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新身份的刘邦,和沛县地方上的各色人等越发熟悉。尤其是县里负责车马的夏侯婴,因为和刘邦有工作上的衔接,两人友谊其笃。每次夏侯婴驾车外出公干,经过泗水的时候,都要和刘邦山南海北地聊天。两个人很投机,一聊就是大半天。
有一次,两个人开玩笑开大了,刘邦失手打伤了夏侯婴。按照秦律规定,刘邦要遭受重罚(秦法太严苛),但是夏侯婴坚称刘邦并没有伤害自己(够哥们)。后来案子审来审去,夏侯婴因为作伪证要吃罪,吃了一百多鞭子,还被送进监狱,关了一年多。然而,夏侯婴一口咬定刘邦无罪,一个人全部承担下来了。
刘邦做亭长时,让手下负责治安的人专门跑到薛县,为他用竹子皮制作了一种特别的帽子。此后,刘邦常常戴着这样的帽子(标新立异,就是不甘寂寞)。后来富贵了,他也还常戴这样的帽子,还专门取了个名字:刘氏冠。
刘氏冠的记载不但有趣,而且反映了刘邦的生存状态和性格特点。在那个时代,贵族与平民有严格的等级。贵族包括王、诸侯、大夫、士,贵族与奴隶以外的平民全部属于庶人。只有贵族,才可以戴“冠”,庶人只能用头巾裹住头发。称之为“帻”。
贵族男子。会在二十岁成年的时候行加冠礼。贵族所戴之冠又分为淄冠、皮弁(音“变”)与爵弁三种,分别代表行政权、军事权与祭祀权。不管哪一种“冠”,都是与平民无关的,否则就是僭越。
刘邦戴着自制的刘氏冠,正说明他是庶人,没有权利戴冠。但是,他却不以为然,偏偏要为自己加官晋爵。由此可以看出,刘邦不但有些野心,而且狂放不羁、蔑视现有规则。
这时的刘邦已过而立之年,马上奔四了,还没有结婚。他不大可能是特别喜欢单身的状态,很可能是还没有遇到那个能拴住自己的女人。
秦始皇二十九年(前218)左右,有个叫吕文的单父(今山东菏泽单县,离沛县很近)人,为了躲避仇家,从单父来到沛县,就住在具令的寓所。此人出身名门,据说是以前秦国宰相吕不韦的旁系重孙,而且家大业大,是单父当地的富豪,和沛县县令也是好朋友(富商、县令,都属于县城的上流社会)。
沛县所有的知名人物,包括各级官吏和地方豪强,听说县令的好朋友举家搬迁至此,纷纷赶来祝贺,于是吕文大摆筵席。
萧何就在筵席之上负责收纳贺礼并记账。萧何向大家宣布:“贺礼不足一千钱的客人,全部在堂下就座。”(国人的厚礼之风,延续几千年,至今不变。不过萧何按照礼金的多少安排座位高低,或许是当时的习惯,今人看来则觉太缺少情操)
刘邦在沛县黑白通吃,虽然他的官很小,但是却不把县衙里的人放在眼里,县里的干部没有一个不被刘邦嘲弄戏耍的。
刘邦也来赴宴,却一分钱的贺礼都没有带。但是他从来都瞧不起这些官吏,他大声吆喝:“贺钱一万!”然后大摇大摆地进入内堂。吕文看到刘邦气宇轩昂、非同凡响,大吃一惊,急忙起身把刘邦迎入内堂。
吕文擅长给人相面,看到刘邦相貌非同寻常,很尊敬他,还把他引人上座。萧何看到吕文如此厚待刘邦,说:“刘邦总是说大话,很少办事。”
刘邦丝豪不谦让,坐在上座,筵席之间还戏谑其他的客人。酒宴结束的时候,吕文给刘邦使眼色让他留下来,对他说:“我从小就喜欢给人相面,看过的人非常多,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和您的面相相比,希望您能够自爱。我有一个女儿(吕雉),愿意把她许配给您做您的小妾。”
酒席散罢,吕文的妻子对吕文发怒说:''以前你常说自己的女儿与众不同一定要嫁给贵人才好。沛县县令求亲你都不许,何故把女儿嫁给刘邦那小子?”吕文说:“其中奥妙,不是你们女人能够了解的。”
颜值高,自古至今都是很重要的资源。刘邦有风度、比较帅面相好。他很好地利用了这个资源:一分钱不花,白吃白喝,还抱得美人归。这能力,不佩服都不行。但是,其中也必有现实的原因。曹姑娘跟了他那么多年,他对曹姑娘和刘肥娘俩一直不管不问连个名分都没有给。而吕文出身吕不韦世家,还是富豪,能够成为沛县县令的座上宾,其背景自然不简单。
最终,吕文把女儿吕雉嫁给刘邦。后来,吕雉为刘邦生下一女一儿吕雉是个标准的贤妻良母,嫁给比自己大十五岁的刘邦也毫无怨言,任劳任怨地种地、带孩子,而且对刘邦已经好几岁的私生子刘肥也很友好。
有一次,刘邦请假回家种田。当时吕雉和两个孩子就在田舍之中,有一个老人路过讨水喝,吕雉拿出食物和水送给老人。老人看了吕雉的面相,说:“夫人是天下贵人呀!”吕雉又让老人给两个孩子相面,老人看了刘邦儿子说:“夫人富贵,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又看了刘邦女儿,说也是贵人。
老人刚走,刘邦就回来了。吕雉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刘邦后,刘邦赶快去追那老人。老人看了刘邦说:''您可真是贵不可言,您的夫人和孩子都是因为您才大贵的呀!”刘邦致谢:''如果真如您所说,决不忘掉您的大德。”后来刘邦发达了,再去寻找那个老者,却再也找不到了。
上述故事,记载于《史记》,可为真,亦可为假。在很多人看来,发迹前的刘邦是个十足的混混,似乎一个肮脏不堪的刘邦才能让他的人生故事更有吸引力。甚至有人考证出刘邦年轻时经常去的两个小酒馆的老板娘都是他的情妇,这样的态度是任意揣测的和不负责任的。
有一点是肯定的,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况且刘邦起于微末,终为帝王。他的领袖气质是贯穿始终的。他不是肮脏不堪之人,他是一个很特别的混混,有点帅,有点坏,还有一点可爱。
刘邦就这样着混日子,一直混到四十多岁。''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但是刘邦似乎过得也不错,心志没有吃苦,筋骨没有受累,体肤也没有挨饿。有一次,刘亭长到咸阳出差,还有幸见到了秦始皇。
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中国历史上两位伟大的帝王谋面了,虽然仅是单方面的。帝国的泗水亭长,有可能是因为骊山陵摹或者阿房宫的庞大工程,去首都咸阳服徭役。四十五岁的刘邦,在咸阳街头见到了四十八岁的秦始皇。
当然,在出游队伍的前呼后拥之下,秦始皇是不会知道人群中有个不起眼的同龄人,会在日后接过自己皇帝权杖的。这是两位伟大帝王的唯一一次谋面。刘邦看到秦始皇八面威风,羡慕嫉妒恨全部涌上心头,长叹一声:“唉!这才是大丈夫呀!”
是的,秦始皇确实是个大丈夫。他用铁蹄统一天下,用铁腕治理帝国。当了皇帝以后,他的重要工作可以概括为:创建帝制、发动两场战争(北击匈奴南征百越),不厌其烦地巡游天下,建了几个大工程,烧了一些书,杀了一些知识分子。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在巩固帝国统治。
战国时期漫长的刀光剑影令社会经济疲惫不堪,秦国统一以后,天下百姓亟须休整。然而,秦始皇是个心急的人,他恨不得一天就把国家建设成为江山永固的完美帝国。
秦国治下,一个百姓的主要负担如下。田赋(农业税):产量的三分之二(可谓沉重)。口赋(人头税):数量不详。徭役:十七至六十岁的成年男子每年为国家服徭役一个月。兵役:成年男子一-生要为本郡服兵役一年,还要在首都咸阳或边疆服兵役一年。
人口只有两千三百万左右的秦帝国,每年都有三百万左右的精壮人口在服徭役或者建设国家工程,而兵役、赋税以及秦法的苛酷都成为百姓头上的大山,以至于“丁男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自缢)于道树,死者相望”。(《汉书·严安传》)
秦始皇做了很多工作巩固帝国,但是效果却正好相反。恰是他无止的欲望,使不安情绪从帝国统一的那一天就开始蔓延。秦帝国,犹如一列总在加速的火车,终有一刻,会失去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