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灞上桑
伯仁是晋朝名士周顗(yǐ)的字。“我不杀伯仁”这句话,是东晋元老王导说的,因为伯仁之死与王导大有关系。后人用这句话代指“无心之过”。但我们重温伯仁之死的始末,就能发现王导这话的破绽。
西晋末期,“五胡”部族肆虐中原大地,生灵涂炭。晋室仓皇南渡避祸,建立东晋王朝。但此时的晋室极其寒酸,手里无兵无粮,完全依赖当时的门阀大族才能维持局面。“琅琊(山东临沂)王氏”是其中最强的力量,王导的堂兄王敦有私人武装数万人,而同时期皇帝的侍卫都少的可怜。所以东晋初期数年间,王敦才是最有权力的人。实际上整个东晋历时百年,十一个皇帝,一直都活在权臣的阴影下。
没有王敦的支持,东晋显然不能立国,司马睿也当不上东晋的开国皇帝。“琅琊王氏”在南国权倾朝野,王导在建康(南京)执掌朝政,王敦手握重兵在外,堂兄弟二人风光无限。王导忠于晋室,当官到如此地步,已经满意了。王敦则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独断专行。司马睿虽然隐忍,但矛盾总有爆发的时候。
几年后,司马睿越来越无法忍受王敦的专横,听从身边亲信的建议,准备着手“削藩”。王敦本来还打算退让一步,但这时他最忌惮的人物、名将祖逖病死了,王敦再无顾忌,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造反。
东晋永昌元年(322年),王敦的兵马不到两个月就从武昌进逼到建康城外(南京),朝廷军队招架不住,王敦大军开进了京城,司马睿无奈,只得拉下老脸求和。
这时的南国是王敦一个人说了算,他先拿司马睿的亲信开刀,然后又要杀一批不向他低头的朝臣立威。王敦先同他的堂弟王导商量,杀谁不杀谁就听他弟弟一句话。王敦问王导,周顗和戴渊这两个人不服软,很牛掰呀,应当如何处置?先不说戴渊,此时王导因为误会,对周顗怀恨在心,又不愿明说,就没吭声。王敦连问三次,王导始终面无表情不表态。王敦会意,随即就把周、戴两人抓来杀了。周顗的确是个硬骨头,宁死不屈,还大骂王敦。
后来王导在宫里翻看文书,发现了一个周顗写给皇帝司马睿的折子,才发现自己误会了好人,顿时痛哭失声,悔恨不已。这个误会,发生在王敦刚起兵时候。
当时王敦的大军还在路上,司马睿打算亲征平叛(有心但无力)。有人建议先把京城的王氏族人全部杀掉。王导担心一大家子的性命,早就带了几十个家人跪在朝堂外请罪。正好看见周顗快步入朝,王敦赶紧对他说,伯仁兄,王家这几百口性命就拜托你了!想让周顗代为求情。
周顗为人豪迈,大大咧咧的。也有为了避嫌的原因,他故意装作没听见,大踏步就进了朝堂,留下王导跪在门外心惊胆战。朝会结束,周顗出来,王导又面带乞求叫他的名字。周顗喝了不少酒,满面喜色对同行的人大声说,等朝廷杀了乱臣贼子,你我何愁不升官!仍然不搭理王导。王导自然对周顗是恨上了。
但王导不知道的是,周顗入朝见皇帝,就是为了给他求情。周顗向司马睿反复强调王导与王敦不同,对朝廷是绝对忠心耿耿的,并以自己身家性命担保。司马睿听从了他的建议,所以周顗出了朝堂面带喜色。事后周顗不放心,又专门给司马睿写了奏书,再次为王导求情。奏书写得言辞恳切,十分感人。很久以后,王导正是看见了这封奏书,才捶胸顿足追悔不已,但一切为时已晚。于是王导发出了那句感叹,“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周顗的悲剧,应该如何划分责任呢?笔者简略分析之。
王敦是杀人者,但王导是“判决者”,他用沉默亮明了态度,王敦才去杀人。王导当时又的确不知道周顗为他求情的事,起了愤恨之心。周顗故意不搭理王敦的外在“表演”,当然是害死自己的缘由之一,可这恰好说明了周顗的品质高尚之处,一腔热血救助别人,还不想让人知道。最后临死时候,也不辩解自己曾为王导求情,可敬又可叹!
撇开王敦不说,王导的行为就是主观故意杀人。退一万步讲,就算周顗没有向皇帝求情,也罪不至死。王导还能把那些没有帮他的朝臣全杀完吗?所以王导再痛悔,他讲的话也是一种“狡辩”。仅凭一时的愤恨,害死了周顗这样难得的名士,王导坐实了90%的悲剧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