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遇刺横死街头，结交的侠客剧孟、季心哪里去了？

“白日堂堂杀袁盎，九衢草草人面青。”

元稹的诗《侠客行》描述了袁盎光天化日下当街被刺杀，街头顿时陷入了恐怖的场景。至于，刺杀原因以及故事发生的背景要从《史记》中寻找答案了。

袁盎虽然在朝廷做官，但跟江湖也有瓜葛。

其一，“父故为群盗，徙处安陵”，从《袁盎晁错列传》的记录来看，袁盎的父亲曾经聚众为盗，后来迁移到安陵。“安陵”为汉惠帝刘盈陵墓，“徙”应该是被判服刑。这说明袁盎也是江湖儿女。

其二，“（季心）尝杀人，亡之吴，从袁丝匿”，《季布栾布列传》中明确记录，“任侠”的季心曾经杀人，逃到吴国躲避缉拿，曾藏在吴国相袁盎处。所以，季心对袁盎感恩戴德，“长事袁丝”，当做长辈对待。

其三，“洛阳剧孟尝过（拜访）袁盎，盎善待之”，“洛阳剧孟”即《游侠列传》中实力堪与诸侯国抗衡的游侠，周亚夫平叛七国之乱曾借用剧孟的势力。这又说明袁盎跟剧孟交情匪浅。

在朝廷，参与绛侯周勃、淮南王刘长处置而名声大振；在江湖，结交洛阳剧孟、受季心敬重而地位显赫……袁盎可以说“黑白两道”通吃，然而却被刺死于街头。

悲哀了吧。

在这悲哀故事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呢？一起看看司马迁的记录。

01袁盎街头遇刺

袁盎街头遇刺事发汉景帝七年，即公元前150年。

这件事与汉景帝易储风波直接关联。这一年十一月，栗太子刘荣被废，同年四月胶东王刘彻被立为太子。

“太后心欲孝王为后嗣”，窦太后是指窦漪房；孝王为窦太后次子，梁孝王刘武；后嗣，即储君，帝位继承人。

“梁孝王武者，孝文皇帝子也，而与孝景帝同母”，梁孝王刘武是汉文帝刘恒与窦漪房的儿子，汉景帝刘启的胞弟。“孝王，窦太后少子也，爱之”，窦漪房对小儿子过分偏爱，以至于梁王刘武也有继承皇位的想法，“梁王欲求为嗣”。

然而，娘俩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大臣及袁盎等有所关说于景帝，窦太后义格”，“关说”意思是极言谏阻，“义格”是指意见受阻。“袁盎进说，其后语塞”，因为袁盎进言劝谏，此事不再谈起，梁王或者汉景帝都闭口不再谈及此事。

“其夏四月，上立胶东王为太子”，前150年四月胶东王刘彻（即汉武帝）被确立为太子，梁孝王刘武的储君梦想破灭了。

刘武因怨恨而生歹意，“乃与羊胜、公孙诡之属阴使人刺杀袁盎及他议臣十余人”，与羊胜、公孙诡密谋雇人刺杀袁盎以及参与议论的十多个大臣。

“刺客至关中，问袁盎，诸君誉之皆不容口”，梁王雇佣的刺客来到关中，先打听袁盎到底是怎样的人，众人都赞不绝口。“乃见袁盎曰”，刺客直接面见袁盎，并坦承受梁王派遣执行刺杀任务，听到别人的评价便放弃了刺杀计划。“然后刺君者十余曹，备之”，他提醒袁盎以后还会有十多批人前来刺杀，要小心戒备。

这是一名颇为侠义的刺客，可惜姓名没有留下。

“袁盎心不乐，家又多怪”，袁盎内心不太高兴，家里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

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怪事呢？司马迁在这里明显是含糊其辞，可能隐藏着重要信息。

“乃之棓生所问占”，袁盎无奈前去占卜问吉凶。不去求助于游侠季心、剧孟，而是去算卦测平安。确实很奇怪！

“还，梁刺客后曹辈果遮刺杀盎安陵郭门外”，袁盎在回家途中，果然被梁王刺客拦路刺杀，死于在安陵城门。

02心直口快得罪人

袁盎被杀和他“太敢说”有直接关系。

上文

袁盎从信任到外调，汉文帝“腹黑”的政治手腕

分析了在汉文帝当政期间，周勃免丞相入牢狱以及淮南王刘长之死，袁盎“太敢说”揭露了汉文帝的“腹黑”。而进入汉景帝时代，袁盎则直接参与了谋害晁错。

在汉文帝时代，晁错公费选派到“受《尚书》伏生所”，学成归来之后，常引用《尚书》上奏陈说有利于国家的事情，“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

前157年，太子刘启变为皇帝。“智囊”晁错受汉景帝器重，从幕僚转变为内史。

“盎素不好晁错”，袁盎与晁错素来不合，司马迁没有明确说明原因，“晁错所居坐，盎去；盎坐，错亦去”，两个人照面时间短暂，怎么来的仇恨？“两人未尝同堂语”，甚至都不曾同堂说过话，矛盾究竟怎么产生的呢？

据 推测，其一是文人相轻的坏毛病；其二是晁错“气死”申屠嘉。而丞相申屠嘉与袁盎相交甚好，“为上客”。

袁盎人物关系图谱。

三年之后，即前154年，吴王刘濞鼓动七个诸侯国起兵谋反。

因袁盎曾在文帝时期受命出任吴国国相，“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晁错认定袁盎收受刘濞金钱，隐瞒了其造反真相，而且必定知道其预谋，就与下属商议趁机打击袁盎，排除异己。

“人有告袁盎者”，岂料消息走漏。“袁盎恐，夜见窦婴”，袁盎害怕了，于是当天晚上找到了窦婴商讨对策。

窦婴与晁错有矛盾，晁错升为御史大夫，提出了削弱诸侯势力策略，“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请求依照诸侯罪过大小，削减诸侯封地，收回其封国边郡。

汉景帝让公卿列侯集中讨论这个策略，“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有郤”，没人敢向晁错的建议发难，唯独窦婴当堂与晁错发生争执，因此两人产生芥蒂。“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喧哗疾晁错”，汉景帝最终采用了晁错的政策，诸侯都吵闹翻天了，而且由此痛恨晁错。

窦婴将袁盎引荐给汉景帝，晁错当时正在与景帝商讨如何应对七国叛乱的对策，“晁错在前，及盎请辟人赐间”，袁盎请求屏退左右给予单独进谏的机会，包括撵出去晁错。

“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状，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兵乃可罢”，袁盎详细分析了吴国带头叛乱无非想要恢复原来的封地，这都是晁错的缘故。只要赶紧处决了晁错向吴表示歉意，吴楚七国就会罢兵。

汉景帝采纳了袁盎的建议，“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让晁错穿着上朝的官服到东市去，大张旗鼓地处决了晁错。

03汉景帝错杀晁错

在周亚夫带领下仅三个月便平息了七国之乱。

“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军为将”，邓公为汉景帝身边的负责通传接待的，在平叛七国之乱时曾随军出征，比较了解一线形势。“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汉景帝问，你从军事前线回来，吴楚听说晁错被处决后，是否罢兵了呢？

从这句话来判断，汉景帝对处决晁错应该是后悔了，所以想得到一线将帅的证实。

邓公的回答果然如此。“吴王为反数十年矣，发怒削地，以诛晁错为名，其意非在错也”，刘濞为了造反已经谋划了数十年了，借着削地的机会起兵，以诛杀晁错为名义，其真实意图并非晁错。

“于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听完邓公所说，汉景帝沉默了好久。此处“吾亦恨之”除了对自己决策失误而后悔，是否也有对袁盎的怨恨呢？

袁盎街头遇刺，汉景帝召回在家田叔查处梁王，“具得其事”，已经完全弄清楚了事情原委。田叔却将审查卷宗烧毁了，回复汉景帝不要再追究了。

“今梁王不伏诛，是汉法不行也；如其伏法，而太后食不甘味，卧不安席，此忧在陛下也。”田叔说如果按照法律砍了梁王，太后那里没法交代；如果不能依法处理梁王，则是不能奉公守法。

田叔认为无论汉景帝怎么选择都会为难，所以干脆一把火烧了。其实，对于汉景帝来讲，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梁王恐，乃是韩安国因长公主谢罪太后”，梁王刘武害怕了。

这可不是简单的害怕，而是不敢再觊觎皇位了！而且，汉景帝握有证据，随时可以处置梁孝王。

对汉景帝而言，用袁盎之死来敲打觊觎皇位的手足兄弟，值！梁王刺杀了袁盎，也算是替晁错复仇了，值！

04袁盎结交剧孟

然而，大多数人对袁盎之死意外，因为袁盎在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怎么反而遭受江湖刺客谋杀呢？

“吴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陆侯礼为楚王，袁盎为楚相”，吴楚造反被平叛之后，平陆侯刘礼被封为楚王，而袁盎为楚国相。“尝上书有所言，不用”，袁盎也曾经多次上书陈述建议，但是不被汉景帝采用。

汉景帝大概是后悔了，认识到错听袁盎的建议斩杀了晁错，所以将袁盎晾在一边。

“袁盎病免居家”，袁盎称病免职罢官回家，随波逐流，追随世俗，斗鸡走狗，游山玩水。“洛阳剧孟尝过袁盎，盎善待之”，洛阳游侠剧孟曾经拜访过袁盎，袁盎盛情款待。

袁盎病退回家，紧接着接待了剧孟，这本身值得思考！

当时安陵有个富人劝袁盎说：“剧孟是一个赌徒，你没必要跟他交往。”

袁盎却反驳说：“剧孟虽然好赌博，但是剧孟的母亲死的时候，前来送葬的车子有上千辆，说明他肯定有过人之处。”这点好像是当时的社会共识，在《游侠列传》周亚夫也是如此评价剧孟。

“且缓急人所有。夫一旦有急叩门，不以亲为解，不以存亡为辞，天下所望者，独季心、剧孟耳。今公常从数骑，一旦有缓急，宁足恃乎？”——《史记·列传第四十一 袁盎 晁错》

袁盎这句话大致意思为，“况且人都会有危难的时候。一旦遇到紧急情况上门求救，能够不以父母在家为借口，不以生死为托辞，天下所仰望的人，只有季心和剧孟。如今你身边经常跟着几个护卫，一旦情况危急，他们可以倚仗吗？”

袁盎骂完这个富人，从此不再和他来往。“诸公闻之，皆多袁盎”，众人听说了之后，都称赞袁盎。

由此可见，江湖游侠对社会的影响举足轻重。

其实，在《游侠列传》中司马迁通过条侯周亚夫烘托更体现了游侠的影响力。周亚夫平定吴楚反叛时，当驱车到河南找到了剧孟时喜不自禁，“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

周亚夫的意思是，吴王刘濞叛乱没有寻求剧孟的帮助，结局注定不会成功。这句话证明了剧孟不仅江湖地位显赫，即使在朝堂都颇具知名度。而更重要的是，剧孟的江湖地位足以影响朝局，不亚于陈胜吴广起义！

所以紧接着又来了一句话，“天下骚动，宰相得之，若得一敌国云”，天下动乱之际，宰相得到剧孟，就像征服一个敌国一样。

司马迁将剧孟势力影响比作诸侯国，这势力够牛吧!

而在《季布栾布列传》中特意穿插介绍了季布之弟季心，“季布弟季心，气盖关中，遇人恭谨，为任侠”，季心侠气誉满关中，待人恭谨细心，喜欢行侠仗义扶危济困。

“尝杀人，亡之吴，从袁丝匿”，季心曾经因为杀人躲避到吴国，藏在袁盎家中。“长事袁丝，弟畜灌夫、籍福之属”，所以季心感恩戴德把袁盎当作长辈对待，而对待灌夫、籍福等人像小弟一样。

袁盎跟季心关系非同一般！而酷吏郅都对季心都礼敬有加。

“尝为中司马，中尉郅都不敢不加礼”，季心后来做官至中司马，负责京师治安，连中尉郅都也不敢不以礼相待。

游侠季心从江湖进入了朝廷，脱胎换骨了。酷吏郅都谁都不点的人物，却对季心颇有几分礼敬，这是对季心的游侠经历心存敬意。

凡此种种，说明袁盎与江湖颇有渊源。当梁王所派的第一个刺客告诉袁盎，后续还有十余个刺客，袁盎在危急时刻没有向季心、剧孟求援呢？

而且袁盎与剧孟交好炒作得沸沸扬扬，梁王为何还会派刺客行刺呢？游侠剧孟是否对袁盎实施了贴身保护？袁盎遭行刺之后，剧孟、季心为什么没有反应？

一系列疑问归结于这句话，“是时济南瞷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当时济南瞷氏，陈周庸都是以豪侠著称，汉景帝听说之后采取了“打黑”行动，派人诛杀镇压。

关于“打黑”在《酷吏列传》中有介绍，“济南瞷氏宗人三百余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济南瞷氏同宗有三百多家，都是豪强奸猾，恶霸一方，济南郡守都不能制服。“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汉景帝任命酷吏郅都为济南太守。郅都就是对季心礼敬的那位。

“至则族灭瞷氏首恶”，郅都到任之后，先把瞷氏头脑灭族，打掉了团伙的头目，灭了嚣张气焰，“余皆股栗”，剩下的人吓得只剩下抖擞了。

郅都绝对是黑脸判官，“致行法不避贵戚”，秉公执法从不避讳不论身份，“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贵族皇亲都不敢正眼看郅都，还有专属外号“苍鹰”，其威严可见一斑。

汉景帝“打黑”应该在袁盎被行刺之前，所以梁王能够成功刺杀袁盎，而且是光天化日下街头行刺。所以说，汉景帝“暗中相助”梁王，为刺杀扫清了障碍。

如此，袁盎在街头光天化日下被刺杀也就不足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