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取得湖口大捷的背后，是太平天国诸王的权争与联手

所谓名将都有自己的成名一战，如白起的长平之战，项羽的巨鹿之战。而翼王石达开则凭借湖口大捷，稳坐太平天国名将的头把交椅。关于此战尚存几个疑点：战前翼王为何坐视前线战败不救；石达开是否以弱胜强；湘军水师为何将大小战船分离；跳水自尽的曾国藩何以东山再起。本文笔者将以这些疑点重新剖析湖口之战。

湖口大捷作为太平军第二阶段西征的关键战役，扭转了其战略守势地位。战后太平军乘胜重夺天京上游，但因战线过长四面用兵再度陷入被动，从占据皖赣以窥两湖的战略目标看西征是以失败为结局的。作为西征统帅的石达开布局九江至湖口一线的这场防守反击战，以多胜少重创了湘军水师，但未能有效歼灭湘军有生力量，给了曾国藩东山再起的机会。而这背后，正是太平军诸王的权争这张无形的大网，无时无刻影响着西征全局的成败得失。

电视剧《太平天国》石达开（王诗槐饰）

石达开（1831年—1863年）太平天国翼王，绰号石敢当，他军事生涯最辉煌的时期，正是作为太平军统帅的第二阶段西征。定都天京后不久，东王杨秀清发起西征，既为征粮也为拱卫天京上游。西征第一阶段的将领多出自天王、东王势力，后在江西、安徽、湖北陷入僵局，尤其是在湖南遭受湘潭惨败。杨秀清开始再次与石达开联手，任命翼王坐镇安庆指挥西征战事。而由于太平军诸王将领过于避实击虚，以抢占地盘为先，不求歼灭清军有生力量，始终与清军就一城一地反复争夺，这是弱势一方的太平军西征失败的根本原因。

西征之初，东王派遣胡以晃、赖汉英（皆天王心腹）溯长江而上，后胡以晃坐镇安庆，赖汉英兵围南昌三月不下被调回天京。同时在皖、鄂两省西征军往来调度疲于奔命，使得庐州（今合肥）和武昌两城的攻坚战均靡费时日。在新占领区没有稳固的情势下，西征军又分出石祥祯（石达开堂兄）和林绍璋（林凤祥弟）两路进攻湖南，结果湘潭会战太平军惨败，被驱逐出湖南。湘潭会战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湘军士气，扭转了双方的战略攻守态势。

曾国藩携大胜之师接连发动靖港、岳州、武昌会战力挫太平军，后又攻破田家镇、半壁山太平军防线，使秦日纲所部水师损失惨重。而时任西征军统帅的石达开不顾东王命令，以准备九江至湖口防线为由，无视前线太平军的接连失利以求保存实力。湖口位于鄱阳湖入江的咽喉，石达开就任西征统帅之初，就着手此地的工事布局，以期应对可能发生的大战。故翼王坚持在预设战场迎战清军，不愿徒耗兵力往来救援。湖口下游就是天京门户安庆，太平军诸王暂时放下隔阂联手对敌，杨秀清紧急调集天京兵勇、粮草支援前线，石达开坐镇湖口，罗大纲驻梅家洲，林启荣守九江，秦日纲、陈玉成驻江北小池口。此刻的西征军将星云集总兵力三万左右，静待湘军前来一战。

九江是皖、赣、鄂三省枢纽，屏蔽南昌的北大门，守将林启荣是被杨秀清破格提拔起来的底层将领。九江城毗邻长江，缺乏险隘易攻难守，林启荣却不负重托以积极防御的策略，利则出城杀敌不利则据城坚守，牵制了塔齐布、罗泽南所部的湘军陆师主力，堪称湖口大捷首功。他命令部下用粮草中最好的糯米搭配黏土筑城，防御效果虽有待考证，却极大地挑起了挨饿湘军的愤怒，配合了翼王的疲敌之计。

九江至湖口一线战场形势示意

与石达开积极备战的情况截然相反，此刻的湘军统帅曾国藩由于连战皆捷信心倍增，已在进行攻灭天京后收拾民心的筹划。事后开了上帝视角的我们当然知道此时的湘军连续作战已是强弩之末，但彼时摆在曾国藩眼前的是两种选择：休整再战与扩大战果。一向老成持重的曾国藩速胜心切，仅补充两千兵员后便率领湘军一万五千人水陆并进直扑九江。后陆师主力攻九江不克，江北陆师又被挡在小池口，曾国藩决定“舍坚而攻瑕”，亲率水师主力进逼梅家洲、湖口。因没有了陆师的配合，此时的湘军水师已是孤军深入的态势。

石达开一面坚守阵地，一面命令士卒在夜间击鼓呼嚎骚扰江上的湘军。湘军将士本就粮草不济，此时更加身心俱疲求战心切，石达开的疲敌之计已然奏效。后翼王命令湖口关卡守军出击引敌上钩，湘军萧捷三部率轻便战船追入鄱阳湖内，反应过来时入江口已被太平军封锁。罗大纲部则乘机数次夜袭江面上的湘军大船并大获全胜，迫使其败退九江外江。

之后罗大纲率军再战，在九江守军的配合下再败湘军水师焚毁大量船只，并俘获曾国藩座船与大量机要文件。曾国藩只身跳到小船逃脱，随船一众官员全部战死，听闻战讯的萧捷三部也率部退至鄱阳湖内湖。收拾残兵的曾国藩龟缩湖北，太平军水师重新获得了制江权和战略攻势地位。但值得注意的是湖口大捷的战果仅限于重创湘军水师中的大船部队，鄱阳湖的轻舟部队并未被消灭，湘军陆师也是毫发无伤。至于曾国藩的跳水自尽并非他不堪挫折，而是因为清廷会查办打了败仗的官员，这是他为东山再起以免朝廷追究的政治作秀而已。

湖口之战后，虽然太平军西征各部重夺旧地，但太平军高层并未抓住时机有效歼灭残余湘军水师和重视自身水师的建设。西征战局稍有缓和，太平军诸王各部便又忙于抢占地盘，行军作战往往避实击虚，以攻取清军防御薄弱的空城获取战资为先，却为保存实力避免与清军主力的硬碰硬。这导致了太平军在西征战场与清军反复拉扯，并未获得有效的战略后援地，以至于越打越弱，徒使南方几省受战乱荼毒。

被焚毁殆尽的湘军水师大船

太平军的湖口大捷，集结豪华阵容也仅能重创湘军部分水师而未能全歼。此战战果比不上周瑜赤壁之战（促成三足鼎立），更比不上朱元璋鄱阳湖之战（全歼陈友谅水师）。这一方面是因为太平军高层对歼灭战重要性的认识不足，另一方面是诸王势力相争未能集中合力对付湘军。而西征战役结束不久，太平军高层由于长期权争导致的内讧“天京之乱”便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