威将军、豫州(今河南)刺史。
这任命,可把我高兴坏了。咱从现在起就是将军了,手握重兵的将军啊,足足有1000重兵。等等,好像哪里不对劲,让我捋捋。重兵、1000……我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哪了,急忙又去找司马睿,问他:“不是说好给我重兵的嘛,人是有了,可是兵甲呢?没兵甲也能算是重兵?”
司马睿很客气地告诉我,他给忘了。又说现在一时间也筹不了1000副军甲,不如给我三千匹布充当军费。这些布匹,招人也好,买兵器甲胄也好,购买物资也那随我用。
于是我高高兴兴地带着重兵、巨资北上。
途经江边,我又看到上次那个董昭,他还站在那里。此时的我心情挺好的,上前问道:“你咋那么闲啊,都不去找生计吗?”
董昭和上次一术,也不回头,也没理我。
我习惯了他的态度,继续乐乐呵呵地说:“像你这样的人多不多?都叫上,我带你们北归去。”
话音刚落,董昭就回过头来看着我,兴许是看见我这身亮呈呈的甲胄,和我后面的重兵、巨资,他笑了,豪迈地说:“走,我们一起回去。”
“走。”
就这样,又有二千人跟着我北上。
行至京口(公元313年),长江就横在眼前,我和我的重兵们不得不雇船渡江。
船才驶不久,江水就涌了过来,原本不大的船在江中不停地摇晃着,一波未停,一波又至。我们抓住船上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勉强维持着平衡。行至江中,总算有惊无险,我看着这些舍命跟着我的士兵们,不由得拔出佩剑,敲击着船楫,高声喊道:“我祖邀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有如大江!有如大江!”众人受我感染,也齐声高呼。
过了江,我们就到了江阴,我决定在此地先冶造兵器,随后又开始训练跟随我的士兵,积极地为北伐作准备。
此时江北的的局势太好了,真TMD太好了。
自晋室南渡,这里成了三不管地带,各种大小坞主划地为王,不是欺负实力弱的势力,就是投靠实力强大的势力。层层关系错综复杂,星罗棋布。要想收复他们还真得花点心思。
这些坞主实力均衡不一,但想要一举拿下却很难,因为不少坞主背后还有个强大的势力——石勒。
如果直接并吞他们,势必引来石勒的反扑。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最为妥当,并且对于这种散沙一样的组织形式最有效的方法,那就是分化瓦解,各个击破。
我一方面向离我比较远的坞主表示善意,一些坞主则来信表示:阿逖啊,你代表晋赛室北伐,我是非常支持滴。晋室毕竟是我们汉家王朝啊,最差也总比受那些匈奴欺负得好。可是啊,阿逖,你看,现在北方还是得看匈奴的态度。我不是看不起你啊,可是你就带着这点人,我实在是没什么信心啊。如果这时候我高举晋旗,铁定被石勒给吃了。而且自打你来了这以后,石勒对我们这些小坞主都起了戒心,防范更严了,就生怕我们反水。还希望阿逖可以体谅下我的苦衷。对了,最后还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派少许的兵来攻打我们啊?也好减轻点我这里的压力。
我回信问道:真要打?
回信:真的。
我再次确认,写信问道:真打?
回信:不要玩真的。
好了,我现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是我时不时地派出我的“重兵”四处骚扰下各大小坞主的堡垒。当然,这种出差也不是没收获的,除了可以获得些军资之外,这些被骚扰的坞主竟然对我还感恩戴德,直夸我这人懂事,是个值得了交的朋友。
哎,这是什么世道啊。
当然,也有些人仗着实力雄厚,根本不吃我这套。比如我刚到豫州时(公元316年),割据谯城(今安徽毫县、蒙城一带)的坞主张平、樊雅就看不起我。
好歹我也是朝廷任命的正牌豫州刺史,还手握重兵,这两个小子居然如此轻慢于我,叔可忍,嫂不可忍。我丢脸面没关系,可是不能让朝廷丢了颜面啊,再说那么多人看着我,我要是认了怂,将来还怎么在这个地头混?打!必须打他NND熊。不过两个一起打,我是觉得可能打不过,我决定先对张平动手。
不打不知道,这张平还是有些斤两的,打了一年多,竟然没攻下,难怪张平敢如此嚣张。于是我又想了个计策。
张平手下有个人叫谢浮,有些能耐,于是我写了封信给他:“浮浮啊,我是阿逖啊。之前我们也交手了好几次了,我发觉你这个人有点意思,有自己想法,而且又本领高强啊。如果换作我是张平,一定会重用你。可惜啊,张平对你不器重,反而器重董瞻、于武这两个人。这两个如何比得上你,真替你不值啊。”
我这个吧,在外口碑一直非常好,谢浮被我这么一说,竟偷偷与我会面,说有意投靠我。
要投靠我哪里那么容易,起码得交个“投名状”吧。
谢浮问我“投名状”要什么?
我隔空指了指张平的方向,然后用手在脖子这比划了下。
谢浮对我说:“阿逖啊,其实你也错了,论本领,张平未必比我强。”
说完他笑了,笑得如此老奸巨猾。
没过几天,张平收到消息,说我愿意和他谈和,请他一起吃顿和解饭。张平很高兴,于是他死了。哎,脑子真是个好东西啊,可惜张平没有。
张平一死,樊雅就慌了,还没打,就直接降了石勒。这下我头疼了,不仅头疼,还恨。石勒是谁?攻洛阳的就有他的份,你樊雅一个汉人,居然投靠这种。迟早我要灭了你。
不过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樊雅居然还有点战术思想。也许是降了石勒,有了靠山,胆气壮了,竟然在半夜偷袭我。我勒个去。
也是我大意,没料到樊雅有胆子搞这一出戏,一时间兵营大乱,还有贼兵直接冲到了我的幕帐。
哎,我一个奋威将军是假的?我赶紧命董昭上阵迎敌。别说樊雅真的不如张平,在我军奋力的反击后,没多久樊雅就被打得不要不要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没这金刚钻,别这揽瓷器活啊。现在想到要逃?想得美。
俗话说,棒打落水狗,斩草要除根。这样好的时机如果错过了,我还能叫奋威将军?于是我赶紧让下命直追樊雅败军。
樊雅此战虽败,但也不能算伤元气,没多久,就勾结了张平的残部,重新杀了过来。
虽然说樊雅、张平狼狈为奸,但不得不说,两人的实力确实了得,更何况现在又合二为一,我的头又大了。
不过我是主角啊,自带不死光环的存在啊。之前我做的人情终于看到成果了。在与樊雅军厮杀渐渐不敌的时候,有一支部队冲了过来,带头的是一个叫李头的将领,他冲到我身边说他的领导,坞主陈川已经过来支援我了。就这样,我和李头背靠着背,面对着包围上来的贼兵,齐声大喝道:“杀。”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这才是我想往的“侠义”,轻死重气。
陈川的支援到了不久之后,另一个坞主王含也派人来支援。就这样,我收复了谯城。
在攻陷谯城后,发生了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好事就是,(公元317年)司马睿居然给我增兵了,三万人啊。虽然说这三万人是是遣车骑将军、琅邪王衷等人统军,但还是要受我节制。
不过,事后我才知道我高兴得太早了。当时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让我没看清楚晋室增兵的本质。哎。
坏事是谯城一战我和李头成了生死之交,莫逆于心。而陈川见自己手下与我如此亲近,得我赏识,竟心有不甘,杀了李头。而李头的部下见陈川对有功之人如此狠心,都觉得心寒,便俱投靠了我。
这下更是刺激了陈川,他率领了他的手下在豫州大肆抢掠了一番后,便投靠了石勒。
在我地头搞事情,还想跑?肿么可能嘛,我立刻派兵去堵截陈川。
不过这次我又失算了,因为前有樊雅被杀,现在如果陈川也栽在我手,那么就有一个人的颜面会很难看,这人就是石勒。
我与陈川在逢关(今河南兰考东)对阵之时,石勒也没干看着,派出了石虎,带着5万人就来了(公元319年)。
嘿,这正好如我意,不敲敲这石勒,真不把我这个将军放眼里了?
结果我败了,咳,我败了。是的,没听错,是我败了,突然的遭遇战让我猝不及防。我原本是想以身殉国,可是转念一想。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我此时一死固然轻松,可是北伐大业谁来完成?指望晋室这些人?不可能。所以我还不能死。我不是怕死,只是不想死。
我退到了梁国,继而又退至淮南(今安徽寿县)。石虎见我如此“胆怯”,便命手下大将桃豹镇守逢关,自己回去了。
呀?!这石虎摆明了是看不起我嘛,于是凭着敌退我进的方针,(公元319年)我和桃豹在浚仪城相持不下。我驻城东,他驻城西,这一僵持,就是一个多月啊。
和桃豹一年的相处,不仅让我想吟诗一首:我住浚仪头,君住浚仪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城水。
吟完后,我把这首诗写给了桃豹。
桃豹很热情的回应了我:“来啊,来啊,相互伤害啊。”
哎,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有些人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和桃豹相持了那么久,我这边的粮草已经相形见绌了。
其实我知道对方也和我差不多。双方都要凭着“想见见对方”的意志力坚持到现在。
等等,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问题:我知道我军粮草不足,我也知道对方粮草不足。桃豹也知道他自己粮草不足,可是桃豹知道我军粮草不足吗?
想到了这个问题,我不由得心生一计。嘿嘿,桃豹啊桃豹,死磕我未必比你厉害,可是我有脑子啊。哈哈哈哈。
第二天,我命人将一些石沙填满粮袋,派了一千多人,扛上粮袋假装运粮上城墙。又命几个人背着装着真粮食的粮袋在路上休息,引诱桃豹来抢粮。
果然,桃豹中计,乐呵呵地把这几袋粮抢了回去。可是桃豹高兴没多久,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看见成千上万的粮袋正源源不断地送上我军城墙。而正挨着饿的桃豹军见状,除了眼馋,就是眼馋。眼看着军心不稳,桃豹急忙向石虎求粮。
而这一切正好都落入我的计算。桃豹如果不求粮,那么军心势必不稳,我军可趁此时机一举攻破西城。
如果桃豹想要稳定军心,只有向石虎求粮一途,而这正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因为如果按第一条方案进行,即便是我军击败了桃豹,粮食问题还是没得到解决。但现在桃豹求粮了,那这粮食送到哪方,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我决定截粮。对于粮食“充足”的我来说,石虎也没想到我会去劫粮。于是派人赶着一千头驴运来的粮,尽数被我获得。得知粮被抢,桃豹无奈,只得退走。
哎,我站在浚仪城头不由得感慨道:“日日思君,不见君。桃豹啊桃豹,为何你跑得这么快。”
接下来的时间很无聊。石虎虽败,但石勒主力尚在,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耐心等待最佳的时机。
这个时机在第二年就出现在我眼前了,(公元320年)晋室幽州刺史段匹碑、晋室冀州刺史邵续相继起兵,石勒忙于应付。我果然是有主角光环的人啊。
这石勒还很有意思,为了稳住我,还特意在幽州属宫修缮我祖上坟墓,在成皋修筑我母亲的坟墓。
不仅如此,还特意写了封信给我:“阿逖啊,我们这打来打去的也没个意思,大家出来混,不就是为了口饭吃嘛。不如这样,我们通商一起做生意吧,我可以给你这个数。”
呀,这不是想睡觉,来送被子嘛。你要示好,那就来吧,我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出来。于是我也派人送了些礼物给石勒,并表示对我祖坟修缮的感谢。
谁都没想到,我和石勒竟在一种友好的气氛下,互通来往。也许在石勒看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吧。可惜,我不是石勒。我没忘记那天在江面上的誓言:“我祖邀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石勒也是有点本事啊,才一年时间,就把段匹碑、邵续等人击败,收并了幽、冀、并三州。嗯,趁石勒主力在北,是我应该进军北上了。
哎,可是我没想到主角光环也会有消失的一天。正值此北上良机,司马睿却突然派征西将军戴渊进行北伐,我也受其节制。
属于我的时刻终于落幕了。我知道戴渊虽打着名义北伐,但实际上一方面是防止我实力做强,更重要的是为了制衡朝中王敦的军事武装。
石勒初定幽、冀、并三州,人心不稳,主力又在远途,如果此时南下救援,必定疲于奔命,是一举击溃石勒的好时机。一旦幽、冀、并三州被石勒坐稳,将来要击败石勒就是难上加难了。
而如今的晋室,竟然无视如此良机,把重点放在了内部的争权夺利之上。恢复故土无望,无望啊。
这天我再一次站在江边,南望。
董昭走了过来问:“逖公,你在看什么呢?”
这次轮到我没有说话。
“逖公,我们回去吧。”
回去?回哪?范阳故土还是南方的晋室?
天下之大,我又能回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