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兵败大渡河,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这倒不是在事后诸葛亮,而是就当时他面临的局势,以及他一系列的操作,就已经注定他必败不可。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可以捋一捋从“天京事变”,到石达开抵达大渡河期间发生的事。
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9月初,由于佐天侯陈承镕的告密,称东王杨秀清蓄意谋反,因此天王洪秀全密令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以及燕王秦日纲,带兵回天京平乱。
当月4日,韦昌辉率兵3000先行到达,之后在当天夜里,与秦日纲汇合,在陈承镕的接应下,一帮人趁着夜色杀向东王府。
这一夜,东王府血流成河。
其中,不仅东王杨秀清被杀,包括东王府内的数千老少男女,同样死在乱刀之下,全府上下,几乎无一活口。
之后在次日,杀红了眼的韦昌辉,命部下以搜捕“东党”的名义,在城中大肆杀戮,不少东王的部属横遭杀戮。
据记载,当时前后大约有2万余人,因此事件而死,而这便是“天京事变”。
事变爆发后大概有十余日(当时他在前线,故而回来的晚),石达开才率部抵达,进城后,与韦昌辉、秦日纲汇合,开了一个碰头小会。
而在这次会议上,石达开怒斥韦昌辉滥杀无辜,但韦昌辉却以此认为,石达开这是在袒护东王,因此,几个人闹了个不欢而散。
并且事后,韦昌辉还准备趁此机会,加害石达开。
为保命,石达开只能连夜逃出天京,而他那些来不及走的家人以及部属,均遭到了韦昌辉的杀害。
之后,石达开抵达安徽,在这里,他怀着悲愤的心情上书给洪秀全,要求诛杀韦昌辉以平民愤,而这份上书,也得到了几乎全体军民的支持。
看到军民呼声极高,洪秀全只得杀了韦昌辉以平息事端,并且,还下诏将石达开召回天京。
于是,在当年11月,石达开奉诏返回,并被军民尊为“义王”,同时,在他的主持下,针对“天京事变”之后的责任追究,提出“只惩首恶,不咎部属”的主张,最终,包括韦昌辉的家眷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这么一来,在石达开的运作下,天京事变造成的混乱,迅速被稳定下来。
原本照这么发展,下一步石达开的机会就是积蓄实力,对清廷进行反攻,并且当时天平天国也确实有这个能力,不少后起之秀也能独当一面,如陈玉成、李秀成等,可以说,当时天平天国是要将有将,要兵有兵。
但问题是,洪秀全又开始“作妖”了。
他看石达开很得人心,因此心里就担忧其势大,所以,就把自己的两个兄弟封王,由此对石达开百般牵制,总之就是各种设置障碍。
在这种情况下,石达开心里也是堵得慌。
他深知一旦内讧会造成什么结果,毕竟“天京事变”还历历在前,因此,他十分担心自己因此而死,所以,思前想后之下,石达开决定离开。
这就是太平天国历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即石达开出走天京。
出走之后,石达开带走了不少人,不过,人数并没有不少说法里面所说的有十万余人上下,真实的人数,大概在万人左右。
最直接的证据,是石达开在出走之后,途经安徽某个小镇时,根据当地驻守的清军相关记载,石达开部在一夜之间,就渡过了该镇的一条河。
如果有十万人的话,这根本做不到。
暂且不说石达开究竟从天京带走了多少人,单说在他出走后,就遇到了一个大问题,而这个问题,也是后来他失败的导火索。
该问题就是,石达开要如何进行下一步发展。
要知道,虽说洪秀全打仗不如杨秀清,内政不如冯云山,甚至综合能力,比他手下的几个王还略逊一筹,但他却是太平天国的根基。
换句话说,洪秀全是太平天国合法性的基础,有他在,太平天国的将士们,才有向心力。
而石达开面对的问题就是,此时出走,明显是不想跟着洪秀全混了,但如果他自立门户的话,却又不好实现。
为什么呢?因为太平天国的正统还是洪秀全,除非是石达开能在洪秀全已经成熟的框架之外,再建立一套新的理论框架,比如创建一个类似于太平天国,却又不同于太平天国的政权,这样才能真正扎稳脚跟并得到长远发展。
但可惜的是,石达开没有这个能力。
所以,没有这方面能力的他,只得利用传统的方式,即给部下奖赏权力以及财富,以此来笼络住手底下的人,继续对他忠心,跟着他干。
不然的话,底下的人也不傻,跟着石达开,既无名,也无利,必然会跑路。
除此之外,别看石达开带走了这么些人,但这些人对他的态度,却未必是忠贞不二,他们之所以愿意跟着石达开走,主要是出于对洪秀全、对天京的失望。
因此,他们就想着,石达开能带领他们取得更大的胜利,到时候自己依然还是天国的大功臣。
但问题是,石达开能不能带他们取得更大胜利呢?这一点,跟着石达开出走的人,心里也不确定,他们也在观察之中。
说得简单点,就是这群人,对于前途也好,以及对石达开也罢,还是抱着一种迟疑、怀疑的态度,毕竟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而带着这群狐疑之兵,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所以我们就看到了,在石达开出走之后,转战江西以及浙江的多场战斗之中,打的可以说是极为不顺,完全没有之前他当翼王的时候那种风采,甚至可以说是一步一个坎。
一次失败,底下人可以理解,两次三次也勉强能接受,但次数多了,结果是什么呢?
结果就是,在浙江的相关战役没有取得想要的战果后,石达开部士气开始跌落,而到了江西战场更是如此,一次又一次的失利,不仅导致石达开部士气跌落至谷底,同时,也有不少人选择了离开,重返天京。
另一方面,在石达开不断转战各地,且接连失利的同时,却给洪秀全创造了极好的机会,为什么呢?因为石达开吸引了清军大量的火力,因此就牵制住了清军,这么一来,洪秀全就趁机出兵,先后创造了浦口大捷、二破江北大营、三河大捷等多场胜利。
这就意味着,石达开在挨打,结果洪秀全却成了摘桃子的人。
再加上洪秀全暗地里没少耍小动作,比如许以高官厚禄,吸引那些跟随石达开出走的将士回归,比如石达开的得力搭档杨辅清,就是这么一个典型例子。
这几个因素综合下来,石达开面对的形势愈加窘迫,一来不断失利,二来人越来越少,三则是一直处于洪秀全的影响之下,照这么下去,别说发展了,估计玩完还差不多。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石达开决定奔赴湖南。
之所以要去这里,是因为湖南是湘军的老巢,而当时的湘军,恰好正在全力攻打安徽安庆,所以,石达开才会决定要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并且,他的计划是,攻入湖南之后,再转入湖北,最终入川建立根据地。
但可惜的是,在咸丰九年,石达开发动的宝庆会战,依然以失败而告终,湘军及时回援,而石达开则是孤军奋战,因此,最终未能成功。
这次失败,极大打击了石达开,之后,他被迫率军退往广西休整。
实际上,当时有一大部分人不愿意去广西,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石达开编了一个谎话,他说,自己是受天王洪秀全的密诏,要去广西招兵买马,这才让部众们不疑有他,继续跟随石达开。
通过这件事就能充分证明,当时石达开的部众,和他并不是彻彻底底的一条心,有不少人,是抱着跟着石达开,能为天国建功立业的想法,才会始终跟随的。
而石达开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撒谎,但谎言一旦说出,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并且,这个代价,在不久之后就得到了应验。
进入广西后,石达开夺取了庆远府,并在这里驻扎,随后,开始进行改制,设置官府机构、安排官职人选等。
到了这个时候,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石达开这就是要自立门户啊。
正如前文所说,当时跟随石达开的不少将士,一来是敬佩石达开的为人,二来则是石达开始终没有宣布与天国彻底割裂,因此他们不管在哪里作战,都始终是天国的一份子。
但如今石达开这般操作,那就是公开决裂,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忠于天国的人,自然不愿这么下去。
于是,在石达开夺取庆远府后仅一年的时间,他的部下便走的差不多了,其中一部分返回天京,另一部分投降了清朝,总之就是石达开身边几乎没人了。
到了这一步,石达开也是心灰意冷,于是带着仅有的百十号人,在广西老家乡下,开始了隐居生活。
也就是说,石达开自出走天京后,一直想独立门户,闯出一片天地的想法,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破灭了,并且也几乎没有了实现的可能。
当然,如果就此石达开能真的归隐山林,那起码结局会好上很多,但可惜的是,造化弄人,命运又给了石达开一次“东山再起”的机会。
只不过,这个机会,属于是“水中月、镜中花”那种。
之所以石达开能东山再起,和当时盘踞在广西的大成国政权有关,所谓大成国,是在洪秀全金田起义后不久,由广州天地会首领陈开所建立的政权。
陈开起兵后,原本计划打下广州,但奈何打不过清军,最后只能一路辗转,来到了广西。
到了广西,陈开一度势头极好,先后占据了梧州、南宁等地,而队伍也在不断壮大,最高峰时,达到了十万余人。
不过,随着清军对广西的加大兵力,陈开的处境就愈发艰难,到了石达开退守广西之际,陈开的大成国,几乎已经到了末路。
如果在当时,陈开能及时联系上石达开,两人合兵一处,说不定还有大作为,但陈开这个人自视甚高,在明知道石达开也来了广西的情况下,并未选择与之合作。
最终,大成国失去了翻盘机会,并被清军击败,导致元气大伤。
无奈之际,陈开只得低下头选择与石达开联盟,为了表示诚意,陈开冒险亲自去拜望石达开,但可惜的是,他的行踪被泄露,没等找到石达开,就被清军俘虏,继而被杀。
没有了陈开,大成国几近崩盘,其中大成国的隆国公黄鼎凤,为了不让大成国彻底灭亡,想方设法联系上了石达开,并带着部众前去投奔。
这么一来,已经隐居的石达开,必然就无法再沉寂下去,因此,在大成国一帮将士的拥戴下,石达开再次复出。
复出之后,石达开决定,前往四川,在那里建立根据地。
从这里可以看出,石达开这次复出,确实摆脱了洪秀全的影响力,毕竟大成国的人,可不信太平天国那一套,因此,石达开想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的想法,也不是不能实现。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大成国的兵力,并不比之前石达开的旧部强多少,甚至还更弱一点,这就让石达开无法发挥百分百的战力。
而这还不是最要命,最要命的是,这些大成国的部众,也不是曾经石达开的嫡系部队,因此在忠诚度上,远远不及之前,起码是做不到石达开说哪里,他们就打哪里的程度。
就是带着这样一帮忠诚度不高,且战力较低的部队,石达开几经辗转,在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五月,来到了大渡河岸边。
而在这种局势下,石达开实际上已经站在了失败的边缘,毕竟手里的部队是这般情况,而他接下来在大渡河边的一系列操作,更无限增大了他失败的几率。
什么操作呢?第一,石达开没有及时抢渡,错失了良机。
据记载,石达开抵达大渡河的时间,为当年的5月14日,此时河对面尚无清军,因此是个极好的渡河机会。
当然,石达开也不傻,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下令士兵多备船只,准备渡河。
但就在当天晚上,突然天降暴雨,导致河水暴涨,这么一来,石达开以及其部众,就无法靠着船只安全渡河。
当然,想渡河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著名的泸定桥,就在石达开所处之地的上游,通过泸定桥,也是可以渡河的。
但石达开做不到利用泸定桥渡河。
一来,泸定桥距离石达开当时的位置,大概有一百多公里,如果没有下暴雨以及河水暴涨,那么急行军的话,还是可以轻松赶到的。
但当时河水暴涨,沿岸洪水四溢,石达开这边还带有老弱病残,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带着这些人安全抵达泸定桥。
二来,清军这边也没有闲着,早在石达开抵达大渡河之际,就在河水两岸的据点上布置了兵力,就是为了防止石达开渡河。
据记载,当时清军至少在三处都有布置,而这么一来,石达开更无法抵达泸定桥。
当然,这是客观因素,责任也不能完全怪石达开,但在当时,除了走泸定桥之外,其实石达开还有一条路可走,但他却亲手毁了这个机会。
这条路,就是位于石达开不远处的松林河,这里有一座小桥,是可以通行的。
这条路石达开为何走不了呢?很简单,因为这条路是当地土司王应元在把守,而石达开在刚抵达大渡河时,却把包括王应元在内的土司,以及当地的民众得罪了一遍。
史料记载,石达开所部在进入大渡河周边之初,部下便开始四处劫掠,对待当地的民众也是非打即杀,而由于其蛮横的态度,以及残忍的手段,导致了当地民众以及土司,对石达开所部产生了很大怨恨。
于是,当地的土司们,纷纷投向清朝,成为了阻扰石达开的力量之一。
在这种情况下,镇守在松林河的土司王应元,自然是不会让石达开渡河的,所以,从当年5月14日,一直到6月3日,石达开只能在大渡河岸边徘徊,并望河兴叹。
而最终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清军不断缩小包围圈,石达开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得选择用自己的投降,来换取将士们的生存,但清军却背信弃义,诱骗石达开投降后,继而对其余部大开杀戒。
所以还是那句话,石达开兵败大渡河,其实是一个必然的结果,而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总结一下,可以分为三点:
第一,石达开始终没能建立起一套摆脱洪秀全影响的系统,始终处在洪秀全的影响之下,而这就极大影响了军心,导致其手下部众最终离他而去。
别小看这个系统,洪秀全也好,还是历史上其他政权也罢,但凡能达到一定规模的,都是有一套类似的系统,别的不说,就说洪秀全,不就是创立了所谓的“拜上帝教”,从而吸引了大量人追随吗?
所以,没有一套系统,是很难成就大事的。
第二,石达开缺乏清晰的战略思维以及目标,一直处在不断游走和转战的局势下,而这就造成将士们对未来愈加渺茫。
当然,之所以石达开缺乏清晰的战略思维和目标,实际上也可以说是,石达开一直活的比较“拧巴”,他始终没有明确的定位,到底自己是要做太平天国的忠臣,亦或是太平天国的藩王,要么是另起炉灶,总之就是在这几种想法里,徘徊不定。
而他确定不了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自然也就无法定下来清晰的战略目标了。
第三,就是大成国的兵力以及忠诚度问题,这一点已经在前文提过,如此孱弱的战斗力,连当初的太平军都不如,更别提和清军战斗了。
最直接的例子,就是在石达开东山再起后,与清军的几场战役,打的可以说是一言难尽,其中很大的因素,就是因为这些大成国的士兵,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综合上述这三种因素,石达开是必然会失败的,再加上他抵达大渡河后错失渡河时机,以及在当地制造的民愤等行为,就更让他的失败,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更何况,即便是石达开侥幸度过了大渡河,但没有目标,更没有战略的他,带着一帮战力孱弱的溃兵,早晚还是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