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炎自称帝到发动伐吴战争,大约相隔14年之久。在这14年中,晋王朝的局部边境先后发生过规模不大的一些战争,但大的战争一次也未爆发。为了一次战争准备时间之长,这在中国历史上也实属罕见。我们可以简单统计一下:秦始皇嬴政登基后仅25年,相继击灭六国;汉高祖刘邦48岁于沛县起兵,连年征战,仅用7年便统一天下;隋文帝杨坚即位8年,北攻突厥,南下灭陈;唐高祖李渊从太原起兵到统一全国,只用了4年时间;宋太祖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到统一天下共用15年时间,战火经年不断;元世祖忽必烈统一中国用了18年时间,这是一场马拉松式的全面战争,其间基本没有停战的岁月;明太祖朱元璋在发动统一战争之前,也只准备了四五年时间;清王朝的统一战争进行了16年,大的战事几乎年年不断。
司马炎迟迟不伐吴,自有他的道理。
首先,司马炎敢于以晋代魏,自然说明司马氏家族力量的强大。但这种强大的势力主要不是司马炎积蓄而成的,而是他的祖父司马懿,伯父司马师和父亲司马昭苦心经营的结果。司马炎虽然出身行伍,历任军界要职,可并没有显赫建树,其劳绩、威望远在父辈之下。因此,新生的晋王朝内部并不是平安无事的,曹氏势力与其它反司马氏势力仍然存在。这样,巩固内政,稳定局势就成了司马炎的首要大事。
其二,三国纷争三四十年,比较而言,东吴所受的战乱之苦大大少于魏、蜀,其社会经济所遭受的破坏也就小得多。当时东吴维持着20多万人的军队,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力量。况且名将陆抗等尚健在。当年的赤壁之战,东吴与蜀汉联军仅以六万之众便击败了曹魏20多万军队;夷陵之战,陆逊以少胜多,火烧连营七百里,击灭蜀军主力,这些都是前车之鉴,不能不使司马炎有所顾忌。
其三,东吴有长江天险作为天然屏障,历来十分重视舟师建设,其觇斗力很强。从魏到晋。恰恰舟师很弱。不改变这种状况,灭吴便无从谈起。
其四,晋王朝内部意见不统一,以重臣贾充为首的一大批文臣武将极力反对出兵伐吴,这对司马炎来说说是一个很大的牵制。
晋王朝的战争准备从未间断,并且进行得有条不紊,即使在司马炎为其父母服孝的四五年间也是如此。
魏国自文帝曹丕以后,王室日渐腐败,苛政随之而出。例如,为防止战将及长吏不为曹氏卖命,在将吏出征及赴州郡上任时,需将家属留于京师作为人质。司马炎即位之初,便将这一法令废除。魏室既刻薄,又奢侈,司马炎反其道而行之,以仁俭为本。并
“初置谏官,以散骑常侍傅玄、皇甫陶为之”。
又除汉、魏宗室禁锢,以便更广泛地网罗人才。尤其值得称道的是司马炎的对蜀政策。他发布诏令,在五年内减少巴蜀民众的一半租赋,并且采纳了济阳太守文立
“故蜀之名臣子孙流徙中国者,宜量才叙用,以慰巴、蜀之心,以倾吴人之望”
的主张,这对稳定蜀地民心起到很大作用。灭吴战争中大将王浚所率水军多为蜀人,能为晋王朝统一天下如此出力,说明司马炎安抚蜀地的政策是成功的。不仅如此,晋王朝对吴国降臣降将同样委以要职,这对瓦解吴国军民的斗志起到了相当重要的作用。总之,司马炎在政治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有效地缓和了内部的矛盾,使政权逐步稳定,为大规模地进行军事准备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战争是军力的较量。司马炎服孝期满后,便以主要精力转向军事准备工作。
他首先选拔了一批卓有才干的将领镇守与东吴交界的地区:
1,以尚书左仆射羊祜都督荆州诸军事,镇襄阳;
2,以征东大将军卫瑾都督青州诸军事,镇临菑(今山东省淄博市临缁区);
3,镇东大将军司马伷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下邳(今江苏邳县西南)。
晋缺舟师。羊祜便秘密向司马炎推荐王浚任益州刺吏,专治水军,以凭借长江上游的优势而伐吴。司马炎采纳并加封王浚为龙骧将军,监督益、梁诸军事。
按照司马炎的诏令,王浚只能动用五六百名屯田兵造船,别驾何攀认为这点人太少,后造的船还未完工,已造好的船也就腐烂了。主张“召诸郡兵合万余人造之,岁终可成”。王浚当机立断,先办后奏,令何攀典造舟舰器仗,大修战舰,舰“长百二十步”,可载2000余人,
“以木为城,起楼橹,开四出门,其上皆得驰马往来”。
在古代社会,违诏就是欺君,有杀头的危险。王浚能顺利完成组建水军的任务;且又是灭吴的重要将领之一,这都说明司马炎对王浚的所作所为是满意的。晋王朝建立了强大的水军,这是灭是战争中一支最为重要的军事力量,这一点已为后来的战争实践所证实。
示弱于外,松懈敌志。
战争不仅是军力的较量,而且还是双方统帅智慧的角逐。晋武帝司马炎采取的示弱于外的策略,成功地麻痹、欺骗了吴国,特别是吴主孙皓,导致了吴国军民的斗志松懈。这是司马炎在军事谋略上棋高一着的一个侧面。
一、表示愿意和平的姿态。
早在灭蜀之后,司马氏便遣散骑常侍徐超、给事黄门侍郎孙彧这两位吴军降将出使东吴,带去晋王给吴主的议和信,表示愿和东吴永结友好,并让吴军降将的家眷自愿返回故里,不必再返晋土。司马炎在调整将帅任职以后,力图在晋吴边境保持表面上的平静。比如羊祜在荆州
“绥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与吴人开布大信,降者欲去,皆听之”,
还大大减少了边界巡逻的士卒,让这些士卒去垦地种粮。羊祜外出,身不披甲,侍卫不过十数人。他与吴将陆抗更是显得十分亲近,陆抗送酒,羊祜照喝;羊祜送药,陆抗也照吃不误。
二、司马炎还在有边患的地区将晋军摆出息事宁人的防御态势。
河西鲜卑族在首领树机能统帅下,数犯晋西北边境,曾于晋武帝泰始六年(公元270年)连斩晋大将胡烈、牵弘二人,又于咸宁四年(公元278年)斩杀凉州刺史杨欣,并攻占了整个凉州。其间晋军虽与树机能部交战几次,但均是被动应付,也未收到成效。直到司马炎定下大举伐吴决心之时,才以马腾主动出击讨伐树机能。
晋吴边境的局部冲突,都是由吴军进犯才引起的,晋军甚至丢失了要地交州、西陵也未作出大规模的反击。匈奴右贤王刘猛叛晋出塞,作乱两年,晋军仅在一次防御战中重创刘猛,最终还是收买了刘猛的左部帅李恪,靠李恪谋杀了刘猛才瓦解了匈奴叛军。以晋国之大,兵力之雄厚而言,欲平息鲜卑、匈奴族的骚乱,应该说是非常容易的。事实上后来马腾仅以3000之众就消灭了树机能部便是证明。
那么为什么司马炎在近10年时间内不组织强有力的反击呢?
比较合乎逻辑的推理,当是做给吴主孙皓看的一种假象。如果晋军迅速击灭树机能、刘猛所部的话,很可能惊动东吴,使其窥出司马炎伐吴的企图,这显然对晋国不利。在晋吴边境这个方向上,晋军胜少负多,丢失土地不少,可以说始终处于被动挨打之中,这就助长了吴军频繁出击的企图和行动。把晋军在东南、西北两个方向所采取的同一策略联系起来分析,便不难得出结论,那就是司马炎故意示弱于东吴,吊起孙皓逐步蚕食晋土的胃口而疏于国内防务,以便晋军秘密完成战争准备,达成伐吴的突然性。
从史实来看,司马炎“示弱于外”的策略是成功的。
孙皓本来就仗恃长江天险而轻视晋军,加之晋军始终采取消极防御的态势,孙皓更相信晋军无力侵吴。有些吴将则较早看清了司马炎的真实企图。吴镇西大将军陆凯曾在公元266年就指出,晋新并巴蜀便遣使求和并非真心实意,而是准备聚集力量等待时机而已。吴地建平,乃长江下游的咽喉要塞。晋将王浚在上游秘密打造战舰之时,造船用的碎木板难免落入江中,顺江而下。建平太守吾彦便拿着捞起的碎木板去见孙皓,禀报说晋必有攻吴之计,“宜增建平兵以塞其冲要”,孙皓不听,吾彦只得用铁索横断江路。吴大司马陆抗于晋武帝泰始十年(公元274年)病重,自知朝不保夕,仍念念不忘长江防务。《资治通鉴》记载他上疏说:
“西陵、建平,国之蕃表,既处上流,受敌二境。若敌汛舟顺流,星奔电迈,非可恃援他部以救倒县也。此乃社稷安危之机,非徒封疆侵陵小害也。”
在此以前陆抗曾建议用3万兵马镇守西陵、建平,吴主不从,《资治通鉴》记载陆抗又提议:
“使臣所部足满八万,省息众务,并力备御,底几无虞。若其不然,深可忧也!臣死之后,乞以西方为属”。
陆抗是夷陵之战名将陆逊之子,在当时吴军之中,舍其不能敌晋军。也只有陆抗才敢于把吴国疏于江防的糟糕状况言明于主上。可是孙皓连陆抗的劝告也听不进去。陆抗于公元274年去世,吴军从此便再没有得力的统帅了。孙皓昏庸之极,既不修防务,又听任一些将帅四出略地,一得小利,便忘乎所以,以为亡晋指日可待。这种君主最终成为他人的阶下囚,实属必然。
结束语
在中国历代开国皇帝之中,晋武帝司马炎的武略并非昭著,但他作为军事统帅,“明达善谋,能断大事,故得抚宁万国,绥静四方”,《晋书》中的这段话是恰如其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