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孤女14岁被卖到青楼当雏妓
唐代大诗人杜牧曾写过“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的诗句,让扬州这个城市以灯红酒绿的青楼伎馆名扬天下,而潘玉良就是出生在扬州这个传统文化氛围非常浓厚的江南城市中。
清光绪二十一年,也就是1895年,潘玉良出生在扬州的一个贫困的家庭里。潘玉良后来的丈夫潘赞化在《榴月廿二日为玉良设悦良辰口唱三绝以当祝词》一诗中写道,“七二年华长一旬,阁维相约脱凡身。欲知出世何年月,榴火花开二二辰。”潘赞化第一句写自己比潘玉良长一旬,就是大了10岁,潘赞化生于1885年,潘玉良生于1895年,而且是出生在一个榴花盛开的五月。
潘玉良出生的时候,正是清朝末年的动荡年月,家里不仅非常清贫,更可怜的是父亲身体也不好,在潘玉良一岁的时候,父亲便撒手人寰,丢下了母亲和年幼的女儿,令这个本就捉襟见肘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
好不容易长到了2岁的时候,潘玉良的姐姐也死了,就剩下她和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也不知道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里,母亲一个人是如何将一个幼小的女儿拉扯长大的。
终于,潘玉良长成了一个8岁的小女孩儿,但是,命运却还是对她不依不饶,又一次狠心地夺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也离开了人世,难道她注定就是一个天煞孤星的命吗?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8岁的小女孩潘玉良就像是小小年纪失去了父母被贾府收留的林黛玉一样,来到了她的舅舅家里。虽然不知道潘玉良在舅舅家的生活具体过得怎么样,但从林黛玉的寄人篱下遭遇我们也可以想见,一个孤女在别人家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但不管是幸福还是苦涩,潘玉良在舅舅家里待了6年,终于长成了一个可以自力更生的14岁的大女孩了,从小命运坎坷的潘玉良一路走来真的是很不容易。
但命运在这个时候又再次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舅舅看着潘玉良的模样长得越来越俊俏、越来越迷人,竟然财迷心窍,将14岁的潘玉良卖到了芜湖的怡春院当雏妓。
虽然这并不是她自愿的,但并没有人因此同情她,反而是一直拿这个身份在嘲笑她、贬低她。从此,妓女这个身份就跟随了潘玉良一辈子,哪怕她在绘画上取得了再大的成就,依然有人用这个曾经的身份来打压她,让她不得不远走海外,几十年流落异乡。
显露绘画天赋一鸣惊人,国内外求学10年,丈夫潘赞化都鼎力支持
或许是上天觉得潘玉良幼年时期的遭遇实在是太坎坷了,在她进入青楼的几年后,命运终于第一次向她露出了友好的一面,给她送来了一个善良又懂她的贵人,更是她的救世主,将她从这腌臜的风尘之中救了出来。
1913年,潘赞化到芜湖担任海关监督,海关监督是专门管理的海关的政府职务,行使着搜查走私物品、征收关税、检査进出口货物等管理职权。
当地的富商们为了讨好潘赞化,为潘赞化接风洗尘,请来了17岁的潘玉良唱曲,“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向来有诗人悲悯情怀的潘赞化,听到潘玉良唱着哀婉的曲子,就像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碰到那个流落天涯的歌女弹琵琶时的心情一样复杂。
此时此刻,潘赞化的内心产生的并不是一个狎妓者的观赏心理,而是对眼前这个女子的一种深深的悲悯和同情。潘玉良是被妓院老板派来服侍伺候潘赞化的,她只能留在这里不能回去,因为回去了就会因为任务失败被打骂。
潘赞化明白潘玉良的难处,将她留在了自己身边,讨好潘赞化的商人们看他还是一身正气,一点都不通融,于是就造谣说他包养妓女,生活作风不检点。潘赞化于是直接娶了潘玉良为妾,他的好友也是辛亥革命的战友陈独秀前来参加了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原是冰肌洁白身,玲珑心曲本天生。漫言埋没无颜色,一出污泥便可人”,潘玉良是幸运的,她遇到了一个既爱她更懂她的人,潘赞化发现了潘玉良的绘画天赋,便大力支持她学习绘画,有了丈夫的支持,加上自己的天分和不断努力,潘玉良从妓女和小妾的身份里逆袭出来,活出了真正的自己,成长为了惊艳世界的一代画魂。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幸运的是,潘玉良遇到了她的伯乐,上海美术专校的老师洪野是第一个看到潘玉良绘画天赋的人,他说“玉良乃荊山之璞,稍加雕琢,便可光彩夺目。”
1918年,为了不埋没潘玉良在绘画上的天赋,潘赞化支持潘玉良去报考上海美术专科学校,虽然在考场上表现优异,但最终的录取名单上却没有潘玉良的名字,因为她曾经是妓女的身份让学校和学生们都无法接受,潘玉良没想到人们的偏见是如此沉重,哪怕你再有才华,依然去除不了他们的有色眼镜,她伤心欲绝。
幸好当时的校长正是首次在学校开设人体绘画的思想颇为先进的刘海粟,他对潘玉良的画作也非常欣赏,最终他不顾世俗偏见将潘玉良招入了学校。
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潘玉良的求学都是因为丈夫潘赞化的鼎力支持,他在经济上供潘玉良读书,又在人脉上为潘玉良疏通关系,潘玉良在上海美专的同学刘苇回忆,“潘玉良进入上海美专,并不是全凭成绩出众,而是潘赞化请陈独秀在刘海粟处介绍、斡旋的结果。”
因为当时的人们接受不了学校用人体模特绘画,潘玉良就偷偷地躲在澡堂里观察后画人体,又回家对着镜子中自己的裸体画,她就是一个天生的画家,但她始终面临着同学们的非议,总有人在她背后对她的过去指指点点。
为了改变这样的境遇,1921年,潘玉良考上了法国的里昂中法大学,从此开始了她的海外生涯,1923年考入法国巴黎国立美术学院,1925年考入意大利罗马国立美术学院,1926年开始学习雕刻,潘玉良不仅是一名出色的画家,也是一名出色的雕刻家。
潘玉良的画在国外得到了认可,渐渐有了不小的名气。在这段时间,她画了油画《水果》、《罗马残迹》、《酒仙》、《黑女》、《威尼斯》等,许多作品都被选入意大利国家美术展,习作油画《裸体》更是获得了意大利国际美术展览会金奖五仟意币。
1928年,潘玉良回国举办了第一次个人画展,展出的化作有油画《自画像》和《清晨》等。1929年潘玉良被聘任为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西画系主任,开始了她的绘画教学生涯。
异地20年感情依旧,72岁的潘赞化写诗依然称赞62岁的潘玉良宛如少女
但是,潘玉良的人生并没有就此摆脱偏见的伤害,学校的老师嫉妒她拿的工资比自己高,明里暗里讽刺她的妓女出身,说什么“妓女不能玷污象牙之塔”、“凤凰死光光,野鸡称霸王”,潘赞化的妻子也总是打击她:不要觉得自己当了大学老师,就自以为了不起,还不是青楼里出来的低贱之人。
1936年,潘玉良举办了她的第五次画展,其中有一副非常著名的男性人体裸替画《人力壮士》,没想到竟然有人留的纸条上写着:“妓女对嫖客的颂歌。”潘玉良的内心被重重地刺痛,为了不再受到世俗偏见的伤害,1937年她再一次远走法国,因为在那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就不会有人拿她的过去不断地伤害她。
但她也绝对不会想到,此一去就成了她和丈夫潘赞化的永别,直到1959年潘赞化在安庆病逝,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见过面,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却并没有因此中断,一直在通过写信保持联系。
72岁的潘赞化写的诗歌里面,依然称赞62岁的潘玉良在自己的心里面宛如少女,“六二老妪如少女,摩挲怪兽古雕镌。温柔敦厚仍如昨,文采风流未减前。”
这就是爱尔兰诗人叶芝在《当你老了》里面所描写的爱情:“多少人爱慕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在法国,潘玉良用自己的作品得到了荣誉,获得了尊重,她获得了法国国家金质奖,文化教育一级勋章,比利时政府也授予她金质奖章。
她虽然心心念念她自己最爱的丈夫潘赞化,想着回到自己的祖国,但却因为战乱和文革等原因,一直未能如愿,就这样在海外漂泊了几十年,直到1977年在法国离世。
前半生是丈夫潘赞化在支持潘玉良,后半生是潘玉良在回报着潘赞化,哪怕她自己也没有固定收入,从1948年开始一直到1959年潘赞化去世之前,潘玉良就一直在给家里寄钱,每个月寄去十美金作为潘赞化一家七八口人的生活费。
潘赞化和潘玉良共同的朋友和知己陈独秀曾如此评价潘玉良,“余识玉良女士20余年矣,日见其进未见其止,近所作油画已入纵横自如之境。非复以运笔配色见长矣,今见此新白描体知其进犹未已也。”
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几十年,但潘玉良却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三不”原则:一不谈恋爱;二不加入外国藉;三不与任何画廊签约。潘赞化对她的知己之爱,成全之情,让她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回报,这是她对爱情的坚持,不加入外国籍则是她体现了对祖国的一片深情。
潘玉良临终之前,交代给守在旁边的学生王守义三件事:第一,死后为她换上一套旗袍。第二,把她留下的两个遗物转交给潘家的后代。一个是挂着一个鸡心盒的项链,盒子里面是潘赞化和潘玉良结婚时一张小照。另一个是她第二次到法国的时候,潘赞化送给她的怀表。第三件事情:一定要把她的作品带回祖国。
1984年,安徽省博物馆将潘玉良的遗作4000余件自巴黎运回,部分作品曾在桐城县博物馆展出。
2005年香港拍卖会上,潘玉良画于1949年的自画像以人民币1021.8万元成交。2014年香港春季拍卖会上,潘玉良作品《窗边裸女》拍得3000万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