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昇在《长生殿自序》中谈到自己的创作意图时说:“乐极哀来,垂戒来世,
意即寓焉。”他企图在这个传统题材上有所创造和发展,联系爱情来写政治,以此扩大剧本的反映面,从而使读者获得政治上的教训。
作者这种主观意图是良好的,只是他不了解这个传统题材中爱情和政治的矛盾是不容易统一起来的。因此作者对《长生殿》所描写的某些事件的评价表现得模糊、混乱和动摇,特别是当事件牵涉到李隆基和杨玉环之间的爱情而且又关系国家命运的时候。他有时从民生疾苦出发,有时候又从“真情”着眼,有时候不知何所适从,动摇于两者之间。“埋玉”一出写马嵬之变,作者写出了士兵的激动情绪,肯定他们的正义要求,然而在以后的“哭像”一出,作者又让李隆基痛心疾首地说:“今日呵,恨不诛他肆逆三军众,祭汝含酸一国殇。”“雨梦”一出又写李隆基在梦中杀掉陈玄礼,骂他是“乱臣贼子”。作者在写这些的时候,对李隆基充满着同情,当作是他“真情”的表现。“看袜”一出,作者通过李暮和郭从谨两人说出完全对立的两种观点。李暮认为贵妃之死是“绝代佳人绝代冤”,而郭从谨说:“乐极惹非灾,万民遭害。”李暮把贵妃的锦袜看作“千古芳踪千古传”,而郭从谨说是“这等遗臭之物,要它何用?”这两人都是作者笔下的正面人物,他们的争论相持不下,毫无结果,这正说明作者思想上的矛盾。
作者意识到剧本主题思想上有矛盾,他企图达到某种程度的解决,使作品保持内在的统一性。他乞灵于男女主人公的“忏悔”。认为“古今来逞侈心而穷人欲,祸败随之,未有不悔者也”(《长生殿自序》),在剧本的后半部着重描写李隆基和杨玉环鬼魂的悔恨心情和怀念深情,并且“嘉其败而能悔”,让他们在天宫团圆,以为这样他们的罪过就一笔勾销了。
其实作者这种看法是十分主观的,是不符合客观历史的生活算实的,因而他的作法也就不能不失败。“献饭”一出李隆基经郭从谨的进谏,悔恨自己无知人之明,把罪过诿之于“满朝臣宰”,到底没有明了他的愆尤究竟何在。倒是杨玉环在死后把一切罪恶承担下来。作者非常强调她的忏悔,只是在她深深忏悔的条件下才让她重圆。在作者的摆布之下,杨玉环成了李隆基的替罪羔羊。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作者没有完全摆脱所谓“女色亡国”论的影响。至于作者说他们原是仙人,“偶因小谴,暂住人间”奉玉帝之命,回到天宫,永为夫妇,则更在情节上和思想上堕入庸俗的陈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