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是 如斯精舍 的第 168 篇文章 -
文丨舞雩
大家好,国学趣谈栏目又和大家见面了。
中国传统京剧,常爱调侃皇帝,比如汉光武帝刘秀,被调侃的尺度就极大。
一部《打金砖》,贵为帝王的刘秀,活活被塑造成奸诈昏君,忘恩负义坏事干过一票,最终恶贯满盈死在太庙。
但稍翻史书,才知这剧有多荒谬。
真实的刘秀,以朱元璋原话说,那是有君天下之德而安万世之功者。
白话意即刘秀既是好人,更是好皇帝。
要知道史上好些功业彪炳的圣君,人品生活经常满是槽点。两千年来,能有这般评价,唯光武帝一人尔。
再加上这位帝王一路顺风顺水的霸业之路,也难怪网上一直称之为“位面之子”、“天选之人”了。
/很玄学的好运皇帝
翻看史书,哪家开国之君不是披荆斩棘,穷尽半生才能登临帝位。
况且当时西汉末年的分裂程度不亚于东汉末年的诸侯割据,还有绿林赤眉两大主力军。
刘秀既不是起义军的首领,也没有绝对强大军事力量,但偏偏从起兵到称帝用了三年,从称帝到统一全国只用了十二年,真可谓是叫历代太祖汗颜。
而纵观刘秀一生,只能说,时来天地皆同力,人啊,有时候不能不信命!
先简单介绍一下历史背景。
西汉末年,王莽攫取了朝政大权,这位疑似“穿越者”的家伙,为了实现他那虚无缥缈的“托古改制”的理想和君临天下的野心,改朝换代建立了新朝。
结果因为理念太超前,政策施行不善,短短几年时间,便民怨沸腾,天下动荡!
此后在刘氏皇族宗室的推波助澜下,各地义军层出不穷。
公元23年,绿林军和南阳豪杰共同推举宗室刘玄为帝,正式恢复汉室,建立更始政权,不久后入主长安,与王莽的新朝分庭抗礼。
王莽就遣大司空王邑、大司徒王寻发各州郡精兵共四十二万扑向昆阳和宛城一线,力图一举扑灭新生的更始政权。
百万王师前来,城中众人都吓得够呛,都以为在劫难逃,此时一直躲在哥哥光环背后的刘秀站了出来。
他先是说服八千昆阳守军坚守孤城以待援军,然后亲自率领着13人在敌军围城之际出城调集援军,共召集到援军一万多人。
但这毕竟是40万对2万(还不到)的兵力比,怎么办?
到此,只怕编剧作者们都不知道该如何让刘秀赢下人数比为20:1的战争,那我们来看看后汉书是怎么写的。
《后汉书·光武帝纪上》载:“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正当王莽的数十万大军志得意满准备围城开战时,先是来了个陨石召唤术打乱阵营,白天又看到天上有好大的蘑菇云压将下来,宛如神明震怒。
王莽军全军士气顿时见底,此时,只见刘秀率领援军杀到,“光武奔之,斩首数十级”,一支只有万人的军队主动冲击数十万人的营盘,居然连战连胜,杀死上千人。
刘秀又一鼓作气,带领三千敢死队,涉水向王莽大军发起突击。
没想到天公做美好事成双,忽而风雨大作,树干屋瓦都被刮的横飞,暴雨如注,滍水暴涨,王莽军万余人涉水被淹死。
刘秀便领军长驱直入,当场斩杀敌军副主将王寻。
如此,昆阳一战之后,王莽新朝的武力根基几乎被摧毁殆尽。
没过多久刘玄攻入长安,王莽也在乱军中被杀,新朝灭亡。
但正当刘秀挟大胜之威,继续攻城略地之时,一个噩耗传来:他的大哥刘縯,被更始帝所杀。
刘秀许是被这个消息乱了心智,居然极不明智地放下前线兵权,回到宛城向更始帝请罪。
这不是羊入虎口?
可结果是更始帝临了心软了,总之刘秀在宛城待了几个月,不仅安然无恙,还娶到了梦寐以求的女神阴丽华。
最后,更始帝大概想借刀杀人,就把刘秀外派到河北招抚河北豪杰,刘秀很光棍地将新婚三个月的媳妇送回娘家,带上几个随从就进了河北。
这一去,可就是龙入大海,虎归山林。
刘秀北渡黄河之初,身边只有冯异等数十人,也就是说,刘秀来河北时是给完全的光杆司令。
结果不到两年功夫,后来的云台二十八将中的一大半,邓禹、耿弇、彭宠、吴汉、寇恂等人就都来投靠刘秀,还自带部曲、甲兵、粮草。
更有真定王刘杨手握十几万大军归顺,外带送了个外甥女郭圣通。
更不用提刘秀被王郎追杀时,遇到城门守将非要放他走,以及他们一行人刚逃过结冰的河面,冰就开始融化这类好运之事了。
总之,第二年,刘秀就扑灭了河北最大势力王郎,平定铜马、青犊等起义军。
在这过程中,刘秀的势力不但没有因为征战而损伤,反而打一仗就收编十来万降军,实力大增。
不到20个月,刘秀的实力就从单车数骑,膨胀成为带甲百万、裂土千里的天下最大势力。
刘秀随即与更始政权决裂,即皇帝位,史称东汉世祖光武皇帝。
这一年,刘秀刚刚30岁,离他起兵造反、骑牛上阵,仅仅过去了3年的时间。
而在山东的赤眉军也与更始帝决裂,并把更始帝打败,收编了更始帝的军队。
当时赤眉军势大,打败了刘秀的部将邓禹,但在进入长安之时遇大雪损失惨重,又赶上饥荒,随后刘秀派将领冯异在崤底之战中击败,赤眉军遂决定离开关中。
此后赤眉军在崤底(今河南渑池县礼庄寨)再被冯异打败,只能投降,奉上代表正统的传国玉玺。
最大的敌人已除,而后的统一战争,刘秀倒是没这么离谱的好运,靠自身实力一战一战打下来,最终成就了光武中兴。
可以说,终刘秀一朝,没有太过出名的名臣名将,这其实并不是他们不出色,而是在太过耀眼的主角光辉下黯然失色而已。
还是那句话,人啊,有时候不得不信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在当时,刘秀便是百姓眼中的天命所归,而光武在位时期的政绩也证明了,他的确是前无古人的好皇帝。
/允冠百王的圣君
太宗之前,历朝历代对刘秀的评价都是“允冠百王”,就是从古到今帝王第一人。
毛主席给其评价是:最有学问、最会打仗、最会用人的皇帝。
大唐名将李靖,也对刘秀有这般赞:赤心用柔治保全功臣,贤于高祖远矣。
而要细看刘秀用人,可不止善待功臣这个亮点,除了求贤若渴,还有一大独特手腕:促团结。
当时寇恂和贾复同为名将却见面就掐,刘秀知道后二话不说,除了拉来接受教育,还专门培养感情,让这哥俩吃饭挨着,出门做一辆车,终于把这对冤家培养成好弟兄。
而等到天下一统,怎么对待那些功勋卓著的功臣们?
刘秀确实善待,天下刚统一,就大封功臣,一口气封了三百六十五人,各个享受优厚食邑特权,基本都成了东汉名门世家。
但这厚待也有条件:要富贵,权来换。
尤其是武将们,大多都要交出兵权,著名的“云台二十八将”里,封完功臣后还有兵权的,就剩马成,马武,王霸,吴汉四位。
但比起西汉来,东汉的功臣们,人生结局确实幸福得多。
但善待功臣的刘秀,对贪官污吏,却是零容忍。
以《后汉书》的形容说,刘秀执政时期的官员,哪怕中央级高官,稍有小错就是重罚,简直到了“职事过苦”的地步。
但也正是这零容忍精神, 这个年代,也成了中国清官云集的年代,董宣,鲍永,宋弘等铁腕清官,全都活跃在此时,清一色后世享尽崇拜的标兵人物。
刘秀三十岁登基,然后放眼四海,看到的是一个残破不堪的江山。
王莽任性改制折腾一顿,然后苦难战乱,到了刘秀坐稳江山时,到处都是废墟。
中国的人口只有汉末的五分之一,就连昔日繁华的长安,汉军接收的时候,到处都是死尸的臭气。
局面如此糟心,刘秀也十分表率,带头艰苦朴素,吃穿都很普通,心爱的名马拉出去驾车,宝刀送给了卫兵。
于是整个东汉政府,御史中丞宣禀成天吃素,大司徒司直王良的老婆,都要亲自上山砍柴,大小官员集体艰苦朴素。
其他仁政也多,比如多次减税,还多次释放奴婢,但最创意的,还是经济政策。
比起刘邦的重农抑商,刘秀却是重农宽商,一边兴修水利搞建设,一边放松商业限制。
这番苦心下,历经二十一年苦心治理,到刘秀驾崩时,中华大地已是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
尤其是户口的人数,恢复到了两千一百七十八万人,经济国力民生,各种蒸蒸日上。
驾崩的刘秀,依他去世遗言,如西汉文帝那样,仅以瓦器陪葬。
他还下遗诏道:“我无益于百姓,后事都照孝文皇帝制度,务必俭省。刺史、二千石长吏都不要离开自己所在的城邑,不要派官员或通过驿传邮寄唁函吊唁。”
这与那些生前享尽荣华富贵,死后又风光大葬的历代帝王们,有着天壤之别。
古今最完美的皇帝,私以为此位当居于首。
/不打匈奴是污点?
然而即便是这样贤德的皇帝,在一些史学家眼中也不是没有污点的。
《剑桥中国史》一书里中,一些国外专家就曾批评刘秀生前没有远征北匈奴,而且容忍南匈奴内迁,贻害无穷。
当时东汉初立,匈奴初期强盛,却由于舆当单于私心作祟,传位不正,使内部矛盾激化。
公元48年,匈奴分为南北两部。
夹在两者之间的南匈奴为避免腹背受敌,就向东汉表示归附之意。
刘秀为减少边患,就采纳了中郎将耿国的建议,在公元50年,正式册封南单于,还下诏准许南单于入驻西河郡。
南单于在西河郡稳定后,命麾下八部匈奴分别入驻北地、朔方、五原、云中、定襄、雁门、代郡等地。
北匈奴大惊,南有东汉,东有鲜卑,再加上南匈奴,强敌环绕,担心对手联合进军,北单于下令停止对东汉边境的袭扰,并于公元51年,派使者向东汉请求和亲。
当时还是太子的刘庄(后世的汉明帝)认为南匈奴刚刚归附,北单于因害怕才想归附,如果现在接受北匈奴的要求,南匈奴恐怕会产生二心。
刘秀认为有理,就命手下人拒绝接见北匈奴使者。
手下大将臧宫、马武则听闻北匈奴境内大旱,也以“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缘边被其毒痛,中国忧其抵突”为由,上书请求远征北匈奴。
刘秀便道:“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
光武帝以为匈奴游牧为生,若联合南匈奴,出兵远征,即使打败了北匈奴,依然不能将其彻底铲除。
况且此举不仅掏空国库,而且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塞外地区并不适合耕种,但却是南匈奴的沃土,南匈奴完全可以趁机北扩,实力定会再次增强。
即使南匈奴没有扩张,东北地区的鲜卑部落定会趁机西进。何必要使对手变得强大呢?
但《剑桥中国史》中的观点却是:刘秀理应出击北匈奴,成功后命南匈奴北迁到原先北匈奴的领域,这样云中等八郡也可趁机收复。
这很难说不是外国学者的片面之见。
匈奴之所以分裂,只是因利益相争而引起。南匈奴所属的八部匈奴也曾袭击东汉边境,掳掠百姓。
而《孙子兵法》有云:“久暴师则国用不足”,“诸侯乘其弊而起”。
谁能够保证东汉征讨北匈奴之时,南匈奴不会倒戈一击?彼辈蛮夷可不讲仁义道德。
而即使南匈奴当时没有反叛,但谁又能保证南匈奴一定会乖乖地迁移呢?
要知道当时西河郡等地水草丰美,南匈奴已觊觎很久。
汉和帝时,耿夔大败北匈奴,漠北一时成为空地,但当时的南匈奴依然没有北迁。
因此刘秀想的是“吾若强大,敌必附之”,目前不如让其共存,相互牵制,吾朝趁机发展国力。
不过刘秀当时的策略现在看来也的确有失误之处,那就是其不应允许南匈奴内迁。
恰恰相反,刘秀应加强云中等地的治理与防御,大可派遣忠心耿耿、又熟悉北疆的耿氏家族镇守幽云,南匈奴必定不敢进犯。
回看历史,东汉“好战必亡”的作法很对,但 “忘战必危”,后世也已证明。
东汉本该“恩威并举、有抚有防”,坐山观虎的同时不忘军备,这样才能“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但即便如此,东汉两百年,私以为也足以与盛唐并称于史,不朽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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