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记》中张释之与冯唐合并列传,冯唐因为王勃而路人皆知,但是张释之对大多数人来讲是陌生的,甚至闻所未闻。
司马迁为何要如此重视张释之呢?他有什么丰功伟业,又或者搞了什么创举?
“张廷尉释之者,堵阳(河南南阳方城东)人也”。读《史记》应该熟悉这种句式,“……者,……人也”,人物姓名加出生地方。
姓名前面加上爵位比较常见,但在姓名加上官职,张释之是为数不多几人之一,除此“张丞相苍者”、“陈丞相平者”等。
司马迁给张释之明确职务,说明在“廷尉”这个职务上恪尽职守。“廷尉”属九卿之一,执掌刑狱的最高长官,相当于大法官。让我们一起看看关于张释之的记录以及评价。
骑郎十年不升迁
张释之在家排行老三,“有兄仲同居”,这里指和二哥张仲生活在一起。“以訾为骑郎,事孝文帝”,由于家中资财颇多,就捐官(花钱买的名额)做了骑郎,侍奉汉文帝。“骑郎”说是官,其实就是皇帝的侍卫,负责看守门户,皇帝外出兼职骑马警卫。
张释之表现太平凡了,所以“十年不得调”,为官十年未得升迁,默默无名。由于“骑郎”的车马服饰需要自备,所以“久宦减仲产,不遂”,当了“骑郎”十年耗费了家里不少钱财,张释之为此深感不安,打算辞官回家。
张释之的直接领导中郎将袁盎了解他的才能,对他的离去表示惋惜,于是就请求汉文帝调补他做谒者。“谒者”为皇帝接待宾客,传达通报的近侍。“中郎将”统帅皇帝侍卫的官员。
“释之既朝毕,因前言便宜事”,张释之终于有了机会表现自己的才能,在朝见文帝时汇报了便国宜民的大计。张释之按照汉文帝的要求,避免高谈阔论,就秦亡汉兴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文帝称善,乃拜释之为谒者仆射”,汉文帝听了张释之的分析表示很满意,就任命他为谒者仆射。
“谒者仆射”即谒者的长官。张释之任谒者仆射后,跟随汉文帝的机会多了。
才华展露被擢升
有一次到刘恒上林苑看老虎,汉文帝针对上林苑经营状况提了十几个问题。“尉视左右,尽不能对”,上林尉左看右看,一个也不能回答出来。
“虎圈啬夫从旁代尉对上所问禽兽薄甚悉”,这时从旁代出来一个人,答得极周全。这个人是“虎圈啬夫”,“啬夫”是指小吏,“虎圈”是职务范畴。“欲以观其能,口对响应无穷者”,“虎圈啬夫”想借此展示自己业务熟练,对汉文帝是有问必答。
汉文帝由此感慨道,“吏不当若是邪,尉无赖”,做官难道不应该像这样子,上林尉是无能的。于是,让张释之传达诏命任命“虎圈啬夫”为上林令。“上林令”,这是上林尉的直接领导。从啬夫到上林令,可以说是火箭式的提拔。
作为“谒者仆射”不过是谒者的长官,负责传达皇帝诏命而已。张释之超越职权范围,对汉文帝的任命提出了不同看法。
“释之久之前曰”,张释之经过深思熟虑,才到汉文帝跟前劝谏。张释之以绛侯周勃和东阳侯张相如为例,二人虽不善于言谈却是长者。如果越级提拔伶牙俐齿的啬夫,会导致上行下效,产生不正之风。
汉文帝采纳了张释之的建议,“乃止不拜(授官,任命)啬夫”。“上就车,召释之参乘”,汉文帝驾车回宫,让张释之陪乘。这待遇不一样,那是因为汉文帝看到了张释之的才华。
“徐行,问释之秦之弊。具以质(诚实)言。”在回宫的路上,汉文帝趁机问张释之秦朝执政的弊病,张释之据实而言。司马迁描写虽然简洁,但却细致。车子行驶缓慢,张释之详实回答。
“至宫,上拜释之为公车令”,到了皇宫,汉文帝就任命张释之做了公车令。一路上展示的才华让汉文帝称赞,于是张释之再次被提拔。
“公车令”即公车司马令,属于卫尉,掌管殿门、司马门,负责宫中夜间巡逻,天下吏民上书及四方贡品均由其转达。
弹劾太子受赏识
张释之任公车令不久,“太子与梁王共车入朝”,太子刘启(即后来的汉景帝)与梁王刘武同乘一辆车入朝。“不下司马门”,到了皇宫外的司马门没有下车。司马门是张释之的管辖范围,而且到此不下车违反了皇宫保卫条例。
于是,张释之就追上太子和梁王,扣留并阻止他们进宫,并且以“不下公门不敬”的罪名,向汉文帝弹劾太子和梁王。
“薄太后闻之,文帝免冠谢曰:‘教儿子不谨。’”,薄太后听说了这件事情,汉文帝摘下帽子陪罪说:“是我教子无方”。
司马迁对此处的记录有点模糊,根据翻译有点难以理解,汉文帝究竟是向张释之道歉赔罪,还是向薄太后请罪呢?推测应该是汉文帝向张释之求饶。
张释之没有给汉文帝面子,最终薄太后亲自下达特赦令,才得以进入宫中。“文帝由是奇释之,拜为中大夫”,汉文帝反而觉得张释之与众不同,就任命他做了中大夫。
这里既表达了汉文帝宽容大度,又体现了张释之刚正不阿。同时,对后来张释之的命运埋下伏笔。当然,不可否认张释之也是聪明人,非常了解汉文帝的为人,所以才敢于刚正不阿,铁面执法。
“倾之,至中郎将”,又过了不久,张释之升任中郎将。这次,司马迁虽没有明确什么理由,不过张释之的才能为汉文帝所欣赏,仕途坦荡。
“中大夫”郎中令的属官,掌议论。“中郎将”,郎中令领导五官署、左署、右署三中郎署,各设置中郎将以统帅皇帝侍卫。由此来看,张释之自从被袁盎引荐之后,提升速度确实够快的。
劝谏薄葬再拜封
张释之跟随文帝到了霸陵,此次汉文帝出行宠姬慎夫人随行。霸陵是汉文帝与窦姬的坟墓,皇帝在位活着的时候就要准备好后事,提前修造坟墓。
“居北临厕”,“居”解释为坐;“临”,从高处往下看;“厕”,通侧,解释为旁边。汉文帝坐在北面往远处看,指着北边的方向对慎夫人说,这条路可以去往邯郸。
接下来又陷入久思不解之处,让慎夫人“鼓瑟”,汉文帝合着节拍高歌,“意凄惨悲怀”。为什么汉文帝会情意悲惨凄凉呢?这个问号需要继续保留一下。
“顾谓群臣曰:‘嗟乎!以北山石为椁,用纻絮斫陈漆其间,岂可动哉!’”
汉文帝回头对群臣说,用北山的石头做椁(外棺),缝隙用切碎的苎麻丝絮堵住,再用漆粘涂在上面,难道还能打开吗?群臣都都随声附和,表示赞同。唯独张释之不以为然,“使其中有可欲,虽锢南山犹有隙;使其中无可欲,虽无石椁,又何戚焉?”
假如里面有能引起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封铸南山做棺椁仍可能有缝隙;如果里面没有引发人们贪欲的东西,即使没有石椁,又哪里用得着忧虑呢!这句话又得到了汉文帝的赞同,张释之不久又被任命为廷尉。
从《孝文帝本纪》中我们知道,汉文帝临终遗嘱薄葬简丧。因此,霸陵墓中没有多少值钱的玩意儿而未遭毁坏。汉文帝免于死后受辱,得益于张释之,可算是有先见之明。
张释之纵然有才能,如果不是遇到汉文帝知人善任,提供机会,恐怕只能回家终老了。其次,万一碰到糊涂蛋皇帝,即使再多的才能也只能搁置,说不定还会成为被砍头的缘由。
秉公执法美名传
张释之秉公执法,与包拯有相似之处。
汉文帝外出,突然有一个人蹿出来,惊了御驾的马,汉文帝险些被摔下。这个冒失鬼被拘捕后,交给廷尉审判。张释之审讯后,依法判定为“一人犯跸,当罚金”,上奏朝廷。
汉文帝认为判决过轻,很生气。张释之就解释说:“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
法律是天子制定的,应该和百姓共同遵守。现在法有定规,如果加重处罚,不能取信于民。何况当时皇帝要是立即派人杀了他,那就罢了。现在既然交给廷尉处理,廷尉是天下公正执法的带头人,如果廷尉不公正,地方也会不公,百姓就会慌恐不安。
汉文帝思考了很久说:“廷尉的量刑判决是对的”。
在这之后,有人偷窃了汉高祖庙里的玉环,被卫士抓获,汉文帝责令廷尉张释之严惩盗犯。张释之依照相关法律,奏请文帝判处弃市。汉文帝大怒,认为应当诛其九族。
“释之免冠顿首谢曰:‘法如是足也。且罪等,然以逆顺为差。今盗宗庙器而族之,有如万分之一,假令愚民取一抔土,陛下何以加其法乎?’”
张释之摘了帽子磕头谢罪,为啥呢?因为后面的话有点得罪人,采用了不恰当的比喻。张释之解释说,依照法律,弃市已是最高处罚了。即使罪名相等,然而也要看顺逆程度来量刑轻重。盗窃宗庙器物就诛灭全族,如果以后有人偷挖长陵上的一抔土,又该如何处罚?
汉文帝拿不准,把这事情汇报给老娘薄太后,商议之后批准了张释之的判决。
中尉条侯周亚夫和梁相山都侯王恬开“见释之持议平,乃结为亲友”。由于张释之公正,被周亚夫和王恬开结为亲密朋友,由此张释之受到天下人的称颂。
一年后被贬地方
“后文帝崩,景帝立”,“景帝”就是汉景帝刘启,也就是早年被张释之扣留弹劾的太子。
“释之恐,称病”,张释之内心极为惶恐,想要称病隐退。“欲免去,惧大诛至”,想要辞职离开,又担心招致更大的惩罚。“欲见谢,则未知何如”,想当面向汉景帝谢罪,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以上短短几个字,司马迁将张释之进退不得,又无计可施,忐忑不安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引起了大家的思考,汉景帝形象如此?对比之下,比汉文帝差了不少。至于,怎么衡量需要读者个人理解了。
我读到此处对书本所学的“文景之治”印象大为改观。尤其是,汉景帝印象不再是完美的。
“后用王生计,卒见谢,景帝不过也”,后来采用了一个王姓先生的计策,终于当面向汉景帝谢罪,汉景帝并没有责怪他。“汉景帝很大度嘛”,估计很多人看到此处都是这么想的,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张廷尉事景帝岁余,为淮南相,犹尚以前过也”,张释之事奉汉景帝一年多,被贬为淮南王的国相,也还是以前的过错。司马迁这点很难得,字里行间透露出汉景帝的小肚鸡肠,而且没有被删减。这让我产生了对汉景帝的重新认识的想法。
“久之,释之卒”,张释之过世。过了多久呢?司马迁没有说,但是可以知道张释之再怎么秉公执法,到了汉景帝时代是无用武之地了。
张释之秉公执法能够顶住汉文帝的压力,却对刚继位的汉景帝恐惧不已,为什么呢?估计,还是因为张释之有识人之能,也证明了汉景帝没有汉文帝肚量。至于,“文景之治”大多还是沾光了老爹。
有句话叫“不知其人,视其友”,表面上司马迁给张释之做传记,然而最终却印象深刻的却是汉景帝的可怕。对于汉景帝除了本纪没有更多的记录,大体上可以从其臣子中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