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晋末期,刘裕主导的历次北伐,最令人痛心的莫过于长安的得而复失,虽然刘裕那次北伐灭了后秦,也掌握了潼关以东收复的部分关中之地和整个河南地区,但是留在长安的精锐守军以及一大批名将损失殆尽,也令刘裕经营关中,之后一举统一北方的计划破产,有人说是刘裕太想篡位了,也有人说是刘裕留下镇守长安的班底有问题,导致了长安的丢失,那么我们今天就来看一下,再次丢了长安,到底是谁的责任。
首先说一下刘裕灭后秦后,大军班师的诱因,《宋书.武帝本纪中》(义熙十三年)十一月,前将军刘穆之卒,以左司马徐羡之代掌留任。大事昔所决于穆之者,皆悉以谘。公欲息驾长安,经略赵、魏,会穆之卒,乃归。
刘穆之和刘裕一样都是汉室之后,刘穆之是齐王刘肥之后,刘裕是楚元王刘交之后,刘穆之有一个特殊身份就是,他是刘裕最后一个可以托付替刘裕自己执掌一方的人,刘裕极为相信刘穆之的忠心,《宋书·刘穆之列传》记载,遂委以腹心之任,动止咨焉;穆之亦竭节尽诚,无所遗隐。所以说刘穆之在刘裕集团是无可替代的一个人,同时刘穆之又是可以令各方信服,压制门阀士族的人,在刘裕北伐灭后秦时,刘穆之也就成为了唯一一个合适的镇守建康之人,足见刘裕对他的信任。
可是刘穆之的病逝,让远在长安的刘裕心里不踏实了,自己率大军在外,本来留在长安的刘穆之死了,刚刚被刘裕平定内乱的东晋,各方势力必然会有些想法,所以刘裕只能即可南归,在长安留下了一个班底,但是这班底内乱,让胡夏国捡了便宜。
而在这个关键时间点,刘裕的选择也是被很多人认为,刘裕太过看重皇位,而把北伐当做了自己篡位的筹码和资本,当时胡夏国的王买德说过刘裕,狼狈而返者,欲速成篡事耳,无暇有意于中原。辅佐北魏君主一统北方的大臣崔浩也是说过,裕若平姚而还,必篡其主,其势然也。
这么看刘裕眼中篡位称帝要比北伐一统要重要,所以说北伐是刘裕为了篡位称帝捞取足够资本也是合理的啦,其实这种说法不站得住脚,个人认为北伐实现一统和称帝对于刘裕来说处于同等地位,甚至北伐要高于称帝,如果说刘裕只是单纯的想要称帝的话,没有非要北伐收复洛阳长安。
毕竟在击败桓玄,灭南燕、谯蜀,先后平定晋国内部叛乱,晋国朝堂之上,刘裕已经是处于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同时刘裕推行改革,遏制土地兼并,打压士族,这都为刘裕称帝打下了基础,即便没有北伐后秦之功,只有刘裕安心的在东晋经营,称帝只是时间问题,犯不上去冒险,毕竟战争没有必胜只说,如果讨伐后秦战事不顺,甚至发生打败,也不排除刘裕集团直接倒下的可能。
近代历史学家吕思勉也是认为,宋武代晋,在当日,业已势如振槁,即无关、洛 邑之绩,岂虑无成?苟其急于图,篡平司马休之后,迳篡可矣,何必多伐秦一举?
之所以刘裕从长安南归,那也是迫不得已啊,要是后方没有一个主心骨在,发生动乱,那么刘裕待在关中及时待在了死地啊,没有了后方的支持,在关中之地尚未建起足够公信力,加上胡汉杂居的情况,刘裕的大军如何能够在关中久持,在刘裕灭了后秦时,《资治通鉴·晋纪四十》记载,秦、雍人千馀家推襄邑令上谷寇赞为主,以降于魏,魏主嗣拜赞魏郡太守。久之,秦、雍人流入魏之河南、荥阳、河内者,户以万数。
刘裕必须面临的事实是,关中之地毕竟经历了百年的胡人统治时期,想要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统治基础需要时间,但是刘穆之让刘裕没了时间,如果刘裕不回去,自己只会死的很快,刘穆之是刘裕集团的庶族中唯一在能力和威望上能够压制住这些人的,他的猝然离世使得士族成为了巨大的隐患,所以刘裕回朝后第二年就称帝了,也是想彻底断绝自己再次北伐时后方闹事,可惜之后的刘裕太老了,如果刘裕称帝时正值他的壮年,那么有可能就没有南北朝了。
还有一处记载可以体现刘裕北伐一统之心的,《宋书.武帝本纪中》谒汉高帝陵,大会文武于未央殿。祭拜了汉高祖,除了是对先人的尊敬之外,何尝不是体现出刘裕想要成为第二个汉高祖,结束天下分裂,战乱不断的局面呢?而且刘裕在未央殿,也就是未央宫召集文武大臣,就更能说明刘裕一统之心了,未央宫是西汉时期帝国的权力中枢,皇帝登基、大典、重要朝会都在此举行,也是历史上存在时间最长的皇宫,可以想象到,刘裕在大殿之内意气风发的样子,或许在那时,刘裕已经感觉到天下在自己手中了。
可惜后方出事,刘裕离开长安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一丝不安,而被后世质疑的,就是刘裕留在长安的是一个很不稳定且奇葩的留守班底,结果就是,在胡夏国的赫连勃勃南下夺取长安之时,长安留守部队发生内乱,将领互相残杀,刘裕儿子刘义真还是个猪队友,导致了留守晋军大败,长安城也丢了。
刘裕把自己十二岁的儿子刘义真留在了长安,《宋书.武三王列传》及关中平定,高祖议欲东还,而诸将行役既久,咸有归愿,止留偏将,不足镇固人心,乃以义真行都督雍、凉、秦三州,太尉谘议参军京兆王修为长史,委以关中之任。同时留下了王镇恶沈田子两位悍将驻守长安关中,加上数万精兵。
可是问题是刘义真不管有没有才能,他才12岁,不可担此重任,而刘裕让自己这个小儿子成为留守长安兵团的最高长官,这恰恰说明了刘裕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在当时刘裕的集团中,已经没有了和刘穆之那样,可以让刘裕放心授以一方重任的人了,所以刘裕留在长安的班底,的确有内乱的危险,但是刘裕也是别无选择,他只能用各方制衡的方法来确定留守人员,这样的班底,不出大错的话,拓张底盘不足,但是守土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个王修,历史上的记载比较简略,只是知道,当初桓玄见到他的时候,很看重他的才能,而刘裕在从长安南归的时候,临还,自执义真手以授王修,令修执其子孝孙手以授高祖。可以确定的是,王修的才能还是得到了刘裕认可的,所以他才会让王修当刘义真的长史,长史就是幕僚性质的官员,说白了就是刘义真的助手,也就是说刘义真只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是就实际能力而言,王修才是,如果刘义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还好,可是在长安战事中,他表现的就是纨绔子弟,那么刘义真就会感觉王修过于压制自己,也就注定了王修的悲剧。
而王镇恶沈田子这两位主将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王镇恶和其他将领的矛盾,古代将领大多性格鲜明,王镇恶则是鲜明到令被人很反感的地步,大家在刘裕手下“打工”,平时拌拌嘴还没什么,刘裕一走就有问题了。
王镇恶沈田子之间的矛盾可能是在灭后秦之战中积攒下的,本来王镇恶是北伐的主力部队,主力负责收发洛阳长安,沈田子则是出于战略牵制后秦的部队,但是后秦姚泓的以选择让沈田子遭遇了后秦的主力部队,《宋书.沈田子列传》姚泓欲自御大军,虑田子袭其后,欲先平田子,然后倾国东出。乃率步军数万,奄至清泥。田子本为疑兵,所领裁数百,欲击之。
而这一战,本是姚泓认为比较容易的一战,结果却被沈田子大败,(沈田子)所领江东勇士,便习短兵,鼓噪奔之,贼众一时溃散,所杀万余人,得泓伪乘舆服御。那么这个时候沈田子是想乘胜追击的,那样的话极有可能,第一个攻克长安的是沈田子。
不过沈田子的行动被他的弟弟沈林子制止了,比至,泓已摧破,兄弟复共追讨,泓乃举众奔霸西。田子欲穷追,进取长安,林子止之,曰:「往取长安,如指掌尔。复克贼城,便为独平一国,不赏之功也。」田子乃止。
本来沈田子是一支偏师,并不是主力部队,如果沈田子自己攻克了长安,那就是灭后秦的首功,刘裕改如何赏他?而且那个时候沈田子必然成为其他将领的眼中钉,好比一块大蛋糕,原本的计划沈田子只是分一小份,这下可好,沈田子自己独吞了大半块,必定会引起其他将领的不满,这就和现实很相似,在工作中有一些工作你自己能完成,可以自己独享功劳,但是有些时候,是绝对不可以去做的,沈田子就是出于这个情况。
所以王镇恶成为攻克长安的首功,沈田子多少是心里有些不甘心的,《宋书.王镇恶列传》高祖将至,镇恶于灞上奉迎。高祖劳之曰:「成吾霸业者,真卿也。」而不管怎么说,沈田子自认克长安,灭后秦,自己是有一半功劳的,但是王镇恶做了一件事,令沈田子乃至其他所有将领不满,也就是王镇恶一人搜刮了长安城内都有财宝。是时关中丰全,仓库殷积,镇恶极意收敛,子女玉帛,不可胜计。
古代打仗将士们的斗志,一部分就是钱财激起的,但是王镇恶搜刮的太狠了,那么后入长安城的部队就基本上啥也捞不着了,沈田子自然更是不服气,而这也加深了他和王镇恶的矛盾,一开始刘裕进入长安城的时候,还是有些偏袒王镇恶的,本来是没什么,刘裕有没想到自己的后方会出事,所以刘裕没有消除将领之间的裂隙,反而是加深了。
《宋书.王镇恶列传》时有白高祖以镇恶既克长安,藏姚泓伪辇,为有异志。高祖密遣人觇辇所在,泓辇饰以金银,镇恶悉剔取,而弃辇于垣侧。高祖闻之,乃安。
也就是有人告诉刘裕,王镇恶私藏了姚泓的皇辇,有自立之心,刘裕也是有些担心的,因为王镇恶的祖上乃是前秦名相王猛,也就是说王镇恶想要自立,他在关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但是得知王镇恶只是搜刮了姚泓皇辇上的金银之后,刘裕就放心了,不追究了,但是众将对于王镇恶的不满,刘裕也是强压下去了。
当然不能说刘裕这么不对,任何主帅都是有爱将的,当时王镇恶就是刘裕的爱将,偏袒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当时刘裕还想着经营关中,之后北上功伐胡夏和北魏,只能说上天对刘裕开了个玩笑,在他毫无防备只是,刘穆之死了。
刘裕要求稳定后方,但是也不想轻易放弃长安和关中地区,所以刘裕留下了兵力补防,并择重臣良将驻守,可还是那句话,那时刘裕集团已经没有了可以自己独当一面,同时又让刘裕放心的人存在,让谁独领一方,刘裕都害怕他会反叛自立,所以刘裕选择了这套各方制衡的班底,结果就是让胡夏国捡了便宜。
《晋书.赫连勃勃载记》俄而刘裕灭泓,入于长安,遣使遗勃勃书,请通和好,约为兄弟。刘裕从长安班师的时候,就预料到胡夏国会有动作,所以想着能安抚一下赫连勃勃就安抚一下,这样对关中局势有利,只是效果甚微,关中地区在赫连勃勃眼中就是一块肉,死活都是要咬一口的。
当赫连勃勃率军南下只是,沈田子率先领兵出战,但是不利而退,屯刘回堡。结果沈田子被王镇恶嘲讽了一番,这指直接导致了沈田子对王镇恶怒气值爆表,压抑了许久的不满让沈田子对王镇恶下了杀手,以王镇恶图谋自立为名,将其诛杀。
而王镇恶之死,出了沈田子擅自做主,刘裕也是给了沈田子借口的,初,高祖将还,田子及傅弘之等并以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屡言之高祖。高祖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正足自灭耳。勿复多言。」
刘裕这是暗示沈田子,如果王镇恶要反叛,可以就地诛杀,但是刘裕还是忽略了沈田子和王镇恶之间的个人恩怨,毕竟王镇恶有没有谋反,全靠沈田子的这张嘴怎么说,所以可一说,沈田子杀王镇恶的“刀”是刘裕递到他手里的。
沈田子此举有引发了全局混乱,原本他的计划是先诛杀王镇恶,之后在率军击退赫连勃勃,那样的话,刘义真也不能说什么,顶多是训斥自己几句,可是局势没有朝着沈田子自己想的方向发展,王修即刻杀沈田子,要注意一点,沈田子和王镇恶都是一天被杀的,都是义熙十四年正月十五日,此时事态发展就已经失控了,可能王修是担心沈田子诛杀王镇恶后统兵自立,再者沈田子做法的确是过了头,所以被杀也不冤枉。
到了这个时候刘裕留在长安的军事首脑基本上被清除了,只剩下个傅弘之,而刘裕的“好儿子”刘义真又开始坑爹了,原本他是关中留守部队的最高长官,但是一直有王修管着自己,感觉不爽,义真年少,赐与左右不节,修常裁减之,左右并怨。所以刘义真抓住了这个机会,说王修想要造反,将其诛杀,这个时候留守长安的晋军可就是真的慌了,因为刘裕留下的豪华文武班底都被杀光了,留下一个纨绔子弟,还是个孩子的刘义真,修既死,人情离骇,无相统一。
这可真是老天帮了赫连勃勃一个大忙,不用打恶战了,晋军自乱,胡夏军大举南下,刘裕得知长安之变,在做调整已经来不及了,十月,公遣右将军硃龄石代安西将军桂阳公义真为雍州刺史。义真既还,为佛佛虏所追,大败,仅以身免。诸将帅及龄石并没。(佛佛是南方对赫连勃勃的称呼)
刘裕这个坑货儿子也是在回去的路上也不安分,大肆搜刮财物,激起了民愤,《晋书.赫连勃勃载记》义真大掠而东,至于灞上,百姓遂逐龄石,而迎勃勃入于长安。璝率众三万追击义真,王师败绩,义真单马而遁。买德获晋宁朔将军傅弘之、辅国将军蒯恩、义真司马毛脩之于青泥,积人头以为京观。正是由于刘义真的个人行为,激起了关中百姓的不满,而且自己以为满载财物,所以行军缓慢,结果就是给断后的傅弘之极大的压力,最终傅弘之也是被俘不降而被杀,而被刘裕派去接替刘义真的朱龄石,因为刘义真激起民变,百姓抵制朱龄石的军队,也是被胡夏军击溃被杀,可以说长安的丢失,刘裕最大的损失还不是关中之地,而是自己留下的一批精兵悍将,那是刘裕无论如何也不能恢复的硬实力。
总的来说,刘裕得长安而复失,由刘穆之之死引起,刘裕留下不稳定的留守班底,还让一个坑货儿子在长安搅局,不能说是糊涂,他也是没办法,那个时候,刘裕有没有足够的时间把长安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再走,只能说,有点时候,老天就是会开个天大的玩笑。
参考资料《宋书.武帝本纪中》《宋书·刘穆之列传》《宋书.沈田子列传》《宋书.王镇恶列传》《宋书.武三王列传》《晋书.赫连勃勃载记》《南史.宋本纪上》《资治通鉴·晋纪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