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女性文学自先秦时期萌芽后,一直持续发展,至宋朝经历了一个短暂的发展高峰。这一时期出现了大量女性作家,她们的文学作品,无论从质量上,还是数量上,都有了很大幅度的提高。李清照、朱淑真、魏夫人等具有代表性的文学家如雨后春笋,脱颖而出,她们的才华甚至能和男性作家相抗衡。
李清照自不必说,被誉为“天下第一才女”,而唯一能和李清照相提并论,一起被誉为“宋代双璧”的人,就是命运多舛的朱淑真。她的存世作品,截止到明代,仅从数量上来说,在女性作家里,排名第一。
朱淑真的诗词作品大多以抒情为主,早期作品笔调明快、清新婉丽、情致缠绵,后期作品蓄思含情、忧愁郁闷、感伤幽怨。她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大胆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和幸福,寻觅知己知音。她触物感兴,将诗词与个人生活、个人情感相结合,创作出了许多独树一帜的作品。
朱淑真和许多诗词大家一样,用一颗敏感多情的心捕捉自然意象,大自然的风花雪月、四季风光均可化为她笔下的诗情画意。她笔下的桃花是:“春巷夭桃吐绛英。春衣初试薄罗轻”。而她心中的梅花是:“人怜花似旧,花不知人瘦。独自倚阑干,夜深花正寒”。她看到的秋天是:“秋声乍起梧桐落,蛩吟唧唧添萧索”。
从这些词中不难看出,朱淑真的文字非常接地气,语言具有生活化、通俗化、女性化的特点。在个性被压抑,婚姻成坟茔的漫长岁月里,她和众多女子一样,渴望“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然而她们知道,春天是留不住的,青春更是留不住。
新婚后的朱淑真,并没有体会到初婚的快乐,也没有李清照和赵明诚那样赌书泼茶的甜蜜生活。朱淑真的丈夫与她志趣相远,而且她丈夫用情不专,这让朱淑真感觉自己如同一把秋扇,入秋便被抛弃。正如她在《无寐》中所写:“背弹珠泪暗伤神,挑尽寒灯睡不成。卸却凤钗寻睡去,上床开眼到天明”。
朱淑真在婚后的一个早秋时节,写过两首暗伤身世的诗,直抒胸臆,自比纨扇,写得愁云密布,哀怨万千。我们分别对这两首诗进行赏析。先看第一首:
早秋 一痕雨过湿秋光,纨扇初抛自有凉。 雾影乍随山影薄,蛩声偏接漏声长。
题解:
这首诗的诗题是“早秋”,早秋也就是刚刚入秋,这时候暑热还未完全散去,但是偶尔的一场秋雨会带来些许凉意,而此时手中用来纳凉的纨扇,恐怕就派不上用场了。诗人以此为题,写出了哀婉忧伤的《早秋》诗。
古代农历七月还有许多其它叫法,例如相月、巧月、霜月、孟秋、兰月、凉月、瓜月、初秋、早秋。
注释:
1. 纨扇:汉成帝时,专宠貌美的班婕妤,后来成帝遇到了善歌舞的赵飞燕,二人缠绵厮守,班婕妤被冷落,写了《团扇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意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哀叹身世。纨扇也就是团扇。
清代纳兰性德借用班婕妤的典故,写过:“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2. 蛩:蟋蟀。蛩声,指蟋蟀的叫声。漏,即更漏,古代用滴漏方法计时的器具,也叫漏壶。
赏析:
“一痕雨过湿秋光,纨扇初抛自有凉”。诗人首句就写明了季节,入秋之后,下了一场雨,从“痕”字看,这一场雨留下了诸多痕迹,湿润了秋光,可见雨势不小。因为降雨,气温下降,夏天不离手的扇子,第一次被抛弃不用,因为雨后自带凉意。
这两句诗中的动词:过、湿、抛、有,具有很强的时间连续性,因为秋雨过后,雨润万物,早秋的暑气被一扫而光,纨扇成了多余的摆设,发挥不了任何作用,空气凉爽宜人,谁还会想起扇子呢。
诗人以“纨扇”自比,写出了婚后丈夫常常流连风月,彻夜不归,孤独寂寞的诗人,茕茕一人,就像那一把多余的纨扇,被弃之不用。
“雾影乍随山影薄,蛩声偏接漏声长”。秋雨中的大自然,被笼罩在雾霭重重下,雾气浓重,衬得山影反而单薄了许多。偏偏在这时候,蟋蟀的叫声和更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更让人无法入睡。
朱淑真婚后曾和丈夫一起在江浙一带宦游,并远渡潇湘,江南的山大都不高,诗人以细腻的笔触写出了江南烟雨的景象,雾重影浓,遮蔽了远山,在雾影迷蒙中,诗人无法入睡,夜里的蛩声如此清晰,漏声更是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诗人还写过一首《早秋有感》:“西风渐渐收残暑,庭竹萧疏报早秋。砌下黄昏微雨后,幽跫啾啾使人愁。”读来亦有忧伤哀婉之感。
再看第二首:
新秋 一夜凉风动扇愁,背时容易入新秋。 桃花脸上汪汪泪,忍到更深枕上流。
题解:
这一首诗的诗题是“新秋”,即初秋。详解在上一首《早秋》诗中,此处不赘述。
注释:
桃花脸:形容女子姣好的面容。唐代诗人崔护在《题都城南庄》诗中说:“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此后人们形容女子貌美常常用“面若桃花”。
赏析:
“一夜凉风动扇愁,背时容易入新秋”。在这一首诗中,诗人首句先点名“凉风”,有凉风自然用不到扇子,所以诗人发愁扇子成了无用之物。就在不知不觉中,季节就来到了新秋,气温凉爽,告别了夏日的挥汗如雨,也就告别了不离左右的团扇。
时间最是无情物,年少时以为离长大还早,然而转眼就告别了少年。朱淑真曾有过一段情刻骨铭心的初恋,然而,她终究摆脱不了“父母之命”,所嫁非所爱,加上丈夫粗俗不堪,不解风情,这让精神世界极为丰富的朱淑真只能在另觅知己的路上越走越远。
她所寻觅的“知己”未必是蓝颜,更多的可能是笔墨文字,琴棋书画。朱淑真一生存世作品三百多首,被父母焚烧的作品不计其数,她急于摆脱时代束缚,又未能幸免,只能在自己的内心,构建一个精神世界,并通过文字做桥梁,化解胸中郁闷。
“桃花脸上汪汪泪,忍到更深枕上流”。诗人借用崔护的典故,写出了思念故人的心情。因为丈夫只顾自己风流快活,对自己不闻不问,所以诗人难免想起初恋。
诗人和初恋的故事,就像崔护遇见心爱的女子一样,只有开始,没有结局,爱情就成了肥皂泡,加上婚姻破裂,诗人只能以泪洗面。这相思的泪水不是说流就流,而是忍无可忍,忍到三更半夜,更深夜浓,无人看到时,才汹涌而出,流之不尽。
初恋似乎成了朱淑真的情感寄托,因为初恋带给自己的美好,终身难忘。朱淑真把这段感情也写到了词《清平乐夏日游湖》中:“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随群暂遣愁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然而婚后朱淑真却过着“独行独坐亦独酌,独玩独吟还独悲”的生活,她以泪洗面,愁病相加,“赐尽寒灯梦不成”,难以排遣的愁绪,难以回到的过去,都随着泪水倾盆而落。
诗人如实记录着自己的情感历程,这两首写早秋的诗,以纨扇自比,生命轻如小扇,而朱淑真担负着生命不可承受之轻,负重前行。
#头条创作挑战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