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侍从们抬着安禄山在皇宫内到处玩耍,这一边抬,还一边喊着“禄儿”“禄儿”,就好像宫内真的出了一个大婴儿。一时间,宫内一片欢声笑语。到了水池边,杨贵妃命宫人将安禄山放入温水中,并亲自为他沐浴,说是为他“洗三”。在唐朝,“洗三”是个旧俗,也就是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父母亲自为其洗浴。唐朝人相信这样做,可以祛除孩子身上的污秽,保佑其健健康康成长。
说来也巧,唐玄宗突然闯入宫内,并看到了这一令常人惊讶的一幕。然而66岁的唐明皇李隆基不仅不恼,反而还大声称赞:“重赏贵妃。”
这一幕并非出自后世香艳荒谬的野史,而是出自于司马光的正史——《资治通鉴》。通鉴中,司马光记载道:
“玄宗就观之,大悦,因加赏赐贵妃洗儿金银钱物,极乐而罢”。
贵妃不顾宫内规矩,将48岁的干儿子请入内宫,还亲自为他洗澡。无论怎么看,都感觉不妥。甚至后人还因此猜测,杨贵妃和安禄山必有不轨之行。唐玄宗看到这场景,理应勃然大怒。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唐玄宗却大喜过望,反而称赞了贵妃。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呢?唐明皇,是否有“绿帽癖”呢?而这,就要从安禄山的发迹说起了。
安禄山本是唐朝营州的一个胡人,曾因盗羊被判死刑。幽州节度使在刑场上看到安禄山后,发现他体貌不凡,必然是个壮士。于是他赦免了安禄山的罪名,并在其手下留用。
8年后,安禄山在边境战斗中屡建战功,深受士卒的爱戴。在张守珪的保举下,安禄山担任了平卢节度使。安禄山一向善于钻营,他用厚礼贿赂往来官员,要求在朝廷为他多说好话。唐玄宗听说安禄山“公正无私”,于是决定将之重用。
开元二十九年,唐玄宗以安禄山为营州都督、平卢节度使、两番、渤海、黑水经略使。从此以后,安禄山的仕途就像开了挂一样,青云直上。
进入天宝年间,安禄山扶摇直上,无岁不赏、无年不封。有些年份甚至一年数封。在没有多少战功打底的情况下,唐玄宗还将安禄山封为东平郡王,开启了边将封王的先例。天宝十年,安禄山又兼河东节度使,从此将河北藩镇纳入囊中。他佣兵20万,成为唐朝举足轻重的边将。
不仅如此,唐玄宗还和安禄山建立了紧密的私人关系。《资治通鉴》记载,唐玄宗曾在勤政楼设宴宴请百官,却独为安禄山在御座之前设置了金鸡帐,放置了一个坐床。不仅如此,唐玄宗还“赐其箕踞”。
所谓“箕踞”,就是“舒展两足,如果簸箕一般坐着”。由于古人没有穿内裤的习惯,因此一般都是跪坐,唯恐走光失礼。而箕踞,是一种非常不合礼节的坐姿。若在御前“箕踞”,恐怕会遭致“御前无行”的罪名。然而唐玄宗却以安禄山肥胖,特许他箕踞,因为这样坐,会让他舒服一些。
天保十年,唐玄宗以安禄山在长安的旧宅简陋不堪,于是在亲仁坊西南为他建立新的宅院。他命令有关部门“穷尽华丽,不限财物”。就是是厨房和马厩之内,依然以金玉作为装饰。即使是皇帝自己的用具,也不如安禄山的新宅。因此后人称安禄山新宅“瑰材之美,为京城第一”。
安禄山新宅建成后,唐玄宗竟然放弃了原本出去打马球的计划,转而去安禄山宅院吃酒。由此可见,安禄山在唐玄宗心目中的地位高到什么程度。
不仅如此,唐玄宗还破了例,让安禄山与杨贵妃建立私人关系。当时,安禄山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竟要拜比自己小十多岁的杨贵妃为母。这一幕看似不可理喻,但十分精明。
杨贵妃虽然年纪小,但她是玄宗宠妃,是安禄山的“君”,与玄宗同辈。为人臣的安禄山,自然只能做儿子;其二,认杨贵妃为母,等同于认唐玄宗为父,这对安禄山来说,又加了一层政治保险;其三,杨贵妃正受到唐玄宗极大的宠信,可以说自己对杨贵妃的尊敬,就是对唐玄宗的尊敬,而这也让唐玄宗十分受用。
对于这样的请求,唐玄宗痛快地应允了。此后,安禄山以此为名,随意出入禁中,“常与贵妃同食”。一进宫殿,安禄山便先拜杨贵妃,后拜唐玄宗。当唐玄宗问起原因,安禄山狡猾地回答:
“臣是番人,番人先母而后父。”
听了这句辩解,唐玄宗感到非常开心。而他的行为也默认了一点——安禄山就是唐玄宗的干儿子。
除此之外,唐玄宗还命安禄山与杨贵妃的姐妹结为兄妹。这样的行为,让安禄山与杨贵妃亲上加亲,成为了政治上的共同体,形成了非比寻常的关系。
至于杨贵妃给安禄山亲自洗澡,对于唐玄宗来说,不过是见怪不怪的行为。他不仅不感到膈应,反而感到十分开心。因为拉近杨贵妃和安禄山的关系,本就是唐玄宗刻意而为。杨贵妃给安禄山洗澡,贯彻了唐玄宗的计策,他又怎能不开心呢?在他看来,安禄山非常忠心和孝顺,恐怕不敢做出什么越轨的行为。
那么问题来了。安禄山只不过是个没有什么过人战功的胡儿,为何让唐玄宗信任、宠信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呢?而这,就要我们换一个角度,从一个我们想不到的角度入手,那就是唐玄宗和太子李亨的关系。
自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后,唐朝皇室的父子兄弟关系就变得非常不睦。有李世民这个“杀兄屠弟逼父”的“榜样”,皇帝们唯恐儿子抢班夺权,皇子们又担心来自皇帝的怀疑与压制。因此唐朝皇室内部,就犹如高压锅一样。一有契机,就会上演父子、兄弟相残的戏码。
至于唐玄宗,他与自己儿子的关系,就可以用极度紧张来形容。唐玄宗原本的太子名叫李瑛。公元733年,武惠妃以宫中除了盗贼为名设下诡计,将李瑛、李瑶、李琚等三位亲王骗入宫中。然而当三王入宫后,武惠妃却借口三人披甲入宫,诬告他们谋反。
面对武惠妃,唐玄宗不假思索地予以相信,并以谋反为名,将自己三个儿子全部赐死。酿出了令人震惊的“一日杀三王”事件。可以说,针对皇子的谋反,唐玄宗是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即使可能是诬告,但也杀了再说。只要屠光杀尽,就能保证绝对的安全,就能保证自己皇位的绝对安稳。
李瑛死后,李亨继承了太子之位。有了兄长的前车之鉴,李亨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为奸臣小人所害。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李林甫等奸臣小人对他的诋毁和攻击一直不断。因此李林甫深知,唐玄宗并不信任李亨,他便可利用父子的嫌隙污蔑太子,从而获取皇帝宠信以及捞取更多的政治资本。
然而想要打压李亨,却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是因为李亨曾历任朔方大使,河北道元帅,与西北边疆的封疆大吏皇甫惟明、王忠嗣等人是莫逆之交。从河西、陇右到朔方,整个西北军区都是太子的势力范围。
唐玄宗时代,唐朝边境的威胁主要在两边——西北和东北,西北主要是为了对付吐蕃以及突厥,而在东北则是对付契丹、奚以及靺鞨。为了扩张版图、抵御侵略,唐玄宗在东北和西北设置了10个节度使。如今,几乎有一半的节度使站在太子一边。这种情况,也让唐玄宗感到如芒在背。
于是,唐玄宗联合了李林甫,害死了皇甫惟明和王忠嗣,让太子的势力愈发薄弱。然而即便如此,后继的哥舒翰等西北军头,依然站在太子一边。因此,唐玄宗有意扶持安禄山掌管东北诸藩镇,用以制衡和对抗西北各藩。
那么唐玄宗为何一定要选择安禄山呢?这是因为安禄山出身胡人,在朝廷无根无基,也没什么过人的军功,其富贵、荣辱、生死都系于唐玄宗的一句话。安禄山这样的臣子,是典型的“孤臣”。在唐玄宗眼里,是最好的走狗、鹰犬。与此同时,安禄山能力不差,且非常识相,关键时刻能够装疯卖傻,做出一副忠心的样子。
而到了政坛上,安禄山果然对唐玄宗的宠幸感恩戴德。唐玄宗要他咬谁,他便卖力地攻击谁。与依附太子的西部边将,安禄山与他们的关系差到了极点。以唐玄宗另一个义子、曾统治四大藩镇的王忠嗣为例,他就经常说安禄山必然造反。
王忠嗣被李林甫害死后,其继承人——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与安禄山的关系同样紧张。两人经常爆发口角,甚至还拔刀相向,险些火并。
至于对太子,安禄山更无任何敬畏可言。有一次安禄山入朝觐见,唐玄宗命他拜见太子。谁知安禄山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就是不拜,还辩解道:
“臣胡人,不习朝仪,不知太子者何官?”
唐玄宗回答:
“太子就是储君,朕千秋万岁后,代替我的就是此人”
结果安禄山狡猾地说:
“恕臣愚昧,我从来只知陛下一人,从来不知什么太子。”
在对待太子的问题上,安禄山又一如既往地装傻充愣。安禄山官至节度使,如何会不知太子是何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唐玄宗。让唐玄宗相信,自己只忠诚于他一人,自己也绝不会为未来做打算,不会与太子有任何瓜葛。
安禄山的装傻,果然博得了唐玄宗的欢心。史书记载:
“上以为信然,益爱之。”
也就是说,唐玄宗果然对安禄山更加信任了。从当前的角度看,安禄山走了一步妙棋,让他获得了更多的赏赐和宠信。然而从长远的角度看,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唐玄宗百年之后,太子一继位,岂能容得下安禄山?
事实上,李亨还未当权之时,就不断密奏“禄山有反相”。一旦太子继位,安禄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可以说,安禄山给自己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安禄山之所以敢这么嚣张,一方面是因为想要博取唐玄宗的信任;而另一方面,安禄山相信太子一定会被扳倒。因为他在朝中有个重量级的盟友——李林甫。
当年,李林甫为了断绝边帅入相,建议唐玄宗用寒族胡人充当边帅。而唐玄宗“悦其言”,这才让一介胡人屌丝的安禄山当上了边帅。可以说,李林甫对安禄山有知遇之恩。
除了知遇之恩外,李林甫和安禄山还有一个共同的政治敌人,那就是太子和支持他的西北军头势力。李林甫无时无刻在皇帝面前说太子的坏话,时刻都想让皇帝另立新君。因此,李林甫与安禄山结为了联盟,从内及外,不断打击太子以及其在西北的势力。
而这样的联盟,也确实将太子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不仅王忠嗣等羽翼被剪除,自身也多次触怒父皇,几乎要被废。
安禄山相信,只要李林甫在朝一天,太子就迟早被废。太子一旦被废,自己就可以成为新君的从龙之臣。到时候,自然就富贵永固了。
因此,安禄山对李林甫极为尊重和敬畏。而李林甫也非凡人,安禄山凡是想什么,他都能预先猜到。安禄山时常以为李林甫有洞悉心灵的神通,每次拜见李林甫,即使是盛冬时节,依然吓得汗流浃背。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天宝十一年,也就是公元753年,李林甫因病去世。据说,李林甫是活活累死的。(奸臣累死自己,李林甫是独一份。)
就此太子势力少了个大敌,而安禄山也失去了最有力的盟友。没有李林甫在朝中坐镇,太子何时能被废黜?
李林甫死后,杨贵妃的哥哥杨国忠当权。对于以外戚身份当权的杨国忠,安禄山可谓是极尽蔑视。而权欲旺盛的杨国忠,也知道安禄山“终不在其下”,因此两人关系势同水火。
因此杨国忠为相后,常常说安禄山要造反。而安禄山也不得不经常入朝觐见唐玄宗,诉说自己冤屈和委屈。虽然这招数救得了一时,却救不了一世。杨国忠在近水楼台,只要不断组织党羽向唐玄宗进谗言,安禄山迟早会被皇帝怀疑。众口铄金就是这个道理
其后,杨国忠又以安禄山不识字为名,阻止其入朝当宰相。而这,也彻底断绝了安禄山自我辩白的退路。
李林甫死后,太子地位日益巩固,杨国忠不断攻击安禄山。更可怕的是,唐玄宗已经年近古稀。虽然看起来身体很硬朗,但随时可能驾崩。唐玄宗一旦驾鹤西去,安禄山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就此,安禄山被逼到了不得不反的境地。于是,安禄山每次入朝,都会观察山川地势。回到范阳,安禄山开始排挤汉族军官,提拔胡人,最终组建了15万人的虎狼叛军。
而此时的唐玄宗呢?对于安禄山的反叛依然浑然不觉。马晓丽教授认为,唐玄宗此时可能真对安禄山产生了父子亲情。
在政治上,唐玄宗战无不胜,踩着自己姑姑、妹妹、儿子等亲人的鲜血,站在了至尊的位置。然而唐玄宗也是人,也渴望亲情,不愿孤独。然而出于对儿子的提防,唐玄宗不敢表露自己的亲情。而安禄山的到来,填补了唐玄宗感情上的空缺。
唐玄宗对于安禄山诸多不可思议的宠幸,或许并非权谋,而是出于真心。而唐玄宗放任安禄山与杨贵妃交往,也在情理之中。
正是如此,唐玄宗在安禄山反相已经十分明显的时候,依然固执地相信安禄山,甚至将上告安禄山谋反的人直接送去了范阳。
公元755年,范阳鼙鼓响起,15万叛军从河北席卷而下,直取洛阳、长安。而到了这个时候,唐玄宗才如梦方醒,安禄山真的造反了。此时唐玄宗镇压叛乱,只能依靠西北边将。然而西北边将一贯依附太子的行为,让他不敢放手信任这些将领,无端杀死了名将高仙芝和封常清,最终自毁长城。
长安失陷后,唐玄宗失去了最大的凭依,那就是东北藩镇的军队。而作为安史之乱主要责任人之一,唐玄宗注定了倒台。在灵武,太子李亨在西北军头的拥戴下登基称帝,是为唐肃宗。
唐玄宗、太子、安禄山、李林甫等人共同上演的政治丑剧,最终酿成了中国有史以来破坏力最大的叛乱,从此中华文明从鼎盛开发转向了衰落和保守,大唐气象从此成了绝唱。
回过头来看待这段历史,安禄山实际完全有可能做一个忠臣,从而名留史册。然而唐玄宗的种种行为,最终寒了安禄山的心,激发了他的野心,最终让他玩命一搏,差点推翻了大唐偌大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