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个喜欢驾驭群臣却又被大臣拿来当枪使当利用工具的皇帝、一个长期怠政二十多年不上朝一心炼丹修道的皇帝、一个只知享受权利却不愿为天下百姓承担义务的皇帝,嘉靖皇帝朱厚熜驾崩了。在他的身前身后,帝国内阁大臣之间的政治斗争却永远没有停止……本文再次讲述这段历史往事,以飨读者。
我们前面说过,高拱、张居正都是徐阶所提拔的。严嵩倒台后,徐阶顺利成为帝国内阁首辅。他几乎接管了帝国的所有政务,在徐阶的领导下,国家经济开始变好,国库收入开始增加,军备也开始振兴,江浙一带的工商业有了长足的发展,大明王朝正朝着健康和富有的道路上前进。
经过严嵩倒台事件,嘉靖皇帝朱厚熜心灰意冷,原本他是喜欢看着大臣之间斗来斗去的,这样他就便于求得在大臣之间的控制与平衡。不料在严嵩事件中,他却反成为严嵩和徐阶两人斗争被利用的工具。于是他干脆都不管了,一心扑在了自己的修道事业上。
朱厚熜心想,你们搞你们的,我搞我的,你们治国,我炼丹修道,互不干涉。但这样还是不行,依然有大臣成心和他过不去。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二月,有个大臣上疏,将嘉靖皇帝一顿臭骂,说他骄奢淫逸,二十多年不上朝,搞得朝政懈怠,民不聊生。还拿嘉靖年号讽刺皇帝,嘉靖嘉靖,家家干净!这下嘉靖皇帝愤怒了!他立即命人捉拿此人,事实上,此人也不会跑,坐等上门被抓。这个大臣就是明代第一清官海瑞。
海瑞是海南琼山人,父亲去世很早,海瑞和其母亲在亲戚间不受待见。但海瑞母亲却非常重视对海瑞的教育,三十六岁时海瑞考中举人,但进士考了多次,却没有考上,没办法,他只好去吏部报到。按规定,考不上进士的举人可以直接做官,但要等,有时要等几年甚至十多年,且等来的职务大多是品级很低的小官。故很多举人宁愿继续考进士也不愿意走这条路,但海瑞运气好,只等了五年就等来了福建南平县教谕的职位。
因为家庭环境的影响,海瑞养成了孤僻和偏激的性格。他从不收礼,对自己要求严格,还自己种菜,很少买菜。海瑞运气却十分好,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担任浙江淳安知县,在他的治理下,淳安百姓安居乐业,经济富足。海瑞不但严于律己,还严格要求手下,他认为他们是有朝廷俸禄的,不应该再搞钱,这样搞得手下心里非常不满。他曾因坚决不给过境的鄢懋卿(严党成员)送礼,遭到鄢懋卿的不满,海瑞之所以没有被处理,反而被调到江西兴国担任县令,其实是缘于吏部侍郎朱衡暗中帮忙的结果。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海瑞又上升为户部云南司主事,成为京官。
海瑞知道痛斥皇帝的后果,他在上书的同时早已准备好了一副薄棺材,这种上奏疏的方式就是我们熟知的“死谏”。朱厚熜派人抓了海瑞下到监狱,但朱厚熜不是昏君,他将海瑞的奏疏看了又看,他从中看出了海瑞的忠诚、尽责和正直。于是海瑞就这样被关了起来,不杀也不放,就这么着关着。而海瑞却显得无所谓,每天照吃照睡,跟没事似的。
但朱厚熜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了海瑞,越想越气,并决定杀掉他。正在此时,徐阶来了,他几句话就把海瑞救了下来。徐阶说,海瑞之所以这样搞,完全是在利用您,您不能上他的当。他死了成为忠臣,被世人纪念,而皇帝您,世人怎么评价您呢?不必为一个六品主事而去上当。朱厚熜最恨被别人拿着当枪使,于是海瑞命保住了,继续待在监狱里。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内阁首辅徐阶推荐礼部尚书高拱入阁,任文渊阁大学士,同高拱同时入阁的还有吏部尚书郭朴。此前李春芳也已入阁。
高拱是裕王朱载坖的讲读,在夏言被严嵩整死、徐阶斗倒严嵩等事件过程中,始终扮演一个中间角色。对于提拔他的徐阶也没有好感,这源于高拱本身就是一个权力欲非常旺盛的人,他自认为有裕王在手,裕王一朝登基,他自然也就是帝国首辅。因此,高拱入阁后,不但不感激徐阶,还经常捣乱,经常弄得徐阶下不来台。徐阶也是看中了高拱的裕王背景,而高拱也看穿了徐阶的如意算盘。徐阶终于发现,高拱并不是个能够随意操控的人,他终将会取自己而代之。
徐阶决定再拉一个人入阁,以制衡高拱,这个人也是他的门生,名叫张居正。
张居正生于湖广荆州府江陵县,从小就很聪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考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而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就是徐阶。当时年轻的张居正看到蒙古兵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杀人放火,把帝国折腾得够呛(史称庚戍之变),而严嵩却像无事人是的,尸位素餐,漠然不理,对此极为痛恨,遂彻底与严嵩决裂。而那时徐阶对严氏一党的隐忍,是张居正想不到的,他认为他的老师在和稀泥,便愤而回乡,他见到了百姓之苦,深为痛心。后来回到北京,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升任国子监司业,而国子监祭酒正好是高拱,张居正的领导。
后来严嵩一党彻底覆灭,张居正才明白徐阶的真正苦心。徐阶并没有把张居正派到进攻严嵩的最前线,而是把他安插到了裕王府做了一名讲官,与高拱同列。高拱这人自恃才高,经常与同事和上级发生矛盾,他只有一个朋友,就是和他一起入阁的郭朴,张居正勉强算一个。刚到国子监,高拱看不上张居正,后来同为裕王讲读,才彼此了解,他们很快结成同盟。此时高拱五十二岁,张居正三十九岁。
徐阶很快知道了高拱与张居正的关系。他要寻找对策。
有个言官叫胡应嘉,他有个喜欢弹劾人的毛病,这次他选中了工部尚书李登云。不久,李登云被迫致仕退休。这惹恼了高拱,李登云是他的亲家,经过调查,他发现胡应嘉是徐阶的同乡。胡应嘉没料到高拱反应如此之大,索性弹劾高拱。他在弹章上写道,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高拱趁皇上病重,私自将值庐(值班房)的物品尽数搬回家中,不知是何居心!以朱厚熜的性格,他肯定会办掉高拱,可此时的朱厚熜,我们的嘉靖皇帝已病入膏肓,哪有精力管这些?自然而然,这份弹劾奏疏落到了高拱手上。
徐阶知道后,焦头乱额,高拱本来与自己不对付,张居正又已经投靠高拱,现在胡应嘉又来添乱,真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时,也就是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十二月十四日,朱厚熜驾崩了!
嘉靖皇帝虽然聪明,喜欢驾驭群臣,但不是个好皇帝。嘉靖一朝,人才济济,有夏言、徐阶、胡宗宪到戚继光、俞大猷、谭纶等文武大臣,但国事依然一团糟,百姓穷困、国家入不敷出,这一切归根于他的自私。他只知道享受,却不知道他作为皇帝,还有对天下负责任的义务。一心修道,二十多年不上朝,至于国计民生,不闻不问。
政治经验告诉徐阶,机会来了,他命人叫来了张居正。原来徐阶要张居正写一道遗诏,由徐阶口授。张居正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等荣耀,此时他的心里非常感激徐阶。要知道,遗诏一般是在皇帝驾崩后或临死前,由顾命大臣所写,是对皇帝一生的基本评价。这封遗诏,痛斥了嘉靖皇帝乱政怠政,相当于皇帝在去世之时所发布的罪己诏。张居正万没有想到,就是他按照徐阶写遗诏的那一刻,他与高拱彻底决裂。
按照惯例,遗诏应该由内阁大臣共同拟就,但这份依照,却只有徐阶一个人是内阁大臣,李春芳、高拱、郭朴均不知道,张居正只是个五品翰林院学士。高拱知道后,怒不可遏,仇恨的种子由此种下。
在监狱里的海瑞也得知了嘉靖皇帝的死讯,他痛哭失声。哎,朱厚熜生前,信任严嵩、信任徐阶,给他们高官厚禄,结果一个个都把他当成利用工具,而真正对他有感情的却是个六品主事海瑞!如果朱厚熜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万分悲哀。
此时,湖广蕲州一个平民也得到了嘉靖皇帝的死讯,他心里非常平静,因为他早已料到,这个嗑药的皇帝是撑不了多久的,他就是曾经进入太医院并见到过嘉靖皇帝的那个伟大的医药学家李时珍,他写过一本书名叫《本草纲目》。
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十二月,裕王朱载坖即皇帝位,改元隆庆,他就是明穆宗隆庆皇帝。
朱载坖知道这个皇帝不好当,底下大臣各个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些言官,一天到晚吵来吵去,让人心惊胆战。从登上皇位的那个时候起,他意识到,皇帝是不好干的,国家是不好管的,我又没那个能力,不如将国家大事交给信得过有能力的人去干,我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吧。
隆庆初年(1567年),礼部尚书陈以勤和吏部左侍郎张居正同时入阁。至此,内阁共有六人,按序排列是:首辅徐阶、次辅李春芳、郭朴、高拱、陈以勤、张居正。也就是说,张居正要想当上首辅,得等前面六位光荣退休或者去世才行。
杨博时候严世蕃曾经说过的天下三杰之一,现在他任吏部尚书,没有进入内阁班子。他老而弥坚,当初严嵩之流拉他下水,他没有沾边。我们前面所提到的那个叫胡应嘉的言官,弹劾高拱不算,这次竟把矛头最准了杨博!高拱知道后,决定要胡应嘉滚蛋。但他没有料到,言官们已经动员起来。首先是给事中辛自修、御史陈联芳,他们弹劾高拱滥用职权、压制言论,然而高拱一一化解。此时另一个言官欧阳一敬又跳了出来,不但弹劾高拱,还捎带上了杨博,说高拱是大奸大恶之人。
徐阶不甘示弱,趁机找来几个六部官员,也参与弹劾高拱。这下高拱招架不住了。屁股还没坐热,只得主动提出辞职,他的好友郭朴也跟着退了休。身为皇帝的朱载坖眼看自己的老师下台,却无力相助。并且就是皇帝在徐阶眼里,也并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搞得皇帝十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这个时候,又一颗重磅炸弹传来,徐阶要退休了!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认为,以首辅徐阶的地位和威望,他想干多久就干多久,朝廷已经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皇帝不能算。但是,徐阶确实要走了,隆庆二年(1568年),徐阶已经六十六岁。确切地说,徐阶老了,许多正直的官员得到任用,无数百姓的生活得到保障,他已知足了,这么多年在官场打拼,他累了。十一月,徐阶回到了他的老家松江府华亭县。
徐阶和高拱及郭朴都离开了内阁,老实人李春芳意外地成了内阁首辅,张居正也进了前三。看上去好像是进步了些,可是发现,张居正依旧排在最末。
隆庆三年(1569年),赋闲在家的徐阶突然接到了一个姓邵的“大侠”,说可以把他弄上内阁首辅宝座。徐阶听了哈哈大笑,内阁首辅?他刚退下来的,再说他想进内阁也不用这个大侠。徐阶不信。十几天后,在家的高拱也见到了这位大侠,也是说可以把他弄上首辅宝座。高拱信了。
原来这位大侠认识御用监掌事太监陈洪。嘉靖时期,宦官地位地下,内阁强势,皇帝也刻意压制宦官。这些宦官有钱无处使,这位大侠就成了陈洪的联络员。而高拱,自然也成了陈洪的第一个同盟者。聪明的徐阶排挤走了高拱,又安插了亲信张居正,自以为万无一失。但是因为太监的帮助,十二月高拱又回来了,与他离去只隔了一年。但是三年后,高拱又按照原路回家,赶他回家的,却是另一名太监,这是高拱日后万万没想到的。
高拱回来,皇帝朱载坖非常高兴,曾经在裕王府的陪伴,他和高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立即安排高拱进入内阁,同时任命他为吏部尚书。
高拱大权在握,就开始行动,他的目标是内阁首辅,当然他和严嵩不是一路人,他也想施展治国的抱负。同时,为了自己的理想,他要铲除一部分人,首先就是那些惹他厌烦的那群言官。不久,有二十多个言官不是离职就是调任,那个弹劾他最起劲的欧阳一敬听到消息,赶紧辞职了。而那个被认为是罪魁祸首的胡应嘉,听到高拱上台的消息后,心理压力过大已经去世了。
现在的内阁中,首辅李春芳,接下来是陈以勤、张居正、赵贞吉、高拱。而赵贞吉总喜欢找其他内阁大臣的麻烦,李春芳、陈以勤、张居正经常被赵贞吉骂,当然,对于高拱,也是必须要骂的。也是当然,如果赵贞吉不找高拱,高拱也会主动找他,因为高拱的目标是内阁首辅。
高拱利用他是吏部尚书职务成功震慑住了各路言官,赵贞吉终于被高拱挤到身后。加上陈以勤受不了他们的吵吵闹闹干脆辞职,于是高拱在内阁名次仅排到了李春芳之后,升为次辅。而李春芳是个老实人老好人不爱管事,最终内阁大权落到了高拱手里。
高拱现在一心一意可以清除他的最后一个敌人了—徐阶。
嘉靖皇帝死后,海瑞也被放了出来,继续发光发热,隆庆三年(1569年),海瑞得到了一个肥差—应天巡抚,管辖范围大致就是现在的上海、苏州、常州、镇江、无锡及安徽一部,是一个非常富裕的地方,这是徐阶暗中支持的结果。
但应天政府机构和富商们知道海瑞要来的消息后,都惊惶失措,很多贪官污吏都自动逃跑,富商们也改头换面,换上破乱服装,犹如乞丐一般。海瑞不管这些,一来就升堂审案,案卷堆积如山,处理也很迅速,大多是富商败诉了事。
随着追究恶霸地主工作的逐渐深入,海瑞发现,徐阶就是应天地区的最大地主。徐阶当然个人人品没有问题,可他的两个儿子依仗老子权力,大肆收集土地,横行不法。海瑞知道,之前很多次徐阶帮助过他,徐阶也表明可以退出部分占用土地,但海瑞却不依不饶,双方僵持不下。高拱知道后大喜过望,正愁找不到徐阶的麻烦。就在徐阶准备妥协的当口,朝廷言官攻击徐阶教子不严,并将徐阶的儿子抓去充军,家里田产没收,徐阶只要连夜逃往外地。而海瑞却在隆庆四年(1570年)收到朝廷手谕:勒令回家!
海瑞是无辜的,他没有正确处理好和徐阶的问题,给了高拱对徐阶的致命一击。在高拱看来,海瑞再怎样对恩相徐阶不友好,有终归是徐阶的人。
高拱大权独揽之后,和徐阶一脉相承,那就是都为报效国家而努力做事,高拱的权谋和政务能力除了张居正之外,无人可比。著名的隆庆新政开始了。
高拱任用潘季驯整治黄河。
潘季驯采取收紧河道,加大水的冲击力冲走河床底下的泥沙;同时采取分洪之策减轻洪峰压力,最终成功地使黄河不再泛滥,堤坝不再决堤。高拱在用人方面确实是很厉害,他用人得当,有的放矢。
隆庆四年(1570年),两广叛乱发生了。
高拱派懂军事的文官殷正茂平叛,并拨军饷一百万两给他。群臣群起反对,因为殷正茂是个贪官。但高拱说,我派个清廉的人去,或许他一两银子都不会贪,但如果办不成事,朝廷又要追加军饷,这么拖下去,几百万两军饷也解决不了问题啊。事实证明,高拱做对了,殷正茂确实贪了不少银子,但他成功地平息了叛乱。高拱确实聪明,他懂得成本核算问题。
隆庆四年(1570年)十月,俺答汗孙子把汉那吉因与祖父发生冲突,率所属阿力哥等十人前来求降。巡抚方逢时、总督王崇古主张受降。高拱与张居正一致支持王、方意见,请奏朱载坖加封把汉那吉为指挥使,并“厚其服食供用”,以诚相待,结得其心。俺答得晓明廷厚待其孙,深受感动,遂决意与明朝和好,请封贡之事。此议一起,朝廷上下有如鼎沸,反对派援引宋朝讲和之例,力言不可,高拱不为所动。高拱批评反对派:“你们这些人喋喋不休,难道是国家筹划轻重厉害吗?徒念重大,恐有不效,留为后言耳!”遂无敢复言者。
隆庆五年(1571年)三月,隆庆和议正式达成。明朝封俺答汗为顺义王,其兄弟亲戚甚至部下也都封了官,双方互开贸易,第二年,正式建立和平有序的贡市贸易关系,史称“俺答封贡”。边境市场正式开放,各地客商赶到边地开展贸易活动,至此,折腾了两百多年来的明蒙战争落下帷幕,以后的几十年中,西北边境始终安定,无大扰,此也是高拱一大善政。
俺答封贡事既成,高拱犹居安思危,担心边方兵将因无事而疏怠偷安,再坏边备。他强调边地自强,重振军备,并派人视察。
隆庆新政果断地清除一些前朝政治腐败和经济积弊,逐步推行了一些改革措施。整顿吏治,发展经济,节流开源,抑制土地兼并。国家政治局面稳定,经济向好发展。还实行一些军事改革,主要措施是整饬武备,核实功罪,严明赏罚,加强训练,巩固海防和加强长城防御能力。高拱不愧为卓越的政治家,在他的管理下,大明帝国开始重新焕发生机活力,而高拱的声望也达到了顶点。
帝国在高拱的领导下日益充满活力,但高拱的骄横也逐渐膨胀,他要所有人都听命于他,服从他的指挥,这让人到中年的张居正感到很不爽,因为张居正也是个不老实的人,也是个不满足现状的人。
殷士儋当初也和高拱、张居正在裕王府给现在的皇帝讲过学,高拱进了内阁,而殷士儋却没有,原因是当时还是裕王的朱载坖不喜欢殷士儋说话直来直去,而高拱也是很讨厌殷士儋这样的作为。但没让高拱想到的是,殷士儋却走太监门路进了内阁。
高拱见殷士儋进了内阁,便指使六科都给事中韩楫召集言官们攻击殷士儋,将他走太监门路的丑事抖了出来。殷士儋对韩楫说:“你对我有意见不要紧,但不要被小人利用!”高拱大怒,殷士儋也怒骂道:“高拱!陈大人(陈以勤)被你赶走,赵大人(赵贞吉)也被你赶走,李大人(李春芳)也被你赶走。现在看我不顺眼,莫非首辅是你家的不成?”说完竟直奔高拱打过去!关键时刻张居正拦住殷士儋,说:“万事好商量,你这又何必呢?”事情闹得太大,殷士儋情知混不下去,干脆辞职了。但殷士儋的话被张居正深深记在了心里。是啊,内阁其他人都可以被赶走,那下一个不就是我吗?张居正决定反击。
高拱只是赶走了陈以勤,赵贞吉及殷士儋等人,但对已经家破人亡的徐阶依旧不依不饶,他发现张居正和徐阶有秘密来往,张居正还说要替徐阶的儿子免罪,便感觉到了张居正的威胁。张居正听到,赶紧找到高拱,痛哭流涕,还赌咒发愿地说没有此事,高拱才作罢,两人表面上是和好了。
很快,张居正便找到了同盟者---东厂提督太监兼御马监管事太监冯保。而冯保也一样痛恨高拱!因为他想做司礼监掌印太监,而高拱横插一杠子,把一个管仓库(御用监)的陈洪扶上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宝座,高拱这样做是还当初陈洪当初扶他上台的一个人情。陈洪没干多久就下台了,冯保心想这回司礼监掌印太监非我莫属了,可是,他想错了,高拱又推荐一个管做饭(尚膳监)的孟冲接替了陈洪的位置。这下冯保气得七窍生烟!
冯保与张居正一拍即合,决定联手对付高拱。可他们也现,高拱势力实在是太大,他的威望正如日中天,而皇帝也对他言听计从。这样看来,除非高拱暴亡,两人才能成功。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隆庆六年(1572年)五月二十六日,老实人皇帝朱载坖快不行了。他紧急召见高拱、张居正及刚入阁不久的高仪。这里说一下,高仪与高拱并没有亲属关系,高拱只是觉得此人谨慎小心,老实本分,拉他入阁凑数罢了。当高拱以六十多岁的年龄却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皇帝寝宫时,皇后、太子朱翊钧、张居正、冯保等人已到达那里了。朱载坖还留着一口气,看到高拱来了,赶紧召他近前,对他说:“太子还小,天下大事,就麻烦先生你了。”说完就驾崩了。
朱载坖在位时期,经济得到发展,百姓安居乐业,连打了两百多年仗的蒙古人也消停了,这已经相当不错了,原因在于朱载坖知道自己能力不行,但他却能把工作放手让大臣们去干,这说明朱载坖还是蛮不错的,他有识人之明,严格来说,他有自知之明。隆庆新政是朱载坖统治时期所出现的承平时期。朱载坖力行节俭,信用内阁辅臣,并不加以掣肘,但也不能制止内阁辅臣之间的倾轧,这也与其本人仁厚而平庸的性格有关。这是对皇帝朱载坖比较公正的评价吧。
高拱看了皇帝一眼,心怀感激,他已经认为,我的地位依旧无人可以动摇。然而,正当他得意之际,冯保却拿出了遗诏!遗诏念道:“着令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内阁大学士共同辅政!”高拱听后惊呆了!太监也可以辅政?这是大明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即便是英宗时期的王振、武宗时期的刘瑾,也没有以制度规定!而且这份遗诏来路不明,因为刚刚皇帝驾崩说的话,与这份遗诏内容大相径庭!
可是另一份遗诏则着实给了高拱一闷棍:“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退休,由秉笔太监冯保接任!”高拱看不起太监,却终究被太监耍了,而且还是他的死对头!但高拱毕竟老谋深算,他要扳回这一局面。
同年六月初十,皇太子朱翊钧正式即位,次年改元万历。朱翊钧就是明神宗,也就是万历皇帝,他是明朝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位皇帝。
六月十日当天,高拱率先发难。他上书皇帝,指责太监不过下人,竟然参与政治,这是绝对不允许的,恳请皇上收回司礼监的权力,并对相关人等给与惩处。
明朝从朱棣之后,一般都是文书先给内阁,内阁票拟提出意见,然后转给司礼监批红盖章,事情就此了结。万历皇帝还小,不让司礼监批红盖章,那怎么办?但高拱上书又不能不回,冯保只好批道:“知道了,尊祖制。”然后退还了高拱。高拱接着再次上奏疏说,皇帝(实际上就是冯保,因为冯保代皇帝批红)很忙,以后不麻烦您了,把我的奏疏退回来,内阁有人管。冯保退回奏疏后,高拱自己在自己的奏疏上批道:“我看了你的奏疏,对时政很有用,就按你说的做吧!”实际上就是高拱自己给自己批复,冯保哭笑不得,他还是盖了章。
六月十三日,工部都给事中程文(明朝将都给事中称为科长)上书,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罪大恶极,必须严办,理由是,冯保向先帝(隆庆皇帝朱载坖)进献邪燥之药(就是春药),意图谋害皇帝。此外他还假传圣旨,就是想自己掌权。程文科长带了头,其他部门科长也纷纷上书,弹劾冯保窃权矫诏,罪不可赦。冯保心想这下完了,高拱之前还有那封批准免除司礼监权力的奏疏,那是非常要命的,指望小皇帝帮他很不现实。冯保绝望透顶了。
六月十四日,高拱拜访高仪、张居正,要彻底解决冯保,需要他们的支持。高仪的表现很让高拱失望,无论怎么说话,这家伙只是点头,搞得高拱无趣,只得走人。而张居正接待一脸热情,表示愿听高首辅随时调遣,还说除掉冯保易如反掌。高拱很满意。
谁知高拱前脚刚走,张居正就立即去找冯保,将高拱的全盘计划悉数告知。张居正说,解决高拱很简单,找皇帝即可,冯保恍然大悟。
隆庆六年(1572年)六月十五日,冯保向皇帝告密,理由是高拱图谋不轨,还说,“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意思是,高拱想重新立皇帝。这让万历皇帝的母亲李贵妃怀恨之心。由此可见,张居正为了实现个人利益打倒高拱,阴险至极。实际上,高拱说的原话是,“十岁孩童,如何治天下。”张居正这样一改,意思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这让李贵妃感到非常愤怒,敢情高拱就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第二天,宫里告知,六部内阁大臣等领导全部来宫里开会,高拱心里很喜悦,他派人去找张居正和高仪。出乎意料的是,高仪推说有病不能去宫里了。找到张居正时,张居正开始推脱,经不住高拱再三催促,只好说,高阁老先走,我随后就到。高拱不知是计,兴冲冲往无极殿走去。突然,一个手拿圣旨的人拦住去路,高拱只得跪下接听。圣旨上说:“先帝(即明穆宗朱载坖)殡天时,说太子年幼,要各位辅政,但大学士高拱却专权跋扈,藐视皇帝,意欲何为?”随即又道:“高拱回籍闲住,不许停留!”高拱大惊失色!
从后赶来的张居正将他扶起。冯保又造王大臣事件,欲置高拱于死地。幸赖吏部尚书杨博、御史葛守礼等力救,张居正“贻书相慰安,乃止。”高拱得免于难。万历五年(1577年),临终前高拱写了《病榻遗言》四卷,记述张居正勾结冯保阴夺首辅之位的经过,将张居正描述为阴险刻毒的人物,大骂张居正“又做师婆又做鬼,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由此催化了日后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清算,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由此,张居正顺利进位内阁首辅,实现了他心里的理想。从此,明帝国进入了张居正的改革时期。徐阶、高拱、张居正三个都曾任明朝内阁首辅。徐阶离任首辅后高拱继任,高拱离任首辅后张居正继任。只是没有想到,徐阶提拔了高拱,却遭到了高拱的赶尽杀绝;而高拱是隆庆皇帝的老师,当大权在握时,却又被张居正反攻倒算。三人在对大明帝国的贡献都功不可没,后世对于他们的评价也是各有千秋。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