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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讲谈到在貂勃的穿针引线之下,齐襄王和田单收获了双赢的局面。但是,主弱臣强的局面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善,所以无论齐襄王还是田单,估计都还没法安心睡觉。
在各种社会关系里,名与实天然就会寻求均衡,一旦有名无实或者有实无名,关系都很难长久维系——无实之名容易幻灭,无名之实容易僭越。这种自动寻求均衡的力量,可以看作社会动力学里的势能。顺势而为相当于顺水推舟,逆势而为相当于逆水行舟。
表现在齐襄王和田单的君臣关系上,田单要想顺势而为,就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积极进取,在名分上做加法,寻求能跟自己的实力相符的名分,这差不多就是谋朝篡位了;要么消极退守,在实力上做减法,把自己的实力出让出去,只保留和自己的名分相当的实力。
田单并不是野心家,所以在实力上做减法才是唯一的选择。历朝历代很多功高震主的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们甚至还会采取自污的狠招,消极怠工,纵情于声色犬马,甚至公然贪污受贿,向君主表示自己只是个胸无大志的人,还主动制造把柄让君主拿住。他们越是不做事,君主就越是满意他们。
田单竟然没走这条路,没过多久就着手准备下一场军事行动去了。
我们从《资治通鉴》一路读下来,已经有了不少的历史经验,足以知道站在田单的个人角度来看,这时候怎么都不该再去打仗了——如果打赢了,不但加不了官,晋不了爵,还会平白增加齐襄王的猜忌,而如果打败了,不但头顶的战神光环会蒙上阴影,政敌也会借这个机会兴风作浪。
但田单并不计个人得失,依然准备踏上征途。
田单的作战目标,《资治通鉴》原文是“狄”,“夷狄”的“狄”,但这里的“狄”有可能并不是夷狄,而是狄城。狄城在今天的山东省淄博市高青县高城镇附近,和齐都临淄只有咫尺之遥。狄城的守军到底是谁呢?是不是燕国的残余势力呢?史料并没有留下任何记载,但无论如何,卧榻之旁的敌人总是要被清除掉的。
出征之前,田单特意去见鲁仲连。
这位鲁仲连,就是战国时代以一己之力周旋于诸侯之间,以一腔热血为人排忧解难的那位传奇名士。后来成为李白的偶像,李白特别想学鲁仲连那样谈笑之间挽狂澜于既倒的潇洒。
此时此刻,就是这位鲁仲连在《资治通鉴》里的第一次出场,一出场就表现出了高明的远见,直言不讳地告诉田单:“您这一仗不可能打赢。”
田单不高兴了,说自己凭着即墨孤城的一点残兵都能光复齐国,难道打不下小小一座狄城?田单怄着气,直接上车走了,连告辞的礼节都省了。但是,事情竟然真如鲁仲连之所料,田单在狄城城下足足耗了3个月,就是打不下来。
一旦战事不利,时间拖得久了,总会谣言四起,先前乐羊伐中山,甘茂伐官阳,都是前车之鉴。果然,齐国的小孩子开始唱起了一支奇怪的歌谣:“大冠若箕,修剑拄颐,攻狄不能下,垒枯骨成丘。”意思是说:头上的武士冠有簸箕那么大,长剑拄着下巴,攻打狄城久攻不下,营垒凋敝,战士的尸骨堆成了小山。
今天我们很难理解,怎么小孩子唱个童谣一点童真都没有呢,这不是政治讽刺诗么?
而事实上,这才是童谣的基本面。童谣在古代的地位相当特殊,很有巫术色彩,能够预言吉凶祸福和天下兴亡。儿童们在古代扮演着巫师的角色,政治斗争经常利用童谣发动舆论攻势。
如果谣言仅仅是“一支凭着推测、猜疑和臆度吹响的笛子”,其实并不容易传播。古代没有微博和微信朋友圈,要想让信息转发量以几何级数迅速而自发地递增,就必须把信息包装成简短易诵的童谣体。所以,谣言之所以叫谣言,造谣之所以叫造谣,就是这么来的。从字面理解,所谓造谣,就是创造一支攻击对手的童谣,让小孩子传唱出去,制造舆论压力。
田单这下慌了神,想起鲁仲连的话来,赶紧回去再找鲁仲连请教。
鲁仲连说:您当初在即墨,和士兵同甘共苦,坐下来就编筐子,站起来就挖土,您还鼓舞大家的士气说:“无可往矣!宗庙亡矣!今日尚矣!归于何党矣!”——这4句话是原文,听上去和“大冠若箕,修剑拄颐”那支童谣一个套路,意思是说我们的宗庙被毁了,我们无家可归了,总之是唤起大家的焦虑感,提振战斗意志。
鲁仲连说,在那个时候,田单和士兵们都有决一死战的心,所以才能把仗打赢,而现在田单享受着富贵生活,没有以前那种拼命的劲头了,当然没法克敌制胜了。
这番话让田单深受激励,一回去就改变态度,身先士卒,站在最危险的地方亲自击鼓指挥战斗,终于攻克狄城。
所以狄城一战,才是田单个人履历当中最难能可贵的一战。虽然这只是齐国光复事业上的一小步,却是田单人格形象提升的一大步。
后世每到亡国之际,田单的名字就会被人不断提起,人们期待着自己的时代里也能有田单那样的豪杰出现。只看一个例子,清军入关之后,大学者顾炎武以明朝遗民的姿态远游山东,途经即墨,凭吊了荒废中的安平君祠,这里就是供奉田单的祠庙。有凭吊自然就有诗作,诗是这样写的:
太息全齐霸业遗,如君真是一男儿。功成栈道迎王日,志决危城仗插时。饥鸟尚衔庭下粒,老牛犹饮穴边池。可怜王建降秦后,千古无人解出奇。
古典诗词的初学者容易觉得典故是最大的拦路虎,但是看这首诗,只要你了解了田单的主要事迹,记得史书原文里的一些关键词,先前的拦路虎也就通通变成迎客松了。
顾炎武的好友潘柽(chēng)章写过一首和诗,同样妙用田单的典故:
驱马胶东落日横,依然祠庙有安平。却燕实荷三千插,脱兔全收七十城。修剑大冠惭辩士,火攻车战奈书生。只今岂少临淄椽,碌碌无人识姓名。——《和宁人过安平君祠诗》
顾炎武和潘怪章这两首七律,里边的典故和关键词你应该已经都不陌生了。两位文人之所以这样凭吊田单,在艰难时世当中实属用心良苦。但是,南明几个小朝廷里,终究没能出现田单式的人物。
顾炎武写下《安平君祠》的时候,已经是清朝顺治十四年(1657)了。这一年正是明永历帝坐镇昆明(时称滇都),封郑成功为延平郡王的那年,也是吴三桂兵进云南的那年。李定国能不能成为田单呢,又或者郑成功能不能成为田单呢?希望尚在,只是仅存一线,而且日渐凋零。
田单的事迹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以他这样的性格、能力和功劳,在齐国能不能得到善终,这是很能勾起读者好奇心的事情。但出于《资治通鉴》编年体的规则,接下来我们必须变换视角,看看田单的前辈名人孟尝君田文的人生终局。
我们下一讲再见。
上期回顾:田单既有兵权,又得军心,却险些丧命。貂勃是怎么挽救田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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