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百年来,对于太平天国运动,赞美者有之,诅咒者有之,评论者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但对于太平天国运动领导层中的人物之一石达开,说他是大英雄,相信没多少人会反对。
事实上,就当时而言,不论是太平天国阵营,还是清方阵营,凡提起石达开之名,无人不对他竖起大拇指,钦佩万分。
甚至,来华传教的美国传教士麦高文也在他的通讯中这样称赞石达开:“这位青年领袖,作为目前太平军的中坚人物,各种报道都把他描述成为英雄侠义的——勇敢无畏,正直耿介,无可非议,可以说是太平军中的培雅得(法国著名将领和民族英雄)。”
洪秀全、冯云山在紫荆山区密谋起事时,耳闻石达开大名,不辞劳苦,从桂平赶到贵县,一而再、再而三地登门拜访,极力邀请他出山。
必须交待一下,彼时的石达开,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小少年!
1851年1月11日,洪秀全在金田村“恭祝万寿起义,正号太平天国元年”,石达开位列首义七功臣之一。
同年3月,洪秀全在武宣东乡称天王,建立了军师和五军主将制度,石达开为左军主将,赫然方面军领袖。
12月,永安封王,石达开以左军主将封翼王,“羽翼天朝”,称五千岁,成为了太平天国中年纪最轻的王者。
石达开的气魄胆识、修为胸襟自然是世之楚翘,但其以弱冠之年高居尊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石家子弟的拥戴。
金田起义前夕,石达开一次性从家乡带来了四千余名子弟加入起义洪流。后来,驻留永安期间,石达开传密信回贵县,结果又有大批矿工从贵县龙山赶来加入起义。
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另一句俗话也说,众人抬柴火焰高。
贾村熟在《石达开集团考察》中列举了一些石氏参加起义者中留下姓名的族人及将领,说:“三十年 (1850年 )七月,石达开召集会众千余人,至桂平白沙圩,开炉铸炮。其中后来知名的有石祥祯、石凤魁、石凤苞、石龙泉、石达德、石达英、石明开、石镇仑、石镇岗、石镇交、石镇吉、石镇龙 (后在天京东门外与清军作战阵亡 )、石镇高、石镇奇、石镇发、石镇常、石福隆、石贤隆”……
就因为有众多石家子弟的支持,石达开才在太平天国中拥有了如此高的地位。
当然,反过来看这个问题,石达开原本也只是贵县一个普通农家子弟,能得到如此多父老的支持和拥戴,也是他的才能影响所致。
太平天国首义六王中,以家族力量论,石达开家族和韦昌辉家族最为庞大。
石氏和韦氏两姓族人参加起义者均有四五千之多,表现也最活跃。
不过,天京事变之后,由于种种原因,韦俊率领效力其军前的韦姓子弟倒戈降清,成为了剿杀太平天国的先锋刽子手,韦氏一族成为了后人鄙夷的对象,诚为可惜。
相较而言,石氏一族的众多人物就显得极其壮丽和悲情了。
翼王石达开父子的最后结局,大家都知道了。这里,以翼王石达开族弟石镇吉的事迹为例,说说石氏子弟壮烈的战斗过程。
石镇吉出生于1835年,比石达开小四岁,金田起义时,他才十五周岁。
按太平军的做法,凡虚岁十五岁(包括十五岁)以下的儿童均作为“牌尾”归入男营,并不属于正规军的编制,只有在紧急时刻才和全军青壮及妇女老弱一同投入战斗。担负主要日常战斗任务的正规军,是由十五周岁以上男子组成的。
也就是说,金田起义时刚好十五周岁的石镇吉,属于太平军中最年轻的正规军战士之一。
石镇吉后来在“自述”中说,自金田起义驻军大湟江时起,自己便随军转战,历经武宣,象州,永安,龙寮岭,桂林,全州,蓑衣渡,道州,桂阳,彬州,茶陵、醴陵、长沙、益阳,岳州,汉阳,汉口,武昌,黄州,蕲州,彭泽,东流,芜湖,巢县,东、西梁山,一直战至安庆和南京。
太平天国定都天京之时,十七周岁的石镇吉便拥有了“开国元老”的资历。
不过,这时的石镇吉还不见山不露水。
北王韦昌辉担任天京城戍卫总指挥,石镇吉隶属于韦昌辉直接指挥的城防部队,在一轮轮的天京保卫战中,积战功擢升为地勇将军。
不久,石镇吉作北伐援军中的一员随军北进至河南,担任了掩护全军渡过黄河的重任,完成后任务后晋升为总制,先返回安徽庐州,随后又调至安庆。
翼王石达开正在安徽战场与清军反复较量,石镇吉因此归入了其麾下,随后转攻江西,在临江,瑞州等地作战,论功晋升检点。
在江西战场上,石镇吉攻克瑞州等地,并留守瑞州,招抚了天地会众。
次年,石镇吉在攻克江西建昌府中建功,紧接着,随翼王回攻江南大营,途中又在攻克宁国府的战役中有上佳表现,进封左相。
一破江南大营,石镇吉先在城东朝阳门外会合城防部队大败张国梁部,又会同秦日纲,陈玉成,李秀成部追击清军直抵丹阳。
天京事变之后,翼王石达开觉察出洪秀全对自己有加害之意,远离天京避祸,让出以天京为核心的根据地,另外开辟浙闽根据地。
翼王石达开知人善任,起用了杨辅清、石镇吉、胡寿阶三人担纲福建战场主将。
杨辅清、石镇吉此前名不见经传,自此始,一举奠定了自己在军中独当一面的地位,同时,也开始名扬天下。
1856年初春,被封为提督军务的石镇吉部和杨辅清部分别从铁牛关和云际关入闽。
3月25日,石镇吉部率先攻克光泽县,杀知县蒋仁瑞。
六天以后,即4月1日,杨辅清会同胡寿阶部进占福建邵武府,杀粮道王训芳、知府娄浩、同知王建等。
4月8日石镇吉又攻克泰宁县、宁化县,被加封为中旗宰制、协天燕翼。
与此同时,杨辅清再克建阳县、建宁县;胡寿阶部攻克祟安县,汀州府。
由此,太平军一路高歌猛进,在当地义军协助下连取清流,武平,连城,归化等县。
形势一片大好。
可惜的是,洪秀全重用洪仁发、洪仁达安福二王,架空了石达开的兵权,致使石达开无法掌控前线战事,而当石镇吉和杨辅清、胡寿阶三部会攻建宁府,他们分别接到了来自天京的撤离命令,入闽战役由此夭折。
1858年4月,石达开留下部份兵力守江西,自己与杨辅清进取浙江和福建。
大军入浙后首克江山,然后分兵两支,一支由石达开亲自统率,进攻通往杭州要道上的重镇衢州;另一支由石镇吉,陈享容率领,绕过衢州迅速北进。
石镇吉率部自龙游越清萌岭袭取遂昌、克松阳、破处州府,大败清督办浙江防剿事宜加总督衔周天受大军于银场,斩清知府唐宝昌,都司马元镇,秦坤等。
紧接着,石镇吉一鼓作气、乘胜追击,连克缙云、武义、永康、云和、宜平等地,军锋所指,势如破竹。
石达开牵制了清军主力在衢州城下鏖战,距离永康、武义不远的金华驻军不过数千,只要石镇吉部从永康攻下金华,即可顺流直下杭州,从而在富庶的浙江建立根据地。
可惜的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石达开主力入浙,江西抚州失守,进军福建的杨辅清又奉洪秀全之命突然撤军,则石达开既有后顾之忧,又失去了杨辅清侧翼的呼应,为了避免四面受敌的困境,被迫从衢州撤围,集结起石镇吉军自龙泉向福建转移。
即入浙战役功亏一篑。
但石镇吉的抢眼表现已让清军惊呼不已。
说起来,杨辅清作为杨秀清的族弟,经过天京内乱后,心常慄慄,生怕某日会遭到洪秀全严办,所以和石达开走得很近。
而洪秀全为了离间杨辅清和石达开的关系,遥封杨辅清为中军主将——洪秀全当年在武宣东乡建五军主将制,杨秀清的职位就是中军主将。
因此,杨辅清喜出望外,复奉天京节度而置翼王石达开于衢州苦战不顾,蓦然撤军。
洪秀全离间杨辅清成功,又把目光投向了石镇吉。
老实说,石镇吉其人也素有大志,不肯久居翼王石达开羽翼下,经洪秀全这么一挑拨,虽然表面上仍奉翼殿旗帜,但翼王整军还入赣,他却滞留宁化不去,与石达开军分开。
1858年9月,石镇吉弃宁化,南走据汀州;随后又弃汀州,据连城;接着又弃连城,据龙岩;再弃龙岩,西南走据嘉应。
1859年4月,石镇吉听说石达开大军猬集湘南,准备大举围攻宝庆,便弃嘉应,西趋至粤赣边界,准备入湘相呼应。
4月14日,石镇吉从连平入湘,与清军大战于临武,失利。
随后,石镇吉与翼王右四旗大军略何名标合军,攻克了永明、江华两县。
翼王久攻宝庆不克,于7月5日解围南走。
石镇吉遂于14日自江华、永明撤入广西,经恭城、平乐,进围攻广西省城桂林,鏖战月余,不利,走永福、永安。
10月14日,石镇吉入据宾州。后又由宾州攻入思恩府城,取道上百色,围攻百色厅城。
大军路经田州,土知州岑裕基、岑鋐父子进贡马匹投降。
石镇吉传令将士,不准搜扰当地民众。
彼时,中队人马已捕获了男妇居民千余人。
石镇吉再次传令:必须将捕获人员尽行释放,有私匿一人者,斩。
军令如山,各队将士人人凛憟,遵令放回。
但田州土官岑鋐的妻子却迟迟不见放归。
石镇吉勃然大怒,发令箭三百枝,下令严加搜查。
一来二去,终于在湖北先锋馆内搜出。
即掳掠和扣押岑鋐妻子的是湖北籍先锋官,其垂涎于岑鋐妻子的美色,拒不肯放。
石镇吉为整肃军纪,将此湖北籍先锋处斩。
此举,触发了部队内原已存在的各种矛盾的总爆发。
两湖籍士兵纷纷指称石镇吉袒护广西人,他们借此事煽惑众人,私下结盟,准备暗杀石镇吉,以形成“兵变”的局势。
石镇吉得讯大惊,连夜率心腹亲随约千余人,沿红水河东下,准备前往庆远,与驻军彼处的翼王会师。
进入了安定地界,山路崎岖,野兔惊走,山鹰腾空。
安定匹夫关尤其险峻,其中的“匹夫”二字是指壁上小路只容一人通过,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意思差不多。
匹夫关石壁上镌刻有“岠岈”两个大字,两旁小字分别是“时成化戊戍年谷旦”,左边是“中顺大夫舞阴裔岑鐩书。”即刻字者为明朝思恩府知府。
石镇吉并不知道,思恩府属地安定土司潘梧早已在匹夫关设下了埋伏,伏兵在山上堆满了木头和石头。
他们进入了匹夫关的石壁小道,木头和石头就如雨纷下。
一时间,惊呼声、惨呼声不绝于耳,太平军众跌倒落下滔滔红水河中,瞬间即为惊涛骇浪所吞没。
匹夫关一战,石镇吉军全部覆没。
石镇吉父亲石龙泉,二兄石镇高,三兄石镇奇,五弟石镇发,养子全部被壮练斩杀(注:石镇吉长兄石镇龙在早年攻占南京时身死)。
石镇吉本人为地面铺设的长针插穿脚掌,行动不得,被擒至桂林。
石镇吉惨遭凌迟极刑时,神威不倒,勃勃不屈,死年仅2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