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袭人“拿大”,是因为袭人确实“拿大”了:应该跟着宝玉伺候的,她却没有来。这不是“拿大”,是什么?
袭人没来,也是有道理的。或者说,她就不应该来,来了才是失礼。这一点,王夫人很清楚,所以才会替她辩解。
咦,不来该挨骂,来了又失礼,还能这么不讲理吗?
不是我不讲理,而是袭人身份,有一种双重性。
如果不把袭人看成是领着王夫人特别津贴的“准屋里人”,那她就是贾母的丫鬟。贾母批评自己的丫鬟,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但是袭人确实领着二两银子的月钱,也担当着宝玉的屋里人、怡红院的代理女主人的责任。作为侍妾,她的确不应该出现在家宴上——贾府的家宴描写不少,你看赵姨娘什么时候出现过?
袭人不应该来的原因,王夫人知道,所以贾母批评她的时候,王夫人就要辩解;但提升袭人月钱的事,她并没有向贾母报告,不管贾母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双方都不能明说。于是只好拿“她妈死了”来说事儿了。
提升月钱的事,王夫人没汇报过,贾母当然不知道——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既然提到了,就只能用丫鬟的标准来要求她。作为丫鬟,不跟着宝玉,就是失职。
因为“提升月钱”的不公开,王夫人和贾母要求袭人的标准不一样,所以袭人“不来”就有该骂、守礼两种完全不同的评价了。而这两种评价又是互相矛盾的。这是一个死结了,是不是?
这就看出王熙凤的水平来了。她知道王夫人提升了袭人月钱,也知道贾母不知道王夫人提升袭人月钱,所以她绕开袭人是丫鬟还是姨太太这个话题,而是找出了其他理由:
瞧瞧这话说得漂亮不漂亮?不说“该来”还是“不该来”,只说留在家里有更重要的工作,比跟着宝玉服侍更重要的。这样一来,贾母也高兴了,王夫人也满意了,袭人也名正言顺了,正在是“三处有益”。
可是,“有益”的还不止“三处”呢。明明是袭人自己端着姨太太的架子不来(姨太太没资格参加家宴,但有资格为家里人守孝,而丫鬟是没有替父母守孝的资格的),引起了贾母王夫人的小矛盾,但是王熙凤却说是“我叫他不用来”,成了王熙凤的安排,并且是周全的、体贴的、滴水不漏的安排。
替别人打圆场,顺便就炫耀了自己,王熙凤真可谓是八面玲珑了。
——但,正如贾母说的,“我又怕他太伶俐了也不是好事”:连这一点小事都不忘贪功炫耀,王熙凤的格局也就有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