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小时 杭州人当年是这样迎接美国总统尼克松的

21小时杭州经历了一次不容有失的接待

1972年2月26日，杭州出现一位美国来的大人物，他坐着高级小轿车，从笕桥机场，行过机场路。

这条路从前叫“走马塘”，各路紧急邮递、官商车马，都从此地进入杭城。这次修建中，机场路给基本拔直了。这条十里路长的道路经半年的辛苦，拓宽到25米，终于变得宽畅而又漂亮，成了‘省门第一路。”

为了迎接这位大人物，机场路上种着的元宝树换成了香樟树。

杭州人晓得，元宝树到冬天果子东一串西一串，乱糟糟。香樟树是杭州市树，大人物们一落飞机，看到樟树就晓得噢，进杭州了！

这位大人物是谁？为了迎接他我们又做了哪些悉心准备？

头号敌人成了大人物

这位大人物，是当时美国总统尼克松。

他的这一趟行程，是20世纪国际外交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被称作中美外交史上的“破冰之旅”。

杭州是其中一站，尼克松在这里待了整整21个小时。

2月26日中午12点30分，尼克松乘坐中国民航专机“伊尔18”，比原定计划推迟一个小时抵达杭州。

和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来杭时的场景似乎不同，当时上万群众从火车站排到西泠饭店（现杭州香格里拉饭店东楼）夹道欢迎，这次按照中央规定，仅机场悬挂中美两国国旗，不举行任何接待仪式。

杭州市还要求市民尽量少出来，以至于那天全市中小学生中午一律不回家，自带干粮在学校用餐。

40多年前，全程参与接待、负责编写简报的浙江省外事办工作人员陆和森，当时最大的感受是“困惑”

“明明满大街都还悬挂着‘美帝国主义是全世界人民头号敌人的大字标语，怎么一转眼，敌人变成客人，还要来访问杭州？”彼时40岁的陆和森隐隐觉得，自己此前建立的价值观要被颠覆了。

事实上，有这样想法的不止陆和森一个。长期以来，中国老百姓觉得美帝国主义就是我们的头号敌人，有些宾馆服务员思想没转过弯，不愿意为尼克松擦皮鞋。

周总理是这样做思想工作的，他说：“尼克松是毛主席请来的客人，你们为他擦皮鞋，就是为毛主席的外交路线服务，同样是光荣的。”服务员这才心情愉快地接受了任务。

西湖边尼克松夫妇”偶遇“一个小女孩，这当然是事先安排的

“不卑不亢、以礼相待”这是毛主席接待美国总统尼克松一行定下的八字方针。在解读上，杭州接待小组的成员们差点出了偏差。

怎么回事？

原来尼克松出行前，美国先派出一支先遣组，1月8日结束对北京、上海的考察，到了杭州。这成为陆和森们的“实战”机会。

因为前一夜面对上海方的接待，美方先遣组表现得并不积极，场面一时尴尬。

“有情况！”宴会结束后，陆和森连夜赶回杭州，向工作组领导汇报情况。

外交部有关人员随即提出，杭州要紧急“降温”，不仅接待的领导级别降低，还撤销了西湖游船上摆放的水果糖果。要知道，此前接待任务安排上，准备雨具、花港观鱼处递交鱼食，都是安排专人负责的。

“不卑不亢”就是“不冷不热”？这一场“实战”，工作组人员想错了。

当晚深夜北京来电，全体负责杭州接待人员被召集到西泠宾馆开紧急会议。外交部有关人员传达了周总理的指示：“降温”是错误的，毛主席也知道了这件事，批评这是“大国沙文主义”。

一场差点因为尺度把握不当酿成的危机，幸好及时化解。

事实上，此前满大街“打倒美帝国主义“的标语，都被杭州群众们奋力清理干净了。

台湾问题的谈判灵感来自西湖？

周恩来总理宴请尼克松（右一为张春桥）

杭州，原本并不在美方最初的中国之行设想中。

中方主动提出增加杭州一站，因为对于这次的中美谈判做了充分预估。无论是在北京还是上海，发生的谈判必然会受到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和放大，而杭州作为一处微妙的回旋地，的确用其温婉冲淡了谈判的火药味。

1972年2月26日，周恩来与尼克松一行共200多人乘坐的飞机在笕桥机场降落，他们经机场路到达市区，当天一早笕桥就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老街居民都被通知呆在家里，不得外出，二层楼的一律下楼，上面派人看管，只怕出事。但农村里就管不了这么多，黄毛银说：“我在双凉亭挑青菜，只见马路两旁都是人，挤不过去，我就爬到树上看，马路里层全是警察和解放军战士，尼克松到底坐第几辆谁也不知道，最前面是边三轮摩托车开道，红旗牌、上海牌，还有叫不出名堂的小轿车。车子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出，玻璃窗都关得紧紧的，就这么唰、唰，一下子就过了……”

2月26日晚7点，浙江省地方领导宴请尼克松一行。

宴请地点在杭州饭店，即今天的香格里拉酒店，菜色充分体现杭帮菜特色。

八个冷菜小碟，七个热菜，分别是杭州叫花鸡、西湖醋鱼、龙井虾仁、香酥鸭子、宫保鸡丁、油焖春笋、火腿川干贝。三个点心，分别是菊花酥、绍式蛋包、冰糖莲子。最后是水果。

菜谱普通，设计的菜单别致。里页是中英文菜名，封面是国画，每一张由当时中国美院的国画大师手工绘制，且每张内容都不同，在晚宴上一露面菜单就被外国记者一抢而空。

接待晚宴结束后的9点，尼克松一行下榻刘庄，即西湖国宾馆。

尼克松为《浙江日报》记者签名留念

夜深无人入眠，因为更棘手的事情摆在尼克松面前。就在早上来杭的专机上，美国国务卿对中美在北京达成的公报提出了15点修改意见。这可能使得周恩来和基辛格在北京22个小时谈判的结果付之东流。

为此，“尼克松气得发疯了”，他穿着睡衣，在杭州漂亮的宾馆里气呼呼地走来走去，甚至威胁说，一有机会他就要“收拾一下”国务卿……

因为这样的出乎意料，基辛格和时任中国外交部副部长的乔冠华不得不“又开了一次夜车”。

刘庄一号楼的八角亭，留下他们深夜磋商的身影。

那个八角亭面积很小，仅10平方米，放6张单人沙发，围成一圈，中间是一个圆形茶几，亭子几面均有大玻璃窗临湖。直到凌晨4点，谈判才算有了结果。

当时双方谈判的最大难点就是台湾问题。中方态度强硬，既不能提“一中一台”，更不能提“两个中国”。双方谈得唇焦舌燥，可是如何规范几个名词始终难以确定，几次陷入僵局。

眼看着天将黎明，双方内心都十分焦急。

彼时彼刻，八角亭外，湖水连天，一条长堤朦胧中将西湖一分为二。

基辛格问：“这条长堤叫什么名字？”

乔冠华答：“叫苏堤，它由六座桥组成，是由中国宋朝时的杭州市长苏轼修筑的，距今1000多年了。”

基辛格若有所思：“请问，苏堤的东边就是西湖了吧？那么西边呢？”

乔冠华说：“是的，西边也是西湖”。

基辛格激动地说：“苏堤两边都是西湖啊，就是说海峡两边都是中国人好了！怎么样？”

乔冠华站起来，说：“好！基辛格先生您说的好啊，我立刻去报告周总理，您也去向尼克松总统报告。”

这就是上海公报中关于台湾问题说法的由来。公报声明：“美国认识到，在台湾海峡两边的所有中国人都认为只有一个中国，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美国政府对这一立场不提出异议。”

中方得以坚持对台湾问题不能再有任何修改的立场。

刘庄一夜，在陆和森的简报中，表述为一句话：“宴会后直到次日凌晨，乔冠华副部长和基辛格继续就《中美联合公报》的文本作最后商定。”

紧接着的27日上午，也是在这小小八角亭，周恩来与尼克松草签下《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联合公报》。

2月28日发表在上海，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上海公报，其实这份公报的诞生地是在咱们杭州，而西湖还给中美谈判提供了智慧的解决方案呢。

十年后，尼克松故地重游，那是1982年9月9日，他已因“水门”事件下台，但作为中国人民的朋友，党中央又邀请他访华，那时就没第一次那么隆重了，好像是安吉路小学的学生前去机场迎接，机场路也是这么一闪而过，到西湖宾馆入住，由后来成为省外办主任的王黎夫接待。，他感慨地说：“具有历史性的文件中美上海公报，也可以说是1972年2月26日在杭州诞生的，28日在上海向全世界公布的。”

两月创造“笕桥速度”两万人两个月改建机场

1971年11月9日夜，浙江丽水。

“什么？有紧急任务，要我明天早上8点之前必须回到杭州？”听完电话，金孟加不觉眉头一皱，因为手头的调研才进行了一半。按照省委的指令，他连夜搭上一辆汽车，凌晨两点多回到杭州，稍作休整后，去省委报到。

这时，金孟加才得知一个“重磅”消息：美国总统尼克松要来杭州。因为那时的笕桥机场只是一个军用机场，没法停降大型的波音707飞机。国务院、中央军委下令，要在1972年2月10日前，完成机场的扩建及候机楼的新建。而他将是工程负责人之一。

于是，30多年前的杭州，一场有两万人参与的笕桥机场改建工程浩浩荡荡地开始了。两个多月时间，他们创造了令人惊叹的“笕桥速度”。

笕桥机场是上世纪30年代建造的，机场路是在千年走马塘的基础上改建的，可以说从那时起，笕桥机场路成了一条连接世界的，增进相互了解的纽带，笕桥机场和机场路是那段历史的见证，中国自此渐渐走上改革开放的道路，其象征意义是极为深远的。

亲历者说移民近百户扩建机场

在雨后凉爽的下午，我们见到了金孟加。如今的他已是94岁高龄。头发全白，气色不错，说话中气十足。他每天要花三四个小时读书看报，喜欢饭前饭后闲庭信步。金老的记忆力很好，30多年前的往事，他仍然如数家珍。

1971年11月，时任省革委会生产指挥组副组长的金孟加，被省委任命为笕桥机场建设工程指挥领导小组副组长。由于时间很紧，接到命令的当天，他就到笕桥机场实地勘察，准备制定一个可行的方案。

“以前，我也没到过笕桥机场。实地一瞧，发现问题大着呢！”金孟加说，笕桥机场是以军用为主的老机场，没有候机楼，跑道只有2200米长。起起落落的都是小型战斗机。而这次尼克松总统的专机是“波音707”，分量重，冲击力强，原有的跑道肯定吃不消。

几个棘手的问题，一直在他心头萦绕。首先，扩建得征用几百亩土地，其次，各种建筑材料加在一起有好几百万斤。用普通的卡车不知要运到“猴年马月”。还有就是水的问题，不单要解决建筑施工用水，而且还要解决几万人的生活用水。

指挥部经过商讨，决定把铁轨铺到笕桥机场附近，用火车运送材料，然后再用卡车转运，这样既方便施工又节省时间。同时在机场和钱塘江之间架一条水管，用水泵直接从钱塘江取水。

11月11日，工程指挥部紧急商讨施工方案。次日，移民工作座谈会召开。确定由乔司农场划出等量土地安置移民。约半个月时间，移民近百户，有500多人，征用土地约500亩。

总理接见面授机宜

笕桥机场扩建工程，中央领导很重视，周恩来总理一直亲自在抓。他曾经建议，笕桥机场候机楼要建3层，具备接见、宴会和休息等多项功能。

“工程有了初步方案之后，我们不敢怠慢，即刻进京向周总理汇报。”金孟加说。11月18日下午，他和另一位工程负责人从笕桥出发，经上海虹桥机场转机，在第二天零点多到达北京，住进了空军招待所。

金孟加还从来没有和周总理面对面，在招待所里，他等着盼着总理接见的通知，但一整天过去了，消息全无。他们想去有名的东安市场逛逛，买点牙膏之类的生活用品。可刚到市场没一会儿，空中的大喇叭高喊着他们两人的名字，要他们立刻赶去人民大会堂福建厅汇报工作。

“我们心急火燎赶到人民大会堂，竟然迷路了。当我们满头大汗跑进福建厅时，总理等一批中央领导人已等候半个多小时了。我们很紧张，心想这下要被训话了。”金孟加回忆说。

没想到，周总理亲切地问：“你们去哪里啦？”他们只好老实回答：“去买牙膏了。”周总理笑了：“生活需要，没什么嘛！”看到总理和蔼的样子，两人这才如释重负。

接着，周总理问起了工程方案，问得很具体、很专业。金孟加回答了不少细节。

“你是学什么的，怎么能讲得这么仔细？”听完汇报，周总理问他。“你脑子很灵光，相信你一定能把机场的事办好！”听到这话，金孟加心潮澎湃。

按照周总理的指示，第二天，他们参观了北京国际机场，又在上海虹桥机场取了候机楼的设计图纸，直奔杭州，投入工程建设。

两月创造“笕桥速度”

“说实话，我感到压力很大，因为以当时的技术水平，这么大的工程保守估计也得花三四个月。而且正值隆冬季节，冰天雪地不好开展工作。”金孟加说。

1971年11月15日，两万多军民开进笕桥机场，工程正式开始。也是从这一天开始，金孟加把“家”也搬到了机场，每天随时检查工程质量。晚上实在累了，就回办公室打个盹儿，醒过来再回施工现场。

“那时，只想工程能早点结束。经常梦到因为完不成任务，尼克松总统来不了杭州。每天睡三四个小时，肯定起来了。”他说，一个多月下来，人整个瘦了一圈。

不管下雨下雪，两万多军民分日夜两班24小时奋战在工地上，一心只盼波音飞机能在两个月后在此地平稳降落，看到国家领导人和尼克松总统在杭州顺利会晤。

1972年2月10日，雪后初霁。一座候机楼建筑面积为5870平方米、停机坪为34000平方米、跑道长3200米、宽60米的新扩建的笕桥机场，屹立在人们的眼前。新的笕桥机场胜利通过中央验收，大家奔走相告，相互祝贺。

图为改扩建后的笕桥机场。

从进场施工到正式交付使用，笕桥机场扩建工程，先后只用了两个多月，从而创造了“笕桥速度”。

再说几个小故事

笕桥机场

两个月内，为迎接尼克松的波音707，中央调来的部队工程兵在笕桥机场24小时不间断施工。但修建到候机室时却犯了难。因为时间紧迫，墙面刷上油漆将很难干透，不仅气味难闻，还容易露出紧急扩建的马脚，丢了“地主”的面子。

一个工程人员想出好主意：把淡米色的丝绸整匹整匹铺在刮了腻子的墙上。不仅解决了异味，也体现杭州特色。

调来小汽车

尼克松在杭事宜是省外事办公室负责的，当时杭州上档次的小轿车不够用，就从上海、南京等地调来，全部加起来有100多辆，驾驶员不够，就到部队里挑，选的都是政治上可靠、身体健康、技术过关的战士，集中在一个秘密的地点进行培训和思想教育。不过吃住都很好，每人发一套只有高级干部才享有的呢料中山装。

核桃糖

“周总理指示，要求给美国总统尼克松做核桃糖，不得延误，立刻动手。”杜雪根接到这个指示是在1972年的2月，毫无征兆。他作为利民食品厂技术和政治最过硬的业务能手之一，被上级选中，为大洋彼岸的贵客制作点心。

“当时，我们奉命躲在利民食品厂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趁着月黑风高无人察觉，悄悄地做起来，边上还有一位市委派来的干部盯着，是监督我们的呢！”

雪根师傅如今已年逾八旬，提起往事忍俊不禁，潜台词大概是：“至于嘛，不就是个美国佬！”

山核桃不能是陈年的，需在水里煮到壳软了，用木榔头轻轻地敲，敲至壳肉分离，挑出品相完整的四分之一个核桃仁，辅以茴香、糖、盐等调味料，细心烘干，盛在铁锅中待用。

捉迷藏

花港公园发生过一场小乌龙周总理和尼克松“捉迷藏”。

中美方相约下午3点半于花港公园西门会合，浏览“花港观鱼”。由于我方联络工作没做好，当时也没手机什么的，尼克松比周恩来早到了一两分钟，直接进了公园。等周总理到了，一下子找不到尼克松。

致使周总理和尼克松在公园里相互找了好几分钟，当时中美双方官员焦急万分，美方安全人员更是惊慌失措，这场游戏一直等到有关人员赶到现场才告结束。

外国记者将此事调侃为周恩来和尼克松在花港公园捉迷藏。

外交无小事，这个小小的“时间差”，事后受到了外交部的批评。其实杭州方面的安排是很细致的，比如为了保证安全，在尼克松到来之前，就请东海舰队的战士20名，来到西湖进行来回两次扫雷，扫测后没有发现湖底有任何危险物。

象牙筷子

宴会四菜一汤是周总理倡导的，他说：“接待尼克松也不例外，但要体现地方特色。”

宴会开始时，周总理发火了，因为使用了象牙筷子，他吩咐立即换用杭州的天竺筷子，既节约又体现了地方特色。结果效果很好，许多外宾都要求带走一双留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