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岳钟琪反清的是曾静，雍正为何将吕留良开棺戮尸？

清雍正六年，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件：屡试不中的湖南秀才曾静与其弟子张熙，列举了雍正的十大罪状，并由张熙携带《生员应诏书》赴陕甘总督岳钟琪处，企图让这位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兴兵反清，恢复汉人统治。结果，岳钟琪毫无反清之心，为自证清白，旋即将此事奏呈雍正，并逮捕审讯张熙，调查出幕后主使。此后，雍正派奕禄赴湖南缉拿曾静等人，并亲自审理。这便是轰动一时的曾静案。

曾静，清永兴县(今湖南省永兴县)人，生于康熙十八年（1679），号蒲潭先生，早年读反清文人吕留良遗著，亦生反清思想，著有《新知录》，提出“中原陆沉，夷狄乘虚，窃据神器，乾坤翻覆”，倾新和宣扬反清复明思想。作为县学生员的曾静，在当地以授徒为业，小有名气。不过，曾静此人“性迂阔，喜谈道学”，是个非常单纯的文人。

在华夷之辨和反清复明思想的影响下，曾静与弟子决定付诸行动，竟天真地想“策反”清朝的封疆大吏。最终被曾静和张熙选中的，是时任陕甘总督的岳钟琪。这师徒二人选择劝岳钟琪反清的原因非常简单：他们听说岳钟琪乃是南宋抗金名将岳飞之后，并想当然地认定，忠臣良将之后，势必会深明大义，对清王朝倒戈一击，恢复汉人统治。

雍正六年九月，化名夏靓的曾静，命其徒弟张熙用张倬的化名，携书到岳钟琪处，大义凛然地劝谏岳钟琪举兵起义。在曾静所拟的书信中，列举了雍正“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酗酒、淫色、诛忠、任佞”等十大罪状，高举“华夷之分大于君臣之伦”的旗帜，全盘否认清朝的合法性，并声称“湖广、江西、广西、广东、云南、贵州六省,在我一呼可定”。

但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手握重兵的岳钟琪，对清朝极为忠心，更不愿以身家性命来冒险。岳钟琪当即控制了张熙，同时将此事奏呈雍正。在雍正听闻，大惊失色，连忙派奕禄赴湖南缉拿曾静等人。经调查发现，曾静之说几乎全是夸大其词，所谓南方六省“一呼可定”的说法，全是吹嘘出来的。

不过，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雍正对此案的处理方式却格外“仁慈”。按照清朝律令，曾静、张熙师徒当以凌迟处死。而且，依康雍乾三代的文字狱来看，清廷将他们尽灭九族似也并不为过。当时，朝廷大臣纷纷上奏，要求将曾静和张熙“碎尸悬首”，并“查其亲属党逆，尽与歼除”。不过，雍正却坚持对两人予以宽宥，同时特意发布谕旨称：

“宽宥曾静等一案，乃诸王大臣官员等所不可赞一词者，天下后世或以为是，或以为非，皆朕身任之，于臣工无与也。但朕亦详甚，所降谕旨，具已明晰。诸王大臣官员等，不必再奏。各省督抚提镇，有朕宽宥曾静等复行奏请者，著通政司将本发还。”——《雍正朝起居注册》

值得注意的是，在审理曾静案时，雍正颇为重视，而且亲自上阵，与曾静辩驳。雍正将曾静、张熙免罪释放，同时将他们撰写的“逆书”和认罪的“口供”刊布。同时，雍正还特意强调，不仅不许当地官民暗中戕害曾静和张熙，还不让将来的嗣君反攻倒算。当然，乾隆即位后并未遵从雍正旨意，而是屠戮了曾静等人。不过，这是后话。

雍正此番决断的初衷，令外人难以理解。不过，他在给心腹大臣田文镜和鄂尔泰等人的奏折朱批中，却有吐露：

“遇此等怪物，不得不有一番出奇料理，倾耳以听可也！”——转引自倪军民：《雍正帝赦免曾静策反案发微》

显然，在雍正看来，曾静、张熙无疑是“怪物”，而他的宽宥则是“出奇料理”。雍正得知曾静诋毁自己的“罪状”，是自己兄弟兼政敌胤禩、胤禟的亲信散布的，心中十分悲愤。可是，此时的雍正已经十分成熟，并未意气用事，而是通过宽恕曾静、张熙，并与之“辩论”，刊行了《大义觉迷录》。

在为自己辩驳的同时，雍正更加在意的是，同“反满”思想做斗争，试图为清朝统治的正统性进行辩驳：

“中国而夷狄也，则夷狄之；夷狄而中国也，则中国之。”

在雍正的“宽仁”下，曾静感动涕零，竟转而对雍正歌功颂德，撰写了《归仁说》，表示“此身若在，愿现身说法，化导愚顽；若不能生，则留作后人以为警戒”。如此一来，原本笃信反清复明和抨击雍正的首犯，转瞬间成了为雍正辩解、对清朝溢美之人。天真的文人，遇到城府极深的帝王，便顷刻间败下阵来。

不过，雍正虽然宽宥的曾静和张熙，却并不表示不兴文字狱。紧接着，清廷开始拿已经作古的吕留良开刀，一场文字狱就此抛给了死人。

在雍正八年年底，刑部议定：吕留良大逆不道碎尸悬首，其子孙照律缘坐，所做诗文、日记尽行销毁。不过，此时雍正的城府再行表露，他并没有急着落实刑罚，而是用来一招“引蛇出洞”。雍正将审理结果下发全国，让生员们阅后表态，如果赞同即署名签字，若有不同意见，便单独奏呈，同时表示“不可阻挠隐匿”。结果，一些信以为真的读书人，也因言获罪。到雍正十年十二月时，吕留良案最后定案：

吕留良及其子吕葆中，学生严鸿逵，戮尸示众，另一子吕毅中、严鸿逵的学生沈在宽斩立决，吕、严两家子孙辈，人数众多，从宽处理，发往宁古塔为披甲人为奴。吕留良诗文不必销毁，其家产变价充本省工程用。私藏禁书之黄补庵已死，其妻妾子女给功臣家为奴，其父母祖孙兄弟流放两千里；刻印逆书志车鼎峰、周敬舆等斩监侯，秋后处决；吕门之徒房明畴、金子尚等携妻流放三千里；陈祖陶、沈允怀等十一人各杖责一百。——转引自孔令升著：《清代文字狱解密》

此时，距吕留良死已然四十余年。此案本由天真文人曾静、张熙师徒策反陕甘总督岳钟琪而引发，后经雍正帝反复忖度，以前所未有的“气量”宽宥了曾静师徒，却严厉打压宣扬反清思想的吕留良及其后人、门人，同时还对一批试图为吕留良求情的士人进行了杖责。

雍正的做法，充分显示了这位君王的城府。但是，在对待曾静案的问题上，继位的乾隆却截然相反。乾隆登基后，不仅将《大义觉迷录》列为禁书，还立即对曾静等人反攻倒算。乾隆元年，曾静被押解赴京，凌迟处死，终年58岁。

参考文献：

档案、典籍：

《雍正朝起居注册》《大义觉迷录》《宫中档雍正朝朱批奏折》《清史稿》等；

今人著述：

倪军民：《雍正帝赦免曾静策反案发微》，《社会科学战线》，1998年第6期；

裴宇辰：《曾静案与雍正帝心态分析》，《齐齐哈尔大学学报》，2015年第9期；

孔令升著：《清代文字狱解密》，苏州：古吴轩出版社，201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