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韦氏家族自汉唐以来出了许多有声望的人,不是高官,就是才子,可谓“代有人物,衣冠鼎盛。”《旧唐书》载:“议者云自唐以来,氏族之盛,无逾于韦氏。其孝友词学,承庆、嗣立力量;明于音律,则万里为最;达于礼仪,则叔夏为最;史才博识,以述为最。”由此观之,韦氏家族曾经的荣盛是何等煊赫,何等瞩目。
得了祖上庇荫的韦应物15岁起就当上了唐玄宗李隆基的贴身侍卫,出入宫闱,扈从游幸,鲜衣怒马,荣耀至极。因少年得志,他狂放不羁、顽劣肆虐的性情也凸显无遗。
“好景”不长,安史之乱后,盛唐江河日下。随着“玄宗奔蜀”,属于韦应物的有如孟郊那般“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光也烟消云散,他开始了颠沛流离的困苦生活。在生活的不堪中,他醒过神来,立志读书,少食寡欲,“焚香扫地而坐”,潜心向学。由热闹繁华归于落寞沉寂的那些日子,大幻灭中的大觉醒,让他学有所悟,学有所得,学有所成。此后,他恬淡随性,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代宗即位后,他先后被封为洛阳丞、京兆府功曹参军、鄂县令、比部员外郎、滁州和江州刺史、左司郎中、苏州刺史。贞元七年退职。世称韦江州、韦左司或韦苏州。在地方官任上,韦应物勤于吏职,简政爱民,并时时反躬自责,常常为自己没有尽到责任而空费俸禄自愧:“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钱。”
这个曾经春风得意的顽劣少年,经历一番生活的动荡波折之后,回忆起那一段青春时光,在《逢杨开府》一诗中百感交集地写下了他少年时光的一些错事:“少事武皇帝,无赖恃恩私……司隶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骊山风雪夜,长杨羽猎时。一字都不识,饮酒肆顽痴。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读书事已晚,把笔学题诗。两府始收迹,南宫谬见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抚茕嫠。忽逢杨开府,论旧涕俱垂。坐客何由识,惟有故人知。”这是悔,也是悟,为他后来的恬淡隐逸生活作了极好的铺垫。
随着岁月的推移,这个放纵恣肆的顽劣少年,有了田园牧歌般的心境,其诗清丽闲适,平和恬淡。“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一首《滁州西涧》意境旷达,写景如画,饶有生趣,为后世诵记称道。又如《秋夜寄邱员外》:“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从容下笔,淡淡着墨,语浅情深,言简意长,眼前景与意中景如并蒂莲花,使怀人之人与所怀之人声息相通,其韵味之悠永,教人玩绎不尽。再如《淮上喜会梁州故人》:“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何因不归去?淮上有秋山。”将诗人昔日在江汉做客与故人相逢的快乐时光,欢聚痛饮、扶醉而归的情态写得淋漓尽致。仅“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就道出了千般沧桑,万种风情,那久别重逢的感伤,生动如画,入脑入心。
韦应物脱离官场后幽居山林,享受可爱的清流、茂树、云物、清风,心安理得。“自当安蹇劣,谁谓薄世荣。”他正是这样,有着幽居独处、独善其身的满足,但对世人追求富贵荣华也没有任何鄙薄之念。有人说:“盛唐前期的韦应物,是韦氏家族中作为诗人成就最大的一位。”而我要说的是,不论他的成就如何,他最终是一个恬淡入骨、超然逸趣、可亲可敬的田园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