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忘勾践杀尔父乎?”
姑苏之战,吴王阖闾因被勾践射中病危,死前将仇恨遗留给了太子夫差——不要忘记勾践的杀父之仇。由此,吴越之间“国仇”替代了吴楚之间“家恨”,即伍子胥的父仇已被淡化了。
对于吴国主要矛盾的转移,司马迁在《楚世家》明确记叙为:“越王勾践射伤吴王,遂死。吴由此怨越而不西伐楚。”
“王夫差元年,以大夫伯嚭为太宰”,夫差继位为王,随之调整了官员,大夫伯嚭被任命为太宰。“习战射”,夫差加紧训练军队,而目的则是“常以报越为志”。
昭王元年,楚众不说(通悦)费无忌,以其谗亡太子建,杀伍奢子父与郤宛。宛之宗姓伯氏子嚭及子胥皆奔吴。——《史记·楚世家》
结合《楚世家》与《伍子胥列传》的记叙,“楚诛其大臣郤宛、伯州犁,伯州犁之孙伯嚭亡奔吴”。郤宛也姓伯,郤应该是别氏。伯嚭为郤宛之子,而伯州犁是伯嚭的爷爷,也就是说郤宛是为伯嚭之父,伯州犁之子。
伯噽
王阖闾元年,举伍子胥为行人而与谋国事。楚诛伯州犁,其孙伯嚭亡奔吴,吴以为大夫。——《史记·吴世家》
伯嚭同伍子胥一样,父祖世代为楚官,又是楚国流亡之臣,且同楚有杀父之仇。根据《吴世家》记录,伯嚭于阖闾元年流亡到吴国,比伍子胥整整晚了八年。
所以,有理由相信伯嚭进入吴王阖闾视野,经由伍子胥引荐。然而,最终将伍子胥送上了断头台正是伯嚭!
而致使伍子胥和伯嚭流亡的罪魁祸首——费无忌,因为迫害伍奢以及郤宛而触犯了众怒,于楚昭王元年被令尹子常诛杀。
伍子胥与伯嚭产生分歧
夫差二年,吴国出动精兵攻打越国,“败之夫椒,报姑苏也”,夫差父仇得报。
越国战败,勾践带了五千残兵败将驻扎在会稽山,派文种向吴国请降求和,表示愿意将越国交由吴国管理,男女甘愿奴仆。
伍子胥和伯嚭两人共同仇人,又同朝为官,均来自楚国,此时却出现第一次分歧。
越王勾践派文种“厚币遗太宰嚭以请和”,伯嚭收受了越国的贿赂,同意吴越讲和。
但是,伍子胥却不同意与越国和谈,“越王为人能辛苦。今王不灭,后必悔之。”伍子胥耿直地劝谏吴王夫差,越王勾践这个人能够经受艰难困苦,现在不消灭,将来肯定后悔。
然而,“吴王不听,用太宰嚭计,与越平。”夫差没有听伍子胥劝谏,而是听从了伯嚭的建议,跟越国讲和了。
伍子胥再次阻挠吴王
“其后五年,而吴王闻齐景公死而大臣争宠,新君弱,乃兴师北伐齐。”——《史记·伍子胥列传》
吴越夫椒之战后五年,即吴王夫差七年。齐景公死后,年纪最小的儿子荼被立太子而继位,是为晏孺子。
高昭子、国惠子两相作为托孤重臣把持了朝政,田乞、鲍牧心有不甘,举兵造反驱逐国,杀掉了高。叛乱从六月到八月,大概持续了两个多月。吴王夫差闻知此事,自以为是机会,于是发动军队攻打齐国。
伍子胥不同意吴王攻齐,他认为勾践不死必将是吴国的祸患,并且再次向夫差阐释对勾践的认识:“勾践食不重味,吊死问疾,且欲有所用之也”。勾践吃饭不上两种菜,简朴;哀悼死者慰问病人,亲民。这些是将要有所作为的举措。
“今吴之有越,犹人之有腹心疾也”,伍子胥将越国比作心腹之病,攻打齐国而不先解决越国那是大错特错。“王不先越而乃务齐,不亦缪乎!”
然而,吴王夫差刚愎自用,根本不听伍子胥劝谏,最终还是发兵北上攻打齐国,在艾陵(今山东泰安南)将齐军打败,同时震慑了邹、鲁小国。
吴王夫差取得了伐齐胜利,“益疏子胥之谋”,伍子胥逐渐被疏远。
司马迁虽未提及伯嚭,但毋庸置疑伯嚭是伐齐坚定的支持者。古人说,正直之臣空岗,小人则窃居其位。
从吴越之间最终结果来看,伍子胥确实有先见之明。而伍子胥两次劝谏吴王夫差,在《吴世家》、《伍子胥列传》均有相同记录。在《史记》中,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可见司马迁对伍子胥的厚爱。
伍子胥又劝阻再次伐齐
又过了四年,吴王夫差十一年,吴国决定再次伐齐。越王勾践表示全力支持吴国伐齐,并“重宝以献遗太宰嚭”。
勾践赠送重金给伯嚭所为何事?
“太宰嚭既数受越赂,其爱信越殊甚,日夜为言于吴王”,伯嚭多次收受越国贿赂,更加对越国有所偏爱,所以经常对吴王夫差说越国的好话。
吴国屡次对外用兵,既消耗军事实力,又耗费财力物力,进而就可以减轻对越国的威胁。越王勾践只需贿赂伯嚭金钱就能拖垮吴国,何乐而不为。
“夫越,腹心之病,今信其浮辞诈伪而贪齐。”而伍子胥却十分清醒,意识到潜在的威胁,于是义正言辞再次劝谏吴王。越国才是吴国心腹大患,如今却偏信越国的浮夸狡诈言辞,却贪图齐国土地。
伍子胥所言“浮辞诈伪”,表面上所指是越国,但更像是针对伯嚭,毕竟伯嚭天天在夫差耳边递话。
“而吴王不听,使子胥于齐”,吴王夫差并没有听从伍子胥的建议,反而派伍子胥出使齐国。这出使不应是缔结友好关系,或许是去齐国下战书。
伍子胥告诉儿子,我多次劝谏吴王,但都没有被采纳,吴国不久就会灭亡。你没有必要跟随吴国一起灭亡。于是,伍子胥将儿子托付给齐国鲍牧,而后回到吴国复命。
伯嚭谗言败坏伍子胥
“吴太宰嚭既与子胥有隙,因谗曰”,伯嚭与伍子胥已经产生隔阂,所以常常向吴王夫差进谗言。从吴越夫椒之战开始,至今已经九年了。
“子胥为人刚暴,少恩,猜贼,其怨望恐为深祸也。
前日王欲伐齐,子胥以为不可,王卒伐之而有大功。子胥耻其计谋不用,乃反怨望。
而今王又复伐齐,子胥专愎强谏,沮毁用事,徒幸吴之败以自胜其计谋耳。
今王自行,悉国中武力以伐齐,而子胥谏不用,因辍谢,佯病不行。王不可不备,此起祸不难。
且嚭使人微伺之,其使于齐也,乃属其子于齐之鲍氏。夫为人臣,内不得意,外依诸侯,自以为先王之谋臣,今不见用,常鞅鞅怨望。愿王早图之。”——《史记·伍子胥列传》
伯嚭挺狠!
莫非这是九年来累计向吴王夫差进的谗言?每一条都足够杀死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五条。
第一,伯嚭是如何评价伍子胥,“刚暴”:刚直、残暴,“少恩”:冷血无情,“猜贼”:多疑而狠毒。这样的人心生怨恨恐怕会酝酿大祸患。报复楚国即是事实证明,可以看出来伍子胥“为祸”之深。
第二,再说夫差七年伐齐,伍子胥劝谏不要攻打齐国,但是夫差最终攻打并且取胜。伍子胥因为夫差没采用他的建议而感到耻辱,对此耿耿于怀,心生怨恨。伯嚭旧事重提,既说明伍子胥判断失误,又说明上次伯嚭支持了夫差。
第三,如今再次伐齐,伍子胥独断固执又一次劝谏,阻挠破坏吴伐齐,只是希望吴国失败以说明自己计谋高明。杀人诛心,伯嚭以尚未发生的失败来陷害伍子胥。如果吴伐齐失败,那肯定与伍子胥沮丧有关。
第四,如今大王率领吴国全部兵力攻打齐国,伍子胥因建议未被采纳而假装生病不去。大王应该防备伍子胥趁机兴起祸端。伯嚭建议夫差出兵前除掉伍子胥,这也太直接了,也太狠了。
第五,为使夫差除掉伍子胥,伯嚭又给伍子胥添加了一条罪证。伯嚭派人暗中观察伍子胥发现,他出使齐国,将儿子托付给了齐国权臣鲍牧。
作为大臣,国内不顺心,就倚靠国外,这是叛逆之举。伍子胥自认为是先王大臣,如今不受重用,常常心怀不满。“鞅鞅”是指心怀不满,《史记》中凡用此二字的大臣都预示着走到终点了。
伯嚭说了以上五点,担心夫差仍心存妇人之仁,于是又对夫差说到:希望大王早做打算。
夫差赐剑伍子胥自刎
谗言之所以屡屡奏效,正是利用了人性最大的弱点——疑。
而君臣关系又是所有社会关系中是最危险、最脆弱的。
所以,夫差说:“即使你不说,我也如此怀疑。”当然,司马迁给夫差整得文绉绉的,“微子之言,吾亦疑之。”
夫差不仅心动,而且也有行动。
“乃使使赐伍子胥属镂之剑,曰:‘子以此死’”,夫差派人赐剑给伍子胥,并说拿这抹脖子吧。
伍子胥接剑,仰天长叹:哎呀,谗臣伯嚭搬弄是非,大王却要诛杀我。我辅佐你父阖闾称霸。诸公子争夺储君之位,又是我以死力争才保了你。如今,你听信了谗言要杀害长者。你奶奶的腿啊!
伍子胥并非给儿子的遗言,随心所发感慨罢了。伍子胥又吩咐下人,一定要在他坟墓上种植一棵梓树,确保它长大成材;抠出来他的眼球悬挂在吴国东大门,将来会看到越兵灭吴那一天。
伍子胥说完即挥剑自刎。
夫差听说伍子胥临死之言很是上火,“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用马皮包裹着伍子胥的尸体,漂浮在江河之上,不让伍子胥入土。
夫差杀掉伍子胥,率兵攻打齐国,“不胜而去”。
又过了三年,夫差召集诸侯黄池会盟,越王勾践趁机带兵攻打吴国,杀掉留守的吴太子。又过了九年,越王勾践灭掉了吴国,杀掉了夫差。伍子胥自杀后仅十二年,事实证实了他是正确的。
“不忠于其君,而外受重赂,与己比周也”。伯嚭虽然对越国复仇起到了作用,但是勾践并未留用而是杀掉以除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