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人物志：淮南三杰之三 李昪（2）

登位

李昪军政大权已在握，政治地位稳固，在那种“今世天子，兵强马壮则为之耳”的时代，他再不以做“曹操”为满足，而要做“杨坚”。

“昪照鉴见白须，顾其吏周宗叹曰：‘功业已就，而吾老矣，奈何？’宗知其意，驰诣广陵见宋齐丘，谋禅代。齐丘以为未可，请斩宗以谢吴人；昪黜宗为池州刺史。”

周宗和宋齐丘都是李昪的心腹，都想李昪早日当皇帝，自己也随之飞黄腾达，建立从龙之功。宋齐丘固然嫉妒周宗抢先提出“禅代”，争了头功，但时机也确实尚未成熟。

当时杨氏宗族中有抱负、有才干的杨濛还在，还有忠于“我家郎君”周本这样的德高望重的老将，也有全不理会李昪的讽喻而决意挫败其异志的徐融这样一类文士。

李昪是一位处事谨慎、善于考虑反面意见的政治家，于是冷静下来，开始“禅代”前的“政治大扫除”。

史载：后唐清泰元年(934年）六月甲戌，“吴徐知诰将受禅，忌昭武节度使兼中书令临川王濛，遣人告濛藏匿亡命，擅造兵器；丙子，降封历阳公，幽于和州，命控鹤军使王宏将兵二百卫之。”杨濛逃出，被杀于采石。

对“禅代”持消极对态度的宋齐丘，从吴都扬州调还金陵，免得他在那里起阻碍作用，“以为诸道都统判官，加司空”，实际“于事皆无所关预”。宋齐丘是明白人，便“屡请退居，知诰以南园给之”。

宋齐丘

对付文士徐融的办法就简单了：“夜收投江”，免得他再“乱说”，也给当时处境比较松宽自由的士人们造成一种心理恐怖，还是收敛些为好。当时的国际环境对李昪也有利。

北方的后唐政权长期内乱，公元936年，后唐明宗李嗣源的女婿，河东节度使石敬瑭勾结契丹，夺取政权，建立后晋，正忙于安定国内，无暇外顾；同年，地居长江上游的南平王高季昌遣使奉书，劝李昪即帝位；“已而，闽、越诸国皆遣使劝进，昪谓人望已归。”

于是次年，吴天祚三年(937年）十月，李昪“受吴禅”，国号齐，改元昇元，变成了皇帝。这是一次很平稳的改朝换代，范文澜对其评论是：“徐温、徐知诰谨慎缓进，远比北方武夫有识见。换姓本是统治阶级自己的事情，但往往因此伤害民众，唐代替吴，国内免于战乱，在五代时期是少有的现象。”

李昪称帝后，为了巩固政权，于昇元二年(938年)复姓李氏，以应“东海鲤鱼飞上天”的谶语；又自言为唐宪宗子建王恪之四世孙。既姓李，又是唐室后裔，自然也要“恢复”国号为唐。他也就成了唐朝中兴之主，在昇元六年（942年）十月的诏书中甚至以东汉世祖刘秀自比。

这种做法，臣下也乐意接受，特别是那些自以为出身高贵的官僚，也使其“士族”心理得到一种满足，所以李昪死后被尊为“大唐烈祖”。

起初并没有想过要做皇帝的李昪，可一旦坐上了皇帝宝座，而且是来之如此不易，便想永远地坐下去，于是吃起长生之药，结果在昇元七年（943年）背发疽而死，在位还不到七年。

息兵安民

徐温死后，独掌吴政十年。虽然后来受吴内禅自立，并复姓改称李昪，但依旧忠实地继承着徐温戢兵息民的对外政策。

李昪虽然少长于军旅，但在他控制政权后淮南镇二十年未言兵，就绥靖而言实际已超过了徐温。

936年卢文进自北方投奔南吴，李昪命祖全恩带兵接应，临行告诫其将军队部署于城外，不得进入安州城，只需等卢文进出城即保护归来，不得剽掠。

940年后晋安州节度使李金全投降，李昇派李承裕等领兵接应并诫之如初。结果南唐诸将违命剽掠，入据安州城，晋军击败唐军，杀南唐诸将，监军杜光业及兵士五百人被俘送开封。

李昇“惋恨累日，自以戒敕之不熟也”。后晋高祖石敬瑭送杜光业等还南唐。李昪以其违命而败，又送于淮北并致书晋主道：“边校贪功，乘便据垒。”又道：“军法朝章，彼此不可。”晋主再次遣归，李昪派遣战舰拒之于淮河，终究拒绝接受。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与晋和好，不愿轻启战端。

李昪执政以后，江淮连年丰收，兵食有余，朝臣争言“陛下中兴，今北方多难,宜出兵恢复旧疆”。但李昪却说“吾少长军旅，见兵之为民害深矣，不忍复言。使彼民安，吾民亦安矣，又何求焉！”

北方统治者派使者约南唐一起灭楚以分其地，遭到李昪的拒绝。941年吴越府署遭受大火，宫室府库几乎烧尽，吴越国主钱元瓘受惊发狂疾。

朝臣争劝李昪乘机出兵攻灭吴越，他却说“奈何利人之灾！”反而派遣使者慰问，“厚遗之金粟缯绮，盖车马相望于道焉”。

李昪之所以继承徐温的内外政策，在于他所承受的内部压力更剧于先辈。

与外而言，杨吴（南唐）始终无布骑大军，即使北方中原大乱，也无力与之争衡；四面皆敌国，不能全据长江之险而用之。

与内而言，杨吴留下的元勋硕望仍是潜在的威胁，需要审慎对待。

当时的功臣李德诚、刘信、柴载用、周本、刘金、刘威、王绾等“皆握强兵，分守方面，由是朝廷用意牢笼，终以跋扈为虑”。

史载“上虽至仁长厚，犹以为非老成无以弹压，遂服药变其髭鬓，一夕成霜”。这段记载难免有些不经，但重压之下的苦心孤诣应无可疑。

就李昪在代吴之前矫饰取容而言，论以“诈力”亦未为不可；但其善政在代吴称帝后，均能善始善终。其性节俭，常蹑蒲屐，暑则寝于青葛帷，左右使令惟老丑宫人，服饰粗略。所居宫室就是过去在金陵的治所“惟加鸱尾，设阑槛而已，终不改作”。

总结

淮南历经杨行密、徐温、李昪三代统治者的一贯经营，李昪身后的南唐号称“近代僭窃之地，最为强盛”。其地东暨衢、婺，南及五岭，西至湖湘，北据长淮，凡三十余州，广袤数千里，尽为其所有。

李昪“殂落之日，四方黔首叹息涕泣而辍其食”。由此可见李昪作为十国杰出政治家，其风范与泽惠深为时人所敬服。正如王夫之所论：

“天祐以后，天下无君，必欲与之，淮南而已”。

李昪承接杨、徐旧业改立新朝并复旧姓，不仅在国内没有引起动荡，邻国亦纷纷劝进，这在五代十国中绝无仅有。这一事实恰恰说明其人其政被认同为仁者与正道。

淮南镇历史上的杨渥、张颢、徐知训遭际于杨行密、徐温、李昪之间，瞬间即被淘汰。面对后周、北宋的攻势，其他诸国几乎都是旋踵即亡。独独几十年不知兵的南唐，尽管相继有两代昏聩之主，大臣又多顺非文过，见危是幸，但却是南方诸国最难攻灭者。

即使亡国的后主李煜也备受江南怀念“殂问至江南，父老有巷哭者”。可见淮南镇前三代统治者五十年的安民固本的惠政泽及后世。

杨行密、徐温、李昪予民以小康，可不谓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