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税”为何民怨沸腾?他能让大明续命?
所谓“矿税”是明王朝的针对一些种类的有色金属所征收的特别税,他早在明朝初期就已经存在了。最早发明矿税的是正德皇帝。
明朝实行的封贡制度造成了明朝金银大量外流,因此明朝从朱棣时期开始就在大力开矿。这些开矿行为由于明朝官方的粗暴和贪婪,往往都会酿成民变,像是明英宗初年就酿成了浙江矿工起义,最终动用三大营才镇压下去。但是在正德之前,都还是老老实实地开矿行为,这些行为影响的主要都是边远地区,可是正德这个活宝创造性地发明了“矿税”!
矿怎么开
正德年间的钱宁、江彬这两任锦衣卫都指挥使,他们为正德皇帝干得最多的事情,除了抢女人送去豹房外,就是开矿收税掠夺民间财富供正德挥霍。
他们这开矿收税怎么做的呢?
比如这家看着是一个殷实之家,于是他们就一队人马大摇大摆地开进人家大院里开矿!等挖得坑把人家门都堵死后便收队回营,临走不忘举着手中的文书警告主人家,这是御准开矿,这坑你不能自己填,只能我来填。
主人家没法送去一大笔钱,于是锦衣卫就装模作样地宣布这是税,然后就派出几个人装模作样的去填坑。主人家没法只得继续送钱,一直到锦衣卫心满意足了会跟主人家说一声,算了,你自己填吧。
税怎么收
矿税中的商税是收税的主要项目,它也是正德的发明。
正德年间的北方大城市里繁华商业街上,常常会站着些衣着光鲜的店伙计,当你拿着包袱从他面前过时,他会一下拦住你口中念叨:此土是皇开,此街是帝立,要想打此过,留下车马钱。
你说不交会怎么样?
那店伙计手一招,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围上来就揍。那店伙计检视完你的包袱后,会对着在地上遍体鳞伤的你狠狠踢两脚,恶狠狠骂一句:穷鬼,给我往死里打!
等把你打死了,那店伙计会冲着一边的衙役招招手说:“衙役,过来把这晦气的东西拖走,顺便洗洗地,这店门前可不能邋遢!”
什么店这么横啊?!
东缉事厂开的皇店,大老板正德。
后来这些皇店坐柜台的公公老板们,都觉得就这样站在街上收这点税,实在是不能彰显自己的忠君爱国。也不知道谁开的头,他们纷纷在城门洞里直接摆了个摊子来了一个雁过拔毛,进出都得缴商税!
这就是被某些人推崇备至的矿税商税,真不知要怎样的人头畜鸣跪地生根,才能对这种税收如此推崇备至。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出来的,怎么有些人就自甘当太监孙子呢?
矿税去哪了
可为什么,这矿税是锦衣卫和东厂来收呢?
因为这些税收它们不进大明朝的太仓(国库),而是进皇帝私人的小金库内库。所以这些税当然只能由明朝皇帝的私器,锦衣卫、东厂这样的特务机构来弄了。
对此有些人说什么,明朝皇帝征收矿税是为了贴补国用,我们就来看看明朝历史上进入内库的矿税都是怎么用的吧。
明朝历史上正德、万历、天启三朝征收过矿税。
正德朝的矿税不是被正德用在豹房享乐,就是被他拿来打赏手下了。最后明实录说正德临死时幡然悔悟,于是停止了征收矿税。
万历的继承与创新
这个三个皇帝里万历活得时间最久,因此他征收矿税的时间也最长。
征收矿税原因:缺钱
明朝到了万历这里,土地兼并问题已经开始浮现出来了,失去土地的农民越来越多,大明的财政收入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不过相比于财政收入减少,富有远见的改革家张居正更担心的是失去土地的农民越来越多,剩余拥有土地的农民要承担更多的纳税任务,社会容易出现不安定的因素。于是张居正提出了“一条鞭法”将苛捐杂税归一,为农民减轻了不少负担。
但是这有一个问题,农民负担是减少了,但大明的财政收入还是因为失去土地的农民越来越多而跟着一起减少。而且在财政收入减少的同时,支出还往上涨了。
在万历二十年至二十八年,发生了著名的“万历三大征”。众所周知大规模的战争是很烧钱的,更何况短短八年就来了三次。
而且万历皇帝还有点虚荣心,还想大修宫殿,换一个好点的住处,这无疑也是一个烧钱的大工程。
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数额都很巨大,而财政收入却在减少,所以万历皇帝一直想搞钱,才想起了征收矿税。
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七月,万历皇帝派中官去监督开矿,开启了万历朝征收矿税的开河。但是仅仅开矿哪能满足万历皇帝的胃口,于是万历二十四年(1596年)十月,他又命中官榷税通州。
这家伙不但把祖宗正德的矿税继承还发扬光大了,原本属于明朝太仓收入的京杭运河漕运榷税,就这么进了他私人的腰包!
一不做二不休,万历在窃取国家税收上越走越远。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分遣中官领浙江、福建、广东市舶司。得,国家的关税也进了他私人腰包。
可万历皇帝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呢?
存着!
万历朝难道没有用钱的地方吗?
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
这就是万历三大征在《明史》的出处,真不知道这个三大征为何会让有些人感到与有荣焉。
东征援朝万历二十年(1592年)加派天下田赋,这也是后来辽饷的雏形,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取消;
为平播州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加四川、湖广田赋,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取消;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首加征辽饷,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再加辽饷。
一毛不拔的万历
显然万历时期需要用钱的时候非常多,《明史》也记载朝臣多次请求万历皇帝动用内库,然而万历皇帝只存不花,谁想动他的内库存银的脑筋都不行,任何军国大事都不能动!这种抠门的基因是老祖宗乞丐朱元璋流传的。
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十一月以军乏饷,谕廷臣陈足国长策,不得请发内帑(皇帝皇家私有财产)。
万历四十五年(1617年)六月畿南大饥,有司请(以矿税)振,不报。
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九月辽师乏饷,有司请发各省(矿)税银,不报。
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三月萨尔浒明军惨败,六月后金克开原。败报传来后廷臣们伏文华门,请发章奏及增兵发饷,不报;十二月,再加天下田赋。
有些家伙说什么明朝是大家的,凭什么要皇帝一个人出钱。天下的钱都被皇帝一个人搜刮去了,他不出钱还有谁能出呢?
封建帝国是家天下,敢说什么天下是大家的,那在封建王朝等着砍头吧。天下都是他姓朱的,他姓朱的不出钱那别人又凭什么出?换谁来当主子不是当?
为万历捞钱辩解的家伙,不是蠢,除了坏就是坏。
矿税带来的恶果
虽然历史上抗矿税知名的故事出于天启朝,但是抗税斗争最为激烈的其实是万历朝!
临清民变,焚税使马堂暑,杀其参随三十四人;
武昌、汉阳民变,击伤税使陈奉;
武昌民变,杀税监陈奉参随六人,焚巡抚公署;
腾越民变,杀税监委官;
云南人杀税监杨荣,焚其尸;
郴州矿贼起……
这从南到北风起云涌的反抗,也让欲壑难填的万历皇帝感到了压力。据说他有次身体突然就不好了,于是召来内阁成员立遗嘱,在遗嘱中他明确表示废除矿税。可谁知第二天他身体便好转,于是就将自己的遗嘱当成了空气,继续该怎么搜刮就怎么搜刮。
万历朝矿税的结局
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诏罢天下开矿。以税务归有司。
咦,万历皇帝良心发现了?
想啥呢。
真、保、蓟、永开矿太监王虎奏缴开采进过金银数目,自万历二十四年闰八月至三十二年正月,共金五百五十七两零,银九万二千六百四十二两零,石青(蓝铜矿,一种碱性铜碳酸盐矿物)一百一十九斤,然计历年开矿,所费工值物料亦至十余万,得不偿失也。
开矿开了半天结果是一个亏大本的买卖,气得抠门的万历皇帝只得放弃了。所以那些幻想开矿救明朝的楞头青可以歇歇了,事实胜于雄辩。
岁输所入之半于内府,半户、工二部。
但是征税还是继续征的,不过为了平息众怒改成了他万历皇帝与明朝政府二一添作五,可这里面很多税本来是明朝政府的税收啊。
万历皇帝不知为啥那么喜欢囤银子,他不知道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吗?
天启比崇祯的一个大优势就是爹留下了600万两银子可以填亏。
所以后来首辅叶向高向天启皇帝上书时夸万历皇帝,幸好先帝存了这许多银子(约600万两),如今才能应急啊。天启坐在上面听叶向高这么捧自己的爹,不知道他的脸红了没。
相比起正德来,万历皇帝的矿税还算是为明朝出了力,虽然万历本人肯定不乐意,但是皇帝死后也就是一个普通死人,谁还会在意他的态度。
万历时期的矿税直到他死后才被废止,又是惯例遗诏废除。
天启朝的矿税
随着给魏忠贤翻案之风在网络上盛行,原本被历史学家口诛笔伐的,魏忠贤时期征收的矿税,也跟着被翻案了。有些人叫嚣明朝缺钱就是因为,东林党这些江南地主为了自己的利益抗拒矿税造成的,借机将明朝覆亡的屎盆子扣到东林党头上去。
天启矿税捞来的银子主要两个作用,大部分修了三大殿,小部分帮魏公公填了欠的军饷。相比起正德来,天启的矿税总算还是为国分忧了。
说到这有些人又要吹魏公公体恤边军了,看码字的直接把他们一巴掌按下去。魏公公从天启五年(1625年)到天启七年(1627年)他老人家掌权时期(不到三年),欠了九边饷银合计4646641两。而从万历三十八年到天启七年(16101627)的十八年间,明廷总共欠饷是9685571两。
魏公公丫疟哜靡寄美唇ㄈ蟮盍耍炱艋实郯锍乃┮彩怯τ兄濉V皇浅珈蹙兔徽夂檬铝耍诺腔牡谝荒昃偷妹娑员哒虮洌挛鞅溆朊癖浣岷铣勺钤绲钠鹨寰庖磺卸脊楣τ谒绺绺怂桓隹湛杖缫驳哪诳夂凸狻?
天启朝的矿税依旧是,天启帝遗诏废除。
矿税为何无法禁绝
矿税在明朝还制造了一批暴发户,因为锦衣卫和太监们不会自己动手收税挖坑,所以都是雇用的当地无赖去干。
基层又是挖坑又是勒索多辛苦啊,因此他们自然应该分个七八成走;集中到了州府的矿税在解送上京前,负责收税的锦衣卫和太监们自然也要分五六成当辛苦费才行;到了京中各级大太监点算入库时,自然也是要分分,大家沾沾皇帝的光嘛。
所以,最后到皇帝手中的矿税能有总数的一成都是奇迹了。万历皇帝却存储了高达600万两的白银!那太监、锦衣卫、无赖们至少分去了6000万两的财富!万历朝明朝一年正常岁入大概才400万两啊!
有这么大的利益,尝过甜头的锦衣卫和太监们,自然变着方地鼓动明朝皇帝开征矿税。而只顾自己享受不管国家危亡之辈,当然受不住诱惑就走上了这条邪路。
矿税这玩意根本就是明朝皇帝和他的一群私人敛财的工具,是祸害天下的凶兽!
“矿税”居然能使不同派系摒弃成见,一致对外
说起明末的官场,那真是乌烟瘴气一团糟。可令人惊讶的是:当万历皇帝决定收矿税之后,整个大明帝国的官僚们团结了起来。
无论是东林党,还是阉党或齐楚浙党,他们纷纷放弃了彼此间的成见,打破了党争的界限,众志成城地反对万历皇帝收矿税。
很多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总会觉得天都塌了:不是说正邪不两立吗?为什么明末这些党派居然团结起来了?
所谓的正邪不两立,其实只是利益点不一致;一旦利益点一致,那么所谓正邪也会联手合作的。比如说矿税一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万历三十年(公元1602年)二月,万历皇帝得了重病,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于是告诉首辅沈一贯第一件事,一定要好好辅佐太子,第二件事下令立刻停止征收矿税,第三件是停修大殿的事情,第四件是大赦天下,第五件事是恢复启用之前被他贬谪的官员。让太监拟旨交给沈一贯。沈一贯拿着圣旨出来,所有官僚都很开心。
可以说万历皇帝是“良心发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沈一贯以及太子、群臣都哭了,场面一度十分温馨感人。
迨三十年二月,皇太子婚礼甫成,帝忽有疾。一贯叩头起居讫,帝曰:“先生前。朕病日笃矣,享国已久,何憾。佳儿佳妇付与先生,惟辅之为贤君。矿税事,朕因殿工未竣,权宜采取,今可与江南织造、江西陶器俱止勿行,所遣内监皆令还京。法司释久系罪囚,建言得罪诸臣咸复其官,给事中、御史即如所请补用。朕见先生止此矣。”《明史》·卷二百十八·列传第一百六
但等到第二天,万历皇帝的身体有所好转,然后搞笑的一幕来了万历皇帝后悔了!他要召回所有圣旨,包括昨天立下的“遗诏”!立刻命令太监急召沈一贯,命他交还圣旨。换言之,万历皇帝觉得自己的生命没有危险了,想赖账。君无戏言,这得多不要脸啊。
万历皇帝深知君无戏言,所以他承诺“遗诏”大部分内容都可以照办,但是唯独不可以废除矿税。
翼日,帝疾,廖悔之。中使二十辈至阁中取前谕,言矿税不可罢,释囚、录直臣惟卿所裁。《明史》·卷二百十八·列传第一百六
沈一贯急了,并不打算交还这道圣旨。但万历皇帝就是不放弃,传令太监前后一共来了十几波。有的太监跪在沈一贯面前磕头,头都磕破了,只求沈一贯赶快交还圣旨。沈一贯逐渐顶不住了,只好无奈地交还圣旨。
一贯欲不予,中使辄搏颡几流血,一贯惶遽缴入。《明史》·卷二百十八·列传第一百六
此时此刻,还有一位好汉在宫中和皇帝硬顶,他的名字叫田义。面对万历皇帝的出尔反尔,田义据理力争:“君无戏言,你怎么能说改就改呢?”气得万历皇帝要拔剑砍死田义,但田义毫不畏惧。
当帝欲追还成命,司礼太监田义力争。帝怒,欲手刃之。《明史》·卷二百十八·列传第一百六
正当田义打算继续据理力争的时候,发现传令太监已经带着圣旨回来了。无奈之下,田义只要磕头赔罪,此事算暂时揭过。
义言愈力,而中使已持一贯所缴前谕至。《明史》·卷二百十八·列传第一百六
几天之后,田义见到了沈一贯,当场痛骂他:“你只要再多坚持一会,矿税就撤销了。此次行动功亏一篑,全是因为你这个软蛋!”
后义见一贯唾曰:“相公稍持之,矿税撤矣,何怯也!”《明史》·卷二百十八·列传第一百六
就这样万历三十年废除矿的遗诏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如果不带感情色彩,单看这个故事,大多数人一定会对田义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好男儿!”可实际上,田义并不是什么好男儿,他是司礼太监。换言之,阉人一个。
你说这事儿邪性不邪性?沈一贯是浙党重要人物,田义这个阉人却积极帮沈一贯打气。最后事不可为,田义破口大骂,沈一贯也不敢还嘴,这和大家心目中的明末官场不太一样啊!
事实上,不止是田义和沈一贯反对征收矿税,整个大明从中央到地方,不计其数的人反对征收矿税。有没有人赞成征收矿税呢?史书没写,估计只有几个万历皇帝的亲随赞同。
这段历史,似乎在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大明帝国的官员们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许多太监也是有良知的。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团结一致。
这段历史的症结就在这里: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在什么背景下,会发生这种事情呢?答曰:在利益相同的背景下。
在我看来,所谓的矿税误竺瘢皇腔蜒郧П槌烧胬淼牡浞丁O胍宄笏暗恼媸得婺浚陀Ω门灼庑┱涡哪谌荩靡恢指铣@砗颓槔淼姆椒ɡ唇舛痢?
比如说,在矿税背后,官僚集团和大宦官们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与矿税又有哪些利益冲突呢?
这世间有一种经济,名曰“黑色经济”,顾名思义,就是政府无法掌控的经济。简言之,就是违法行为的非法收入。
所有的“黑色经济”,都有一个共同点:利益巨大,不用挂牌照也不用交税。
可是所谓的不用交税,只是说不用交税给政府,却一定要交税给相关保护伞,否则“黑色经济”就该改名为“独食经济”,有什么资格继续存在呢?
“黑色经济”和潜规则相结合,就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社会现象:如果相关执法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同流合污,更容易获得官场的认可。如果相关执法者从严从重对其进行打击,必然会受到排挤和打压。
更严重的是,如果相关执法者敢较真,大家都会怀疑他的动机:你是不是不愿意把好处分润给大家,想自己独吞,所以才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潜规则也是规则,如果相关执法者真要这么做事,那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从客观的角度来看,这和拦路抢劫有什么区别呢?
万历皇帝收个矿税,为什么会惹得天怒人怨呢?就是这个道理。
在小农社会中,政府并不会鼓励人们开矿,反而会对此加以各种限制。原因很简单,矿井通常都离市区较远,且需要大多数人长期聚居在当地(比如说安源煤矿)。
大批人长期聚居在偏远地区,意味着政府的管理成本会增加。在小农社会那种交通和媒介都相对落后的环境中,如果出现了大量的安源煤矿,很容易让政府陷入不稳定的状态中。
可问题是:开矿意味着巨大的利益。政府不让做,总会有人偷偷地做。就好像花街柳巷,在大多数朝代都属于违法犯罪,或者只能官营。但在任何时代,都有人半公开地去做。
如果官僚默许花街柳巷半公开存在,或许还要承担一定道德风险。可如果官僚默许开矿半公开存在,却不必承担道德风险。因为拿到台面上说:开矿可以利国利民,也有利于地方财政的发展,解决当地就业,改善当地民生。
反而是政府限制开矿的理由不太容易说出口,总不能说,我不让开矿是担心你们聚众造反。在这种背景下,开矿比所有黑色产业更红火,也更能产生巨大的经济利益。
这些“黑矿”都是不挂牌不交税的,但是每年必然有大批银两被相关执法者拿走,然后逐级上交,保证每一层都能分润到好处。
但是这笔好处只能分给官僚,却不能分给皇帝。道理很简单:肉就那么多,分一点少一点。如果分给皇帝,那肯定得给他最大的一份。这样一来,其他人受到的损失谁来补偿呢?
如果皇帝只是偶尔吃一次,那也就算了。可万一皇帝上顿下顿吃顺口了,直接把盛肉的盘子给端走了,大小官僚们又该怎么办呢?万历皇帝收矿税,其实就是想从大小官僚面前端走盘子。
家里养过宠物狗的朋友应该都清楚,别管这狗你养了几年,你要是敢在它吃饭的时候拽它尾巴,它一样会冲你吼叫。狗尚且如此,何况那帮官僚呢?
万历皇帝本来还打算忽悠一下官僚集团:总而言之,我不抢你们的肉盘子,我打算重新做几个肉盘子(多开几个矿井)。大家各吃各的,谁也别眼红。
简单来看,万历皇帝这个做法也不错。这毕竟是朱家的天下,大家吃得满嘴流油,皇帝眼馋也是正常现象。
可实际上,这种事情在执行起来,却是难而又难的。
虽然政府一直对开矿加以限制,可由于“黑色经济”的存在,优质的矿产早就名花有主了。皇帝派人下去折腾半天,也开不出几个像样的矿来。可问题是:皇帝正等着吃肉呢,这下该怎么办呢?
万历皇帝的做法很简单,承认黑矿的合法性,然后派人下去收重税,这一下当然是捅了马蜂窝。
社会违禁开矿早已蔚然成风,政府能严查吗?不能。因为在这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中,获利的人实在太多了,大家早已用黑钱打通了整个官场。
政府想办事,总得用人。可任何一个官僚都不会站在皇帝一边的,因为触及利益远比触及灵魂更深刻。如果哪个官僚胆敢帮着皇帝作恶,那么等待着这个官僚的下场只有一个:家破人亡,遗臭万年。
万历皇帝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不能依靠官僚,所以他一直派太监去收税。可问题是:如果太监只是孤立的存在,他一个人(或几个人)又能在当地成什么气候呢?
到时候再制造一点人为冲突,莫名其妙地死上几个人,又有什么奇怪的?
官僚们开口老百姓,闭口老百姓,仿佛万历皇帝收了矿税,就是对不起天下百姓。实际上呢?矿税跟老百姓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利益相关的只有官僚集团和大宦官。
而官僚集团和大宦官为了捍卫自己的既得利益(非法收入),把各种昏君和暴君的帽子,使劲儿地朝万历皇帝头上扣。
在这种背景下,官僚们团结一致,跟万历皇帝玩了一出指鹿为马的把戏:陛下请注意,您面前的是一匹马。
某些心向皇帝的宦官小声地说:陛下,那是一只鹿。
于是官僚集团和大宦官爆发了:陛下,这种奸猾小人,不杀他难道留着过年吗?
万历皇帝实在被逼得没辙,大发雷霆地说:那就是一只鹿,你们想把我当白痴还是怎么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就谁也别装孙子,谁也别扮可怜,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吧!
于是万历皇帝派出了传说中最为邪恶的太监,到处敲诈勒索,恨不得石头里榨出牛奶来。手下是这幅德性,万历皇帝又能好到哪去呢?
十多年后,首辅叶向高对天启皇帝说:“当初我不理解皇祖(万历皇帝)为什么要大肆敛财,现在我们居然沦落到连辽饷都发不出来,突然觉得皇祖很英明。”
叶向高这番话有吹牛拍马的嫌疑,但这确实也是事实,如果没有内廷源源不断地向辽东输血,明朝的边境形势恐怕早就恶化了。有人说,大明帝国因此续命二十余年,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征收矿税的问题来看,万历皇帝对权术的掌控还是欠缺火候,也难怪党争问题会在他这一朝逐渐兴起,遗祸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