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8年4月,英、法、美、俄四国使节先后到达天津大沽口外。24日,四国使节共同发出照会,要求清廷派出大员谈判,否则将采取必要手段。咸丰帝此时正为国内战局发愁,忙于内战没空也没心思搭理洋人的他,对此事的态度是:现在内战都没打完,哪有空理你们洋人? 不过,英法两军之前发出的最后通牒——“后果自负”,也因为军力尚未集结完毕,尤其是内河可行驶的浅水炮艇不足,而不得不推迟行动。 见洋人迟迟未动,咸丰帝又和早先的叶名琛想到一块去了:洋人估计是外强中干,只会吓唬人,而他咸丰帝并不怕洋人。另外,对太平天国运动的镇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咸丰帝甚至为此专门指示各路已投入内战的大军一概不许御外,专注内战。在他看来,我大清不是没有能力揍你们这些洋人,只是家里有事,不打算搭理你们而已。 总之,这差不多是咸丰帝乃至当时北方官吏都认为的“真理”。直隶一省就额设4万余绿营汉兵,京城内更有11万多满汉大军,在咸丰帝想来,如此巨量的兵力配上北方最强大的大沽口炮台,这点洋人,要动手?怕是不够杀! 大沽口位于海河的出海口,河道宽约500米,水深约5米,沿河而上行60公里便是天津,堪称天津的门户,而天津又是北京的门户,因此大沽口在军事上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而且,自太平军占领江浙部分地区,切断原有漕运路线之后,江浙两省的运粮路线便改为:上海—大沽—天津。此外,大沽口一带也是中国北方重要的产盐区,而盐税对清廷来说亦是不亚于厘金和关税的重要收入。然而大沽口的重要地位,直到第一次鸦片战争中英军开抵大沽口外方才被统治者重视。也是从那时起,大沽进行了彻底的大规模军事化建设。 大沽口原有2座年久失修的炮台,且河床淤宽,炮台距河面500米有余,火炮难以发挥作用。1840年10月,时任直隶总督的讷尔经额奏准重建大沽口炮台,其中在南岸新建2座,在北岸新建1座,下用条石,上用砖砌,高5米左右,宽40米左右,进深26米,呈长方形。同时,清军将旧有炮台加固修复,并新铸大量火炮,计有5000斤、7000斤铜炮各10门;次年又铸10000斤、8000斤铜炮共8门,另从直隶各处调来大量火炮充实防线。于是,南北炮台各有炮“六门至九门、十余门、二十门不等”,加上台前土坝设的火炮,共有144门大炮(都是300—10000斤的火炮),此外还有小铁炮(300斤以下)200门,用以近距离战斗。 大沽口原设有绿营一协,分左右两营,额兵1600人。经过1850年英国公使文翰北上“告御状”,1857 年俄国公使前往北京等事件后,督抚们又在大沽口增兵数百乃至上千。到英法联军陈兵大沽口外时,直隶总督谭廷襄共在大沽口地区布置士兵近万人:大沽口南岸3处炮台驻兵1000余人,另有清军1500余人被布置在后方以为后劲,指挥官为天津镇总兵达年、大沽协副将德魁;大沽口北炮台及其后路驻有清军1000余人,指挥官为直隶提督张殿元;驻守北塘的清军约有1000余人;距北炮台3公里的余家堡、距北炮台10公里的新河以及距南炮台20里的新城以南,驻扎有副都统勒敦泰、护军统领珠勒亨等人所率领的京营援军2000余人;另有本地乡绅带领的1000余名勇丁,驻守于西南的草头沽。
(上图)大沽口炮台遗址 对面英法联军的兵力,据咸丰帝看到的情报称,有夷船“四五十号、夷兵四五千人”。通过后世资料,我们可知英法联军的具体兵力为:英舰15艘,舰炮192门,士兵2054人;法舰11艘,舰炮164门,集结人数不详。 两相对比,清军除了在军队数量和炮台等硬件设施上占优以外,地势上亦处于更有利的地位:大沽口外有一道拦江沙,“平水不过二尺,潮来水深丈余,涨不过时即落”。有这道“天险”在,列强的大型舰船根本无法进入大沽口,能进入的只有小型船只。在不知列强实力的清廷官员看来,这又怎能威胁到大清在北方最强大的炮台呢? 总之,指挥着北方重兵集团,又据守清廷在北方最强大的炮台,还有主场优势的清方指挥官——直隶总督谭廷襄,在看到英法联军并没有如期行动后,比咸丰帝更看不起洋人,这要归因于北方官员对洋人了解甚少,对其战力和调动准备更是一无所知。他不停地在奏折里宣称:现在大沽口在入海口两岸,罗列了密密麻麻的枪炮不说,更有精心布置的近万兵勇,声威浩大,气壮山河。 此时的咸丰帝看到洋人并没如期动武,那份赶紧打发走洋人、专注内战的心思越发强烈。之后在谭廷襄等人奏问,倘若英、法、俄等国擅闯要如何应对的问题上,注重“天朝”威严的咸丰帝却一律指示:“不可先行用武,使有所借口也。” 对于因为英法联军推迟行动而产生蔑视心理,并在奏折中将求战之心表现得越来越明显的谭廷襄等人,咸丰帝再次发出警告:你们千万不能因为兵强马壮就擅自去打洋人,在天津主场打胜当然没问题,就怕你们打败洋人之后,他们去窜扰沿海其他地方。 可见这还没开仗,咸丰帝就已经笃定洋人必败了,甚至关注点都不是洋人战力几何,而是洋人战败扰乱其他没有牢固海防的地方会如何,其轻敌之心显露无遗。之后,咸丰帝再次于5月17日警告谭廷襄:你们不要听底下想立功的士兵们忽悠,现在打了是立功了,但后患(洋人战败后流窜骚扰其他地方)如何解决? 显然,咸丰帝仍然同之前一样,坚信洋人必败,同时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清军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轻敌思想。 但咸丰帝这既不让打,又不同意英、法、俄所提条件的旨意,让谭廷襄很是为难。再三揣摩之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以大清军威,狠狠震慑英法联军。 5月17日,谭廷襄根据咸丰帝圣旨里的“示以兵威”,“传令南北各营兵勇”以及“后路健锐,火器等营”,统统集结,之后把他们拉出营房,“直至炮台,旗帜器械,鲜明整肃”。于是,擦亮兵器、打出旗帜的清守军,沿着海岸排了足足5公里!谭廷襄更是“至炮台亲自指挥,海岸十里左右,星罗棋布,军容甚盛”,企图用“军容”把英法联军吓退。 然而三天后,谭廷襄等人就见识到真正的近代化武器的威力了。 1858年5月20日上午8点,英法联军派出军官递交最后通牒,要求清军在两小时内交出炮台。谭廷襄对此不予理会,并向咸丰帝奏报:如果洋人来了,他就会同各员将佐、统带以及众多兵勇一起,以万全的筹备,借着坚固的炮台狠狠教训洋人一番。 10点左右,英法联军开始进攻,大沽口南北两岸炮台被英法联军各派3艘蒸汽炮艇轰击,双方随即进行激烈的炮战。从未和洋人打过交道的北方清军在战斗之初表现得十分坚韧,其中一个炮位上甚至有29名炮手接连阵亡。只是双方的军事水平着实悬殊,额尔金就曾写道:“这些可怜的家伙,打得很激烈,但由于他们很少打中,不管打出的炮弹多么多,但起效的却很少。” 本就低得可怜的命中率又被落后的火炮技术进一步拖累了:清军几千斤乃至上万斤的大炮,就算打中洋人军舰,也只能打出一两个孔来,而不是如清军上下预想的那样一炮即沉。 比起英法舰船的坚固耐打,清军炮台则呈现出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大沽口北炮台的三合土顶被彻底轰烂,如同给炮台“揭盖”;南炮台的炮墙更是无一处不碎裂。要知道,在英法联军先进的火炮面前,第二次大沽口之战中经过特意加强的、6尺左右厚的石墙都被击穿过,更别提此时的石墙厚度只有3尺左右。就这样,谭廷襄等人精心修建的号称“北方最强”的炮台,在英法联军面前完全处于下风。 而在双方展开炮战的同时,5艘英舰运载着登陆部队进入了大沽口内,并以火炮支援登陆作战。大沽口北岸遭到721名联军攻击,其中英军371人,法军350人;南岸则遭到457名联军攻击,其中英军289人,法军168人。 中午11点15分,北炮台已经基本被联军炮火打至瘫痪,该处指挥官游击沙春元战死。失去了主心骨的清军随即一哄而散,英军旋即占领该地。南炮台坚持至12点左右,伤亡累累的清军绿营兵率先溃散,临时征召来的民勇也随即溃败;在战线后方督战的谭廷襄等人,即使斩杀数人也没能遏制住溃败的势头。清军溃散后,该地即被联军占领,而谭廷襄则率领高级官员一窝蜂地逃往天津。炮台周围从没见过洋人的各路援军,即使有7000人之众,但在得知两岸炮台友军的下场后,也集体溃逃了。大沽口及周边地区突然成了“不设防区域”。 此次战斗,英军阵亡5人,负伤17人;法军有4名军官和数名水手阵亡,10人失踪,40人受伤,伤亡过大的原因是其占领北炮台后火药库莫名爆炸。
(上图)1858年5月20日,英军向大沽口炮台发起攻击
清军这边,尽管是以主场之利以逸待劳,但是因为落后的军事水平,伤亡却是英法联军的数倍: 满汉各营受伤军受伤兵勇:162人。 健锐、火器等营阵亡(当场阵亡)人数:10人。 督标、提标、天津镇标阵亡人数:230人。 天津练勇阵亡人数:49人。 火器营伤亡(战后伤重不治)人数:4人。 提标等营伤亡人数:9人。 阵亡军官:天津右营游击沙春元、署郑家口营游击都司陈毅等10人。 5月26日,英法联军在未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进抵天津。4天后,四国使节共同要求清廷派出能“全权便宜行事”的大臣,前往天津进行谈判,否则将进军北京。咸丰帝经过大沽口一战,似乎也明白了洋人比4年前同样进抵天津的另一支军队——太平天国北伐军还要难对付。心慌意乱的他赶忙派出东阁大学士桂良、吏部尚书花沙纳为“便宜行事大臣”前往天津,负责与各国谈判。
落后必然挨打 惟有自强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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