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像,图侵删
不泯之功,未得应尽之赏
关于王守仁平叛、生平的文章太多了,笔者就不再累述。本文主要围绕“新建伯”爵位的封袭波折始末进行叙述。
新建伯爵位,是明世宗叙王守仁在明武宗正德时平定江西“宁王之乱”之功所封的。其实这个爵位本应在正德时就封的,叛乱之初当时明武宗就曾紧急张发皇榜,晓谕江西各地积极平叛。
仍出给榜文告示,遍发江西及各该地方张挂晓谕:但有能聚集义兵,擒杀反逆贼犯者,量其功绩大小,封拜侯伯,及升授都指挥指挥千百户等官世袭。——《王文成公全书》
朝廷平叛大军尚未到达,就被在江西平盗乱的南赣巡抚的王守仁平定了,擒贼首宁王朱辰濠。王守仁如此社稷之功,按照皇榜
“量其功绩大小,封拜侯伯”
,封爵是必然的。但是明武宗却失信并没有给王守仁封爵。这其中有什么原委呢?
八月癸未,车驾发京师。丁亥,次涿州,王守仁捷奏至,秘不发。——《明史.武宗本纪》
宁王叛乱的消息到达朝廷的时候,这位顽童皇帝就想御驾南征。宁王于正德十四年六月起兵,但是王守仁在七月就平定了叛乱。明武宗八月出发,在到达涿州的时候,收到了王守仁的捷报。
这份捷报让明武宗进退不得,被明武宗隐匿不发。其实换谁也不会高兴,本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出来游玩一番的。而且谁也不会想到王守仁能在短短的四十三日就平定了叛乱。再加上武宗身边的许泰、张忠、江彬等奸臣阴为绊阻,嫉妒王守仁的平叛之功。王守仁尽力斡旋其中,能保得性命已经是不容易了。
如此不泯之功,却没有得到许诺的封爵之赏。
明武宗剧照,图侵删
无券无禄的“伪新建伯”
正德十六年三月,明武宗病亡,明世宗朱厚熜以藩王荣登大统。明世宗为藩王的时候,就看不惯明武宗的所作所为。明世宗在嘉靖初期也算是有进取之心的帝王。他刚一即位就打算革除正德时期的系列弊政,追叙“宁王之乱”的功臣也是其中之一。
荫提督南赣军务、右副都御史王守仁子,正宪为锦衣卫副千户,录其赣剿贼功也。——《明世宗实录》
正德十六年四月,明世宗嘉奖王守仁在江西平定盗乱(宁王叛乱之前)的功绩。
追论江西平宸濠功...上是其议命:封王守仁新建伯,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兼南京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岁支禄米一千石,给三代诰券,子孙世袭。——《明世宗实录》
正德十六年十一月,明世宗开始重叙平定“宁王之乱”的功臣。似乎一切都照着正轨进行,封伯给诰券,子孙世袭,岁禄千石。但是诡异的在后面,明史里面记载了这么一段。
大学士杨廷和与王琼不相能。守仁前后平贼,率归功琼,廷和不喜,大臣亦多忌其功。会有言国哀未毕,不宜举宴行赏者,因拜守仁南京兵部尚书。守仁不赴,请归省。已,论功封特进光禄大夫、柱国、新建伯,世袭,岁禄一千石。然不予铁券,岁禄亦不给。——《明史.王守仁传》
大学士杨廷和与兵部尚书王琼不和。王琼是谁?王琼是王守仁的伯乐,二人关系匪浅。当初“宁王之乱”时,王琼就说王守仁在江西,平叛是朝夕之间的事情,后来果然言中。因为王琼及“心学”的原因,杨廷和非常讨厌王守仁,处处打压于他,再加上群臣的嫉妒。导致这个新建伯爵位,就是一个有名无实的伯爵,无铁券,无岁禄,真正实封的就是一个南京兵部尚书的职务。但是南京六部就是养老的地方,虽然南京兵部略好于其它五部,但也仅此而已。
直到嘉靖六年,此时已过去七个年头了,王守仁新建伯爵位才算完整。
以广西岑猛余党,卢苏、王受等复炽。诏起原任南兵部尚书新建伯王守仁,兼左都御史总制两广及江西湖广邻近地方军务,同巡抚都御史姚镆等讨之。——《明世宗实录》
嘉靖六年,广西思恩、田州二府发生少数民族叛乱,巡抚姚镆不能平定。起复王守仁为两广总督平定叛乱。王守仁的好友黄绾(同时也是王学门人),他是明世宗“大礼仪之争”的功臣,他趁机向明世宗请求发放新建伯爵位的铁券与岁禄。
王守仁中忌者,虽封伯,不给诰券岁禄;诸有功若知府邢珣、徐琏、陈槐,御史伍希儒、谢源,多以考察黜。绾讼之于朝,且请召守仁辅政。守仁得给赐如制,珣等亦叙录。——《明史.黄绾传》
明武宗像,图侵删
“新建伯”的革除与复封
好景不在,嘉靖七年十一月,病入膏肓的王守仁未等吏部的回文就自行离开广西任所,返回浙江老家。此前王守仁就已经数次请求告老,被权臣桂萼打压驳回。
吏部奏:故新建伯王守仁因病笃离任,道死南安,方困剧时不暇奏请,情固可原从宽宥。上曰:守仁擅离重任,甚非大臣事君之道。况其学术事功多有可议,卿等仍会官详定是非,及封拜宜否以闻,不得回护姑息。——《明世宗实录》
权臣桂萼伙同群臣,以王守仁私自离任。且视王守仁“心学”为邪门歪道,对王守仁进行弹劾。
守仁事不师古,言不称师。欲立异以为名,则非朱熹格物致知之论;知众论之不与,则著朱熹晚年定论之书。号召门徒,互相唱和。才美者乐其任意,或流于清谈;庸鄙者借其虚声,遂敢于放肆。传习转讹,悖谬日甚。——《明世宗实录》
上曰:卿等议是,守仁放言自肆,抵毁先儒...所封伯爵本当追夺,但系先朝信令.姑与终身,其殁后,恤典俱不准给。——《明世宗实录》
诋毁先圣朱熹,否定儒家学派,这在当时可是一个大罪过,王守仁的“心学”被视为异端邪说。这也是王守仁在江西平叛后屡遭打压的原因,正德时有杨廷和,嘉靖时又有桂萼,都是当朝权臣。此时距离王守仁实封新建伯不过两年而已,就被明世宗给撸掉了,被剥夺世袭资格。
嘉靖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王守仁道经江西,死于江西南安府一所小舟之上。
本来笔者不想多着墨王守仁生平,仅叙“新建伯”爵位的前世今生,但是实在是愤愤不平。一代奇才王守仁,正德时先是南赣平盗,扫平广东、江西两地为患数十年的盗乱;后是平定“宁王之乱”。嘉靖时,总督两广军务,兵不血刃收降卢苏、王受;又平定断藤峡瑶乱。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社稷之功,此等国之柱石,死后就连爵位也被剥夺,甚至连一谥号都未给。笔者不得不说,明武宗、明世宗这两位帝王真是凉薄之至啊。
王守仁雕像,图侵删
直到明穆宗即位,“心学”历经几十年的传播,已经享誉朝野,朝中不少重臣都是王门弟子,如徐阶、张居正、赵贞吉等人都是王门弟子。王守仁在正德时的平叛之功又被陈重新提及,希望新帝典恤王守仁。
诏追赠故新建伯、南京兵部尚书王守仁为新建侯,谥文成,赐祭七坛。——《明穆宗实录》
追录故新建伯王守,仁平宸濠功,令世袭伯爵。先是嘉靖初,守仁已授封,会忌者媒孽其事,异议纷然,遂见削夺。上即位,始命江西抚按官勘核功状,至是以闻。下吏部会廷臣议,皆谓守仁戡定祸乱之功。较之开国佐命时虽不同,拟之靖远、威宁其绩尤伟,当时为忌者所抑,大功未录,公议咸为不平。今宜补给诰券,令其子孙世世勿绝,以彰朝廷激劝之公从之。——《明穆宗实录》
嘉靖四十五年八月,刚刚即位的明穆宗终于平反为王守仁平反了,追封新建侯,追谥文成。隆庆二年五月,复王守仁新建伯爵位,子孙世袭。
并称他的功绩虽然比不了开国之功,但是相比正统年间的靖远伯王骥,成化时的威宁伯王越,此二人都是以文臣封爵。但是王守仁的功绩只在他们二人之上。这也算是对王守仁的功绩给予了肯定。
隆庆二年十月,王守仁嫡子王正亿袭新建伯爵位,岁禄千石。
从正德十四年,到隆庆二年。从失信不封,有名无实,再到革爵收劵。历经五十余年的坎坎坷坷,这段波折诡谲的“新建伯”爵位之封,才算结束。朝廷直到此时才算真正兑现了当时皇榜“封拜侯伯”的诺言,真是殊为不易。
有德者自有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