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东海出,渐渐入天衢。此夕一轮满,清光何处无。
这是南唐时一个无名僧人的咏月诗。
徐徐东海出,渐渐入天衢
一轮明月缓缓地从东海升起,慢慢升到空中。明月照耀,人间到处都是清光。
这首咏月诗的意境很美。
虽然看不出它写的是中秋之月,但是很多人相信那一轮挥洒清光的满月是中秋之月。
但是这首诗的意味,远不是咏月那么简单。
无名僧人的这首《咏月》诗,还是一首预言诗。
初有禅之意,忽夜半寺僧撞钟,满城皆惊。逮旦召问,将斩之。云:“夜来偶得月诗。”先主令曰,乃曰:“徐徐东海出,渐渐入天衢。此夕一轮满,清光何处无。”先主闻之,私喜而释之。
这是北宋龙衮《江南野史》记载的一则故事。《江南野史》是一部南唐至宋初江南史事的纪传体史书。
这里的“先主”是南唐先主李昪。
明代蒋一葵在《尧山堂外纪》再次收录这个南唐的故事。
李先主初有禅代之志,忽夜半,寺僧撞钟,满城皆惊,旦将斩之,僧对云:“夜来偶得《月诗》云:‘徐徐东海出,渐渐上天衢。此夜一轮满,清光何处无?’”先主喜而释之。
无名僧人,半夜撞钟,惊扰了满城百姓,李昪很生气,欲处死僧人。但是僧人念完这首诗后,李昪“私喜而释之”。
李昪的“私喜”并不是这首诗写的多好,而是被这首诗诗外之意打动。
此时的南唐还不叫南唐,而叫吴国,而李昪也还不叫李昪,而是叫徐知诰。
其时,徐知诰是吴国东海郡王,后加封为齐王,吴国皇帝杨氏已然成为傀儡,徐知诰早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徐徐东海出”,这“徐”便是指徐氏,“东海”是徐氏之望,徐知诰的养父徐温便是东海人。
南唐疆域
如此一来,这首诗还可以理解为,东海徐氏将要走上天中,光耀人间。
这无疑是徐氏将要兴旺发达的征兆。
所以徐知诰“私喜而释之”。
徐知诰的一生也堪称传奇。
李昪
他本姓李,小字彭奴,六岁时父亲李荣战死。吴国奠基人杨行密攻打濠州时,“得之,奇其状貌,养以为子”。但是杨行密的儿子们不能容忍自己多这样一个养兄弟,于是杨行密便将彭奴托付给了自己的老兄弟老部下徐温。
于是徐温将其收为养子,改名徐知诰。
创建吴国的杨行密死后,其子杨渥继位,其时政治混乱,人心不稳,大权落到了徐温手中。
公元908年,徐温杀掉杨渥,立杨隆演为王,从此独揽大权。
徐温以长子徐知训在广陵监督吴王,自己身居金陵遥控朝政。
而在此过程中,徐知诰也一路顺风顺水,快速成长。
身为养子,徐知诰“事徐温甚孝谨”,史书记载:
温尝卧疾,唯先主躬侍左右,至于粪溺皆亲执器,动至连月逾时。扶腑出入,或通宵达曙曾不解带;或夜闻謦欬,乃率妇往者数四。
徐知诰的孝顺比徐温其他儿子强太多,使得“温尝骂其诸子不如昪”。
这让徐温的儿子们十分不满,“诸子颇不能容”,尤其是徐温的长子徐知训,多次动手暗害徐知诰。
尝召昪饮酒,伏剑士欲害之,行酒吏刁彦能觉之,酒至昪,以手爪掐之,昪悟起走,乃免。
后昪自润州入觐,知训与饮于山光寺,又欲害之,徐知谏以其谋告昪,昪起遁去。知训以剑授刁彦能,使追杀之,及于中途而还,绐以不及,由是得免。
有徐知训的存在,吴国的大权可轮不到徐知诰执掌。
但是徐知训在广陵“尝凌弱杨氏而骄侮诸将”,结果被大将朱瑾所杀,而徐知诰率先起兵攻入广陵平定事变,从而控制了吴国朝政,“得专政事”。
其时,徐温仍在,他身居金陵遥控朝政,但是吴人大多心向徐知诰。
南吴武义元年(919年),杨隆演称吴国王,任命徐温为大丞相,徐知诰为左仆射、参知政事兼知内外诸军事。
此时徐知诰不过三十岁,众多官员都比他年长,他“自以居揖让之际,非老旧无以临众”,于是“乃服白发药”,一夜之间头发全白,显得成熟多了。
在徐温死后,他又剥夺徐温次子徐知询军权,彻底掌控吴国朝政。
此后他效法徐温,以其子居广陵辅理朝政,自己身居金陵,遥控指挥。
接下来便是徐知诰被封为东海郡王,不久又封为尚父、太师、大丞相、大元帅、齐王。
徐氏代杨,在吴国已经成为共识。
所以才有无名僧人的那首《咏月》诗。
它不单是咏月诗,还是一首政治预言诗。
此外,关于徐氏代杨的其他谣谚也到处传扬,龙衮的《江南野史》还记载道:
又天祐中诸郡童谣云:“东海鲤鱼飞上天。”东海,徐氏之望,鲤,姓也。天时人事其符有如此也。
937年十月,徐知诰受禅称帝,国号大齐,改元升元,追尊徐温为太祖。
939年,徐知诰恢复李姓,改名为昪,自称是唐宪宗之子建王李恪的四世孙,并改国号为唐,追尊父祖四代为皇帝,改奉徐温为义祖。
五代十国形势
其时,南唐富庶无比,为南方强国,但李昪无意开拓,旨在守住吴国旧地,被时人讥为“田舍翁”。
徐徐东海出,渐渐入天衢。此夕一轮满,清光何处无。
这一首咏月诗,更是映射李昪代吴自立的预言诗,也是李昪诱导舆论宣传的一个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