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哈哈,战狼是几个意思?我只是个文化人。
Hi,新时代的各位朋友好,我是来自大唐的韩愈,字退之。可能跟大家有点代沟呀,不过没关系,有沟必火,大家都喜欢有沟沟的,在这一点上,我们没有代差。
那个冒充“探花郎”的人,其实我是知道他的,他每次考试都是班上30多名,语文更是不及格。
居然还要给我“作传”,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亲自捉刀,展现一下我一代文宗的实力。
②
说到战狼,因为代沟,我终究没能看到你们的高科技电影。我们唐朝人只爱看戏听曲,真人真唱,不兴替身和假唱,属原生态良心演出。
咳咳,听说你们的文化局领导干部上台“演出”,葫芦丝都拿倒了,还在倾情劲吹,牛呀。
你看看,我韩愈就这点不好,人家领导就那么点小错就揪住不放。
领导工作那么忙,天天上上下下的,还要抽时间上台演出,一切不都是为了人民嘛。我也知道吹空气也是很累人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对不起,我这臭毛病一千多年了,就是改不掉。
领导就是公仆,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领导也是要面子的,也是更有脾气的,有时也会对主人进行惩罚性“服务”。
理都懂,可我就是不长记性,就爱跟领导对着干,结果就变成苦果了-----
贞元十七年(801年),这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这一年,34岁的我终于通过大唐吏部的选官考试,并授职国子监四门博士(这四门博士,只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就是一个事业编教书的)。
为了这一刻我整整拼搏奋斗了15年,试问人生能有几个15年?
这也许是跟我太过愚笨有关,别人进士选官一次过,而我进四选四八次过,我这么实诚地透露自己的隐私,你们可别笑我笨呀。
但我还是要给你们一点忠告,这世上没有天才说,所谓天才,无非就是天天坚持不负才。
好了,不跟你们倒苦水了,说点高兴的事吧。
我在四门博士岗位上人岗相宜如鱼得水,我崇尚自由奔放热情,不自觉地就和学生们打成一片,他们听我的课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当时社会上学风糜烂,人人都耻以为师。读书人拜师也只注重官爵名望,而不是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学。
作为四门博士的我很生气。经过调研,我在国家级杂志《大唐考试》发表学术论文《师说》,系统提出师道的理论,如轰石击水,在当时引起强烈反响。
直到今天,《师说》仍具有现实指导意义,我很欣慰。听说你们的高中生要求朗读并背诵全文,我又忐忑不安,不好意思给你们增加负担了,罪过,罪过。
鉴于我在教育行业取得了一丁点成绩,二年后,我被提拔为监察御史,相当于现在的中纪委监察部小领导吧,主要职能“分察百官,巡按郡县”。
哈哈,这个工作对我胃口,我对贪官猾胥可讨厌了。更让我高兴的是,跟我一个办公室的还有两人,一个叫柳宗元,一个叫刘禹锡,都是你们眼中的大咖。
和他们同处一室,即可以交流工作,还可以聊聊文学,两不误哈。关键是,这样领导干部办公用房面积可以不超标,免除隔来间去之劳,呵呵。
新官上任三把火,虽然监察御史也就一八品小官,但位卑权重责任大。
我就带一小吏骑匹瘦马,开始巡按郡县,这一巡可不要紧,才知道京畿诸县恰逢夏旱秋霜,庄稼颗粒无收,农家人伐树拆屋,以交税赋,饥民塞途,毙踣沟壑。
发生如此严重饥荒死人事件,地方官为了政绩却隐瞒不报,照常征税。
难道这个“秘密”就让我一个人发现了?让给我独家报道?非也,我知道京兆尹李实是皇亲国戚,没人愿意去触霉头。
但我不一样,我虽没有诗仙诗圣诗豪之盛名,但探花郎既封我为“战狼”,这称号阳刚霸气,比某些人叫我大愤青、韩大炮有文化多了,我决不能辜负之。
不平则鸣,纵使刀山火海,万死不辞。我的调查报告《御史台上论天旱人饥状》第一时间上报朝廷,结果,“天子恻然,卒为幸臣所谗”,我被贬为阳山(今广东阳山县)县令。
就这样,我在监察御史任上不到一年,还未来得及大施拳脚,还没抓到一个贪官,就被一脚踹到四千里之外,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窝。
其实我对这种环境没有一点违和感。
大历十二年(777年)我随大哥韩会南贬韶州(今广东韶关市),那一年我才九岁。可能你又会问,这么小的年纪,不在家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为什么要陪着大哥一道颠沛流离呢?
我说你吧,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就想看看伦家哭的样子吗?呜呜-----
③
唐代宗大历三年(768年),我生于河阳(今河南孟州),郡望昌黎,世人也称我韩昌黎,昌黎先生。
当时我的家庭条件挺好的,我爸叫韩仲卿,是大唐一中层干部,我大哥韩会、堂兄韩弇都是政府干部,我就是你们所说的官二代。
老爸韩仲卿肯定没我出名,但老爸在我眼中是大山一样的存在。当然在你们眼中他就是空气了,这不怪你们 ,因为你们真的不认识他。
为了不让老爸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我就讲一个小故事吧。
我知道你们都是诗仙李白的死忠粉,而我是他的脑残粉。我曾写下“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骂了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谁敢说太白爷爷一不字,我就怼死他。
有一次,太白爷爷浪到了武昌玩,当地官员陪同他登上了黄鹤楼,并向他索诗。只是很遗憾,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叫崔颢的家伙已题诗在前: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睛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太白爷爷一看,这诗写得不错呀,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了,最后只能无奈地写下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而作罢。
崔颢是谁并不重要,你知道向他索诗的那个官员是谁?请你们记住他的名字韩~仲~卿!——武昌县令,我韩愈的亲爸爸。
后来,我爸从武昌县令卸任后,鉴于我爸在武昌令任上取得的良好政绩,赢得了当地民众爱戴。
当地乡贤组团邀请大诗人李白为我爸作传,勒石立碑,以表彰其圣贤之德,爱民之风。
太白爷爷欣然应允,分文不取,一篇壮气磅礴催人泪下的《武昌宰韩君去思颂碑并序》烁然而出,闻名其时。
说了这么多,终于让你们记住我的老爸了,哈哈。
只是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的会是什么味道。我还没上大班,老爸便撒手而去,生母隐没,我三岁而孤,只能跟兄嫂生活。
好在长兄如父,兄嫂视我为己出,在生活上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这让我觉得我跟其他的小朋友并没有什么两样。
在学习上兄嫂对我也是严格要求,《旧唐书•韩愈传》说我“幼刻苦,不俟奖励”,意思是说我从小就学习刻苦,根本就不用小红花、大白兔哄着学,完全是一种自觉的快乐学习。
④
可我不晓得,生活为什么要屡屡对我下手,难道真如孟子所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在我12岁那年,我敬爱的大哥韩会病死在贬所韶州任上,终究没能活着回到家乡中原。
可怜的嫂母带着我和侄儿韩老成扶柩北上,餐风宿水,卧月眠霜,历尽千辛万苦,终将大哥归葬河阳故里。
嫂母本想在河阳老家,靠着几亩薄田,将我和侄儿扶养成人。
谁曾想,朝廷和藩镇之间、藩镇和藩镇之间为争夺藩镇控制权,在此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拉锯战,你方唱罢我登场,唯有百姓遭祸殃。
不得已,嫂母只得带着我和侄儿避难江南宣城。江南远离战火,我在这里寻师交友,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五年时光。
贞元二年(786年),19岁的我长剑在腰,伫立船头,衣袂飘飘,睥睨北望,一声怒吼:长~安~我~来~了!
事实上,这不过就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到了长安才知道,我就是个小丑,身上还背着个大宝剑呢,其实就像个大傻X。
随着一次次科考失利,卡里的银子哗啦哗啦地流失,马上就到了六位数密码管理两位数余额的窘境。
深秋的夜晚,寒风刺骨。
我伫立长安街头,孤单的身影斑驳在冰冷的街道上。长安城内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璀璨,却没有一盏愿意温暖我。
我连吃一碗拉面的钱都没有了,我很饿,我不哭,因为我的名字叫战狼!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成瘪三。
我硬是靠着在大酒店洗碗,工地上搬砖,风雨中送外卖-----顽强地活了下来,这是我人生中最难看的时刻。
贞元八年(792年),我终于考中了进士,这一届进士考试,中唐真正的大腕、时任兵部侍郎陆贽任主考官。
这一榜录取进士23人,人才荟萃俊采星驰,其中李绛、崔群和王涯都先后做到宰相,故此榜被后人称作“龙虎榜”。
但千年之后,谁还知道什么李绛、崔群和王涯的,只记得我韩愈。哈哈,你们当了宰相又如何,还不是我笑到了最后。
这一年我年仅25岁。那个白乐天29岁考上进士,不是显摆“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嘛。
还有那个谁谁,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那个,都多大了还吹。
哦,想起来了,是我的学生孟郊。老师我可以批评他,你们不可以呀。“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人家孟郊46岁考上也不算太大哈。
只是考中了进士,并意味着你就躺进了保险柜,要想端上政府的铁饭碗,那还得通过吏部的选官考试。我说的当然都是正常情况,那不正常的情况可就多了去了。
你家是皇亲国戚,那根本就不用参加什么进士考试,直接就能当官。士族子弟靠承袭获官者,每年有几千人之多,而靠科举及第入仕者,每年仅二、三十人而已。
至于进士考试、选官考试,那这里的道道就太多了。
你知道陈子昂前辈为啥要当众碎琴,显摆他家钱多吗?并不是,什么路子都没有,只能出此下策,只不过想引起人们的关注而已。
而今,我也同样陷入了这样的困境,三次选官考试均铩羽而归。可我连饭都吃不上了,也摔不起琴呀。哈哈,莫焦,我是一匹睿智的战狼。
⑤
前面讲过,我是一个喜欢给领导提意见的人。
三次吏部选官考试都没能通过,我心里不服气呀,我可是未来的唐宋八大家之首、千古文章四大家、一代文宗呀,你们不录取我是不是眼瞎呀。
我就给宰相们写信,求推荐,一式N份,纯手工装订,然后投递到宰相家大门口的意见箱里。
第一封信的内容主要是装穷卖惨,也不是装穷哈,我是真穷呀。可宰相们铁石心肠,没人同情我。
不理我?没门,我接着写,接着投。第二封信主要讲故事:喂,宰相大人,我落水了,要出人命了,快伸手拉一把吧。
拉你个头,别装了,你会游泳的。
靠,他们怎么知道我会游泳?
看来不给他们来点上档次的东西,就不知道我一代文宗的实力。这次我给他们讲一个一般人都听不到的故事,拍拍他们的马屁。大丈夫嘛,能屈能伸。
周公解梦中的周公大家都知道的,周公不姓周姓姬,叫鸡蛋姬旦。他因功绩卓著,封地在周,后人尊称他为周公。
话说周公一次正在洗澡澡,突然下人来报,有贤人来访。
周公赶紧用手捉着湿漉漉的头发,探出头来和来人亲密会谈,谈毕继续洗白白,洗着洗着,下人再报,再有贤人来访,周公如法炮制,如此三次,差点没冻感冒。
好不容易洗完了澡,接着吃饭,吃着吃着,突然下人来报,有贤人来访。
周公赶紧将口中还没嚼完下咽的食物,啪地一下吐到了碗里,就和来人亲密会谈,谈毕,继续吃自己的呕吐物。
正津津有味地嚼着嚼着,下人再报,再有贤人来访,周公如法炮制,如此三次。想想那饭都吐噜成什么样子了,还吃得下去吗?
这就是我给宰相们讲的“吐哺握发”的故事,我把他们吹成了周公,他们中怎么也得有一个给我安排工作吧。事实上,又是我想多了,谁会在乎一个弱者的聒噪呢。
⑥
选官考试不过,给宰相们写信求职未果。我是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不会真的就扑街了吧,那也太没面子了。
长安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好在我爸我以前的老关系还有点,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推荐我去了汴州、徐州幕府做了近四年幕僚。
作为观察推官(相当于节度使手下副官,军人身份),四年的幕僚生涯,为我以后参与淮西平叛、独闯龙潭积累了经验,这是后话。
找到工作啦,耶!今晚吃鸡,我又嘚瑟了。
不论一个人的理想有多大,活下去永远都是第一步,我得活着。
后来,大家也都知道我终于通过吏部选官考试,成为大唐一名国家公务员,从此掀开了我生命征程中崭新的一页。
接上文②,我因言获罪贬为阳山县令,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我并没有因为被贬而闹情绪,在其位谋其政,阳山在我的领导治理下,从一个鸟不拉屎的穷山沟,变成了一个生态文明精神文明物质文明三丰收的大唐百强县。
接着就开启了我的开挂人生。先是在江陵做了8个月的法曹参军,紧接着就被调回长安三任国子博士,哈哈,这是我的老本行,我喜欢。
其实早在我第一次任四门博士的时候,就和柳宗元一道反对六朝骈文,掀起古文运动。我提出了文以载道,将古文运动和儒学复古运动紧密结合的主张,开宋明儒学之先河。
此刻,我便利用职务之便,大力倡导古文运动,提出了“文道合一、气盛言宜、文从字顺”等散文写作理论。
而这些都需要培养人才,大力加强干部队伍建设。时人给我贴上“好为人师”和“乐于汲引”的标签,我觉得名副其实。
一大批优秀学子慕名而来,归附到我的门下,如张籍、李贺、贾岛、孟郊、李绅、皇甫湜、李翱、卢仝、刘叉等等,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叫“韩门弟子”,是当时最知名的学术团体。
我们经常在一起开趴,联诗对句切磋唱和,共同创造了“元和体”,而我就是当时公认的文坛老大。
我的这些学生或者同好都是高才之人,也都是有故事的人。
就说一下张籍吧,其实他比我还大两岁,他的名句很多,比如“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等等。
在我的极力引荐帮助下,他一举高中进士,可以说我是他的恩人。可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居然不粉我,粉杜甫杜老前辈,是杜甫的脑残粉,有多脑残呢?
说出来你都不信。
他每天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洗净双手,焚香一柱,拿出两首杜甫手抄诗,小火慢烧,然后将诗灰小心翼翼收拢归觞,放入两勺槐花无添加蜂蜜,矿泉水少许,搅拌摇匀。
最后像你们现代人品红酒般呷之,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整个过程静默虔诚,庄严肃穆,充满浓烈的仪式感。过去上学的时候,老师一直跟我们强调:你们不要死读书读死书,要吃透!吃透,懂吗?
除了引荐培养人才,我还著书立说,宣传自己的主张。除了前边提到的《师说》,还有《马说》、《进学解》、《原道》、《送李愿归盘谷序》、《毛颖传》等等。
今天之所以你们都还记得我,全都是这些文章功劳,这就是“立言”的好处,千古流芳永垂不朽。
人怕出名猪怕壮,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本来在国子监干得好好的,如鱼得水心情舒畅,突然吏部一纸调令,就把我弄到史馆担任史官,让我主编《顺宗实录》。
一接到这个任务我的脑袋都要炸了。顺宗是当今皇上宪宗老爸,父子二人政见相左。
可怜的顺宗,当了26年太子,在唐朝皇帝中位居储君的时间最长。好不容易当上皇帝了,可在皇帝的位子上不到一年就崩了,“充电3小时,通话5分钟”。
他将“永贞革新”视为自己的巅峰之作,可在儿子宪宗眼里就是“癫疯”会作,顺宗所倚仗的“二王八司马”也被宪宗或贬或杀。
顺宗盖楼,宪宗拆楼。既要歌颂顺宗楼盖的漂亮,又得夸宪宗楼拆的有理,你要我怎么写?弄不好可要掉脑袋的呀。
什么?实事求是写,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劳资为写个史书就被咔嚓了,也太不划算了。
在我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之际,好友柳宗元来信语重心不长地“鼓励”了我:
退之呀,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现在过上好日子命值钱了?怕死当什么史官,当史官不掉脑袋就掉老二,你选一样吧。
士可杀不可辱,史官以命秉笔的光荣传统决不可断送在我韩愈的手里。
经过近半年的调查走访查阅资料,宵衣旰食殚精竭虑,《顺宗实录》终于完稿。
《顺宗实录》甫一问世,犹如巨石击水,“议者哄然不息”,反应最大的便是“书禁中事太切直,宦寺不喜,訾其非实”。
当时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撰写《顺宗实录》的,现在完工了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好在虽然很多人包括皇上都不满意,皇上只是让人对《顺宗实录》几诏删削,并没有杀我,老二也都在,哈哈。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顺宗实录》完稿后的次年,组织部门又给我升官了,晋升为中书舍人,正五品上,成为皇上机要秘书啦。
好事连连看,紧接着我又,又要升官啦!
⑦
大家知道中晚唐时期,藩镇割据和宦官干政,成为侵蚀大唐肌体的两颗毒瘤,其中藩镇尤甚。
为对付藩镇,当时我大唐高层存在两种势力:即主战派和主和派。战or和,最后的决定权当然在我们的大boss宪宗手里。
中晚唐时期,我朝难得碰到宪宗这样稍微有点血性的领导,号称小玄宗,他就一个字:给我狠狠地打!
而藩镇那边为了分化瓦解朝廷中的主战派,杀一儆百,竟派刺客将主战派宰相武元衡给暗杀了,主战的中丞御史裴度也身受重伤。
一时间天下哗然,主战派高官心惊胆颤,上下班都得神策军护卫。
宪宗为表明对藩镇的愤怒和零容忍,火线提拔裴度为相,责成其组建讨伐淮西行营,全权负责讨伐淮西事宜。
裴度跟我是铁哥们,在古文写作上,他反对追求奇诡,对我的文章看不上眼。但他就是喜欢我这个人,没办法。
因为没有共同语言,我们在一起不讨论写文章,就是喜欢讨论如何消灭那些作乱的藩镇。
因为我以前在藩镇幕府工作过,有过从军经历。他将我招入行营,任行军司马,相当于现在的参谋总长了。出谋划策、兵马调动、安全警卫、后勤保障,全都归我管。
在任行军司马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裴度对我的军事才能刮目相看,不仅仅是因我的安保措施得当,粉碎了敌方对他实施的斩首行动,主要是因为另一件事。
我经过多次侦察勘探,摸清了敌方兵力部署,请求以三千精兵奇袭敌军老巢蔡州。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裴度对我的建议未置可否。
而后发生了著名的“李愬雪夜袭蔡州”,名将李愬雪夜突袭,一举攻克叛军老巢蔡州,生擒敌首吴元济,历时四年的淮西平叛以朝廷完胜而结束。此战,完美地印证了我先前的设想。
哈哈,是不是可以说一句:英雄所见略同呀。
淮西大捷,这场胜利来得太及时了,相当于给宪宗皇帝打了一针鸡血。
宪宗皇帝扬眉吐气满血复活,在含元殿举行盛大庆典,嘉奖有功将士,我被拔擢为刑部侍郎,相当于现在的司法部副部长。
接着,宪宗皇帝又诏令我撰写《平淮西碑》,刻石记功,明示天下,以纪大唐中兴之伟业。
《平淮西碑》风格古朴,构思严谨,文笔典雅,叙事工整,又堪称文学之丰碑。
汴州节度使韩弘被《平淮西碑》所感动,亲自送五百绢给我表示感谢。我哪好意思收呀,其实是数额巨大不敢收,哈哈。
宪宗皇帝知道这事了:韩愈,你小子别给朕装了,你平时给人家写个墓志铭喜报什么的,收的还少吗。朕念你平淮功高,批准你收下了。
谢主隆恩。哇,一笔巨款就这样哗啦哗地流进了我的口袋,这能买多少碗拉面呀,我鼻子一酸,还是以前的拉面香。
⑧
淮西大捷后,朝廷乘胜追击,一举收复降服其他作乱藩镇,至此,藩镇割据的局面暂告结束。“元和中兴”也达了顶点,宪宗皇帝功不可没。
骄傲,是一个人的天性,只要是人没有不骄傲的。宪宗皇帝开创“元和中兴”后,在一帮奸侫小人的吹捧下,开始骄傲了。
普通人骄傲后,也不过就是做了一些普通之事。比如我找到工作后也骄傲,但我就是晚餐加了两只鸡腿而已。但宪宗皇帝骄傲就不一样了,他的所作所为,就要误国误民害己了。
元和中兴,天下相对太平。宪宗骄傲了,就想长生不老万年永寿,除了吃仙丹,还想求佛祖庇佑赐福。听说法门寺藏有佛骨舍利,三十年一开,可天降祥瑞岁丰人和。
于是,宪宗皇帝一声令下,一场轰轰烈烈的迎佛骨活动在长安展开了。
迎请佛骨队伍进入长安那天,全城万民空巷,那场面是相当的大呀,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王公贵族庶民百姓为一睹佛骨真容,争相施舍钱财,希望能得到佛祖的福佑。
有钱的舍钱,没钱的“献身”——烧顶灼臂,割肤沥面,有的甚至蹈火焚身,以求供奉,引佛关注。
整个长安城陷入了癫疯状态!
任何时候,国家的发展,民族的生存,都离不开有识之士,都离不开国之脊梁,总得有人站出来。
这场迎佛骨闹剧就是大唐版的《皇帝的新装》,而我就要勇敢地做一回戳破谎言的老男孩!
我夜不成寐,《论佛骨表》连夜出炉。
大殿之上,宪宗心怀预期,满面春风地拿起了我的奏表:韩爱卿的文笔在我朝居首,不知韩爱卿是怎么歌颂朕的。
但是,看着,看着,宪宗的笑容凝固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宪宗的脸气得铁青,双手颤抖,一把将奏表掷于地上。
“大胆韩愈,竟敢上表咒朕,来人,传旨下去,立即将韩愈斩于独柳树下。”
好在我人缘不错,裴度和崔群两位宰相为我苦苦求情,最终宪宗皇帝饶我一命,将我左迁潮州。
《论佛骨表》到底写了些什么,让宪宗如此震怒,让我差点丢了小命。
略摘一二,看看远古战狼的语言暴力值,哈哈。
“枯朽之骨,凶秽之余,岂宜令入宫禁”,不过就是块烂骨头,不祥之物呀,怎么可以迎到皇宫中里呢?
“投诸水火,永绝根本。断天下之疑,绝后代之惑”。这东西应该放火烧掉,扔到水里。免得天下人想着它,让我们的后代也不要被它迷惑。
“汉明帝时,始有佛法,明帝在位,才十八年耳。其后乱亡相继,运祚不长。宋、齐、梁、陈、元魏已下,事佛渐谨,年代犹促。
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后三度舍身施佛-----其后竟为侯景所逼,饿死台城,国亦寻灭。事佛求福,乃更得祸。由此观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
简单地说,这佛教是外来物种,汉明帝时才有佛法。自汉明帝以来,信佛的君主都没什么好下场,都是短命鬼,国祚也不长。
只有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倾全国之力以侍待佛,最后还不是因为迷佛误国,被手下叛将逼迫,竟活活饿死在台城,国家也灭亡了。
由此可以看出,佛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会招来祸端,是社会之患文明之殇。
最后,为了证明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佛,我赌咒发誓“佛如有灵,能作祸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佛呀,你有本事冲我来,来咬我呀,我才不怕你呢。
⑨
我再次因言获罪,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两次踏进了同一条河流。在刑部侍郎的位子上,也就一年多点就被撸了,贬为潮州刺史。
而且要求我在规定的时间离京,到达规定的地点——潮州,这是不是也一种“双规”,但跟现代不一样,我一家老老小小几十口都要跟着我“双规”。
元和十四年(819年)正月,长安朔风凛冽大雪如席,为赶时间,我只身仓促上路。
走到蓝关,雪下得更大了,马都不愿意走了,“时不利兮骓不逝”,我只好拉着马一步一步艰难前行。
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黑点在跳动,走近了才发现是一个头戴斗笠之人,那人拿下斗笠向我冲来,我仔细再看,才看清是我的侄孙韩湘。
我一下子把他揽抱入怀,委屈、压抑、愧疚、激动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悲歌当哭,我挥笔写下了《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这是我七律中的名篇。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不敢夸我这首诗写得有多好,但我们威武的毛伟人曾经化用了我的诗句。
那是在红军长征的时候,我军被困金沙江又逢川军堵截,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形势万分危急。毛伟人立即就想到了我,“云横乌蒙家何在?敌拥江关马不前。”所以我骄傲,哈哈。
另外,在这里辟一个小谣,我侄儿韩湘因会一点小魔术,就被后世附会为“八仙”中的韩湘子了,这哪跟哪呀。
就像你很幸运遇到了郑智,你就叫他郑智化,郑队不废了你才怪呢。
潮州自古就是罪犯贬官的流放地,经过数月跋涉水陆兼程,我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瘴疠蛮荒之地。天地不仁虎虫横行,言语不通水土不服,困难之大超乎了我的想象。
但我是谁,我是来自北方的战狼,我是刺史,潮州一把手,我得好好干好好表现。
对人民负责,脱贫攻坚任重道远;对自己对家人负责,想想我的小女儿,因我病死在贬谪的路上,只能草草地埋在道边。
我的心在滴血,苍天呀大地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想再失去亲人了,要让他们都能活着回到长安。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你若精彩,天自安排。努力向前的人总会得到回报!
撸起袖子加油干,脱贫致富奔小康。
潮州人民在我的带领下,驱鳄鱼,办乡校,兴修水利,排涝灌溉,计庸抵债,释放奴隶------
就在我准备大干三年,让潮州人民摘掉贫困的帽子,过上小康生活时。820年,我接到朝廷调令,量移袁州。
虽然我渴望离开潮州,但当我真的要离开时,还是恋恋不舍的,因为我欠潮州人民的太多太多。
潮州人民为了纪念我驱鳄,把东江改叫韩江,把江东岸的山改叫韩山,并在韩山脚下给我修建了韩文公祠。
我韩愈何德何能,让潮州人民如此厚爱,竟连山水江山都跟了我的姓,我不过就是赶跑了几条鳄鱼而已。人民才是江山,江山才是人民。
接着,我在袁州任上不久就调回长安任国子监祭酒,相当于教育部部长兼国立长安大学校长,是教育界的最高领导。
我以前都是当讲师当教授,千年媳妇熬成婆,现在混成校长了,心里美美哒。
可我在长大校长的位子上还没坐热,我又,又要调工作了,这次又要给我升什么官呢?
哈哈,告诉你,这次是兵部侍郎,一听官名就响当当金灿灿沉甸甸,货真价实的四品高官。相当于现在的国防部副部长,掌管天下兵马。
我就一教书的,为何要升我为兵部侍郎?
当然是和我的经历有关了,一是我有在幕府从军的经历,二是我曾任行军司马参与淮西平叛,功绩卓著。
宪宗看过我的《论佛骨表》后,一年后暴崩,年仅42岁。什么?让我给咒死了,别瞎说,他是吃丹药给吃死了,当神仙去了。
随着唐宪宗的“仙逝”,短暂的“元和中兴”也宣告结束。各地藩镇又蠢蠢欲动,渐有卷土重来之势。
元和十六年(821年))七月,镇州兵乱,节度使田弘正并家属三百余口惨遭杀戮,成德军衙内兵马使王庭凑,自称节度使留后。接着叛军攻占冀州,占领了河北全境。
朝廷几番征剿不成,不得已采取绥靖政策。长庆二年(822年)二月,朝廷下诏赦免王庭凑罪责并封官许愿。
可派谁去宣谕于敌军阵前呢?谁敢去刀丛剑林中走一遭呢?
前有孔巢父深入叛军李怀光部进行招安,结果被乱军砍成了肉泥;后有颜真卿被派遣晓谕叛将李希烈,结果被贼军缢杀,很多人只知道他是个大书法家,没想到他还是一名骨鲠的勇士。
刚刚继位二年的穆宗把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我是刑部侍郎,又有对藩镇斗争的经验,我的确是合适的人选。
家人朋友纷纷劝我不要送死,我粲然一笑,“安有授命而滞留自顾?”,虽千万人吾往矣,头也不回毅然决然踏上了宣谕之旅。
元稹听说我要去河北宣谕,立即上朝面奏穆宗:老大呀,韩退之都55岁了,怕经不起鞍马劳顿呀。
再说他是文坛领袖,他要是挂了,你可就再也看不到他的公号朋友圈发文了,这可是你的损失呀。
穆宗:元爱卿说的好有道理,可他不去也没人去呀。这样,你传朕的口诏,要他见机行事,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
元稹快马加鞭追上了我,一番叮嘱。我慷慨言道:“止,君之仁;死,臣之义。”
风光欲动别长安,春半边城特地寒。
不见园花兼巷柳,马头惟有月团团。
我披星戴月夜兼程,恨不身先去鸟飞,以最快速度抵达叛军大营。
我自幼饱读诗书,走南闯北阅人无数,自信对付个把军阀绰绰有余。
我代表朝廷恩威并施,首先严厉谴责王庭凑滥杀无辜,接着再给他戴个高帽,对他讨伐作乱藩镇,朝廷给予嘉奖。
要他戴罪立功,朝廷既往不咎,封他为承德军节度使、镇冀深赵州观察使等职-----
还未等我把话说完,王庭凑早已被我的谜之淡定所慑服,扑通一声匍匐在我的脚下,叩谢圣恩,连称愿意为朝廷效力。
就这样,我不费一兵一卒,化干戈为玉帛,平息镇州之乱。“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哈哈,我不是西施胜似西施,效果一样一样滴,老韩出马,一个顶俩。
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又是老一套——给我升官加爵,把我放到要害岗位上。我又出任了京兆尹兼御史大夫、吏部侍郎等职。
我刚到京兆尹任上时,社会治安秩序混乱,主要原因是辖区居民里,有很多王公贵族禁军兵痞,他们欺行霸市为非作歹。
当地官员知道他们的背景,不敢造次,对他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来了可就不一样了,我可不管你爸爸爷爷的是什么大官,再大能比皇帝大吗。
我一声令下进行严打,对不法之徒,抓到号子里一顿胖揍,直打得他们鼻青脸肿,哭爹喊娘,回家后连大门都不敢出。
我做京兆尹仅仅四个月,社会治安情况较以往大为改观。
后来听他们私下讲:这人连佛骨都敢烧,千万别惹他。
只是我现在老了病了,开始注重养生了,对官场的激情清淡了不少。
经常爱和好朋友踏个青钓个鱼喝个酒什么的。这不,我又和好友张籍约上了。
《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张籍,告诉他春光正好,咱们一起出去郊游,踏踏青,吃个野餐,喝点小酒,醉了,就躺平来个日光浴。天天在家吃灰能有啥意思,哈哈。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这首《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好像跟我别的诗风格不太一样哈,淡雅朴素,清新可人。有人说根本就不是我写的,是白乐天写的,哈哈。
我的文章雄奇奔放,汪洋恣肆,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后世公认天下第一。
一代文宗、文章巨公、唐宋八大家之首、千古文章四大家都是对我的最高褒奖。但有人对我的诗歌好像不太服气,认为奇崛险怪䀲涩难解。
我认为一个人的文风形成,和他的成长经历、社会环境息息相关,无所谓好坏。
我诗歌所展现的所谓奇崛险怪,当然也和我备受压抑摧残的人生经历有关,你们看看“韩门弟子”一个比一个过得贫寒,所写的诗要么郊寒岛瘦,要么玄幻惊恐-----
我觉得唐诗学及中国古典诗论专家赵昌平先生,对我的诗歌评价我很受用,他说“如果说大历后的诗人,有谁还能葆有盛唐李杜那样的磅礴大气,那么仅韩愈一人而已。”
后世对我的评价车载斗量,百代推崇,如星辉耀神州。“韩吹”队伍非常庞大,恒河沙数无法罗列,看一下北宋大咖苏轼如何“吹捧”我的: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
“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
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该走了。
长庆四年(824年),我在长安的家中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恍然入梦,微雨如酥草色遥看,有人在唱: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终>
参考资料:
《一代文宗•韩愈传》刑军纪 著
《草色遥看近却无•韩愈传》王路 著
《唐诗三百首全解》【清】蘅塘退士 编 赵昌平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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