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近代中国洋务,无论是曾国藩、左宗棠,还是李鸿章、沈葆桢、刘坤一,虽堪称“洋务先驱”,但却无一能出张之洞之右。他的“湖北新政”似乎具备某种超越省际的影响力,他与两江总督刘坤一等联手的著名“江楚会奏三折”,则几乎成为清末新政之纲领。但成就张之洞这一切的,却是一条卢汉铁路(今“京广线”北京至汉口段)。
北起卢沟桥、南达汉口的这条卢汉铁路,在今天看来实在太不显眼,但在清末,却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变革。围绕铁路,晚清朝野曾喋喋不休地争论过几十年。早在公元1864年,英国怡和洋行原股东斯蒂文,曾提出修筑以汉口为中心的清国四大铁路干线计划,但动议一出,即遭清廷的否决。公元1880年,时任直隶提督刘铭传上奏,提议以北京为中心,修建四条铁路,北洋大臣李鸿章亦上奏予以呼应,同样遭到朝野上下的猛烈抨击,连曾任英国副使、坐过火车的刘锡鸿,也铮铮有词地反对,他在《罢议铁路折》中,列举修铁路“势之不可行者八、无利者八、有害者九”,认为,西洋的“技艺”与“政俗”配套,“断非中国所能仿行”。由于“廷臣谏止者多”,故清廷便“诏罢其议”。
直至公元1887年,醇亲王奕譞奏请成立中国铁路公司方才获准。不久,李鸿章便上折奏请修筑津通铁路。此动议又引起一批守旧官员的抵触,他们不仅给李鸿章扣上一顶又一顶“资敌”、“扰民”、“夺民生计”之类的“帽子”,还怒斥修铁路是“破坏祖宗成法以乱天下”。面对再争论,清廷于公元1889年2月下旨,征求沿海、沿江督抚的意见,结果,多数督抚持反对意见,少数人的态度模棱两可。时任两广总督张之洞则奏请“缓建津通改修卢汉”,他在复奏中,力陈修筑铁路利国利民,是中国自强的必由之路,并从全局出发,陈述修津通,不如修卢汉,“宜自京城之卢沟桥起,经行河南,达于湖北之汉口镇,此则铁路之枢纽,干路之始基,而中国大利之所萃也。”
熟谙清廷派系嫌隙的张之洞,大概事先已摸清楚清廷决策者的脉搏,料定此奏一出,铁路之争便将尘埃落定。因为李鸿章一再奏请建津通路,名义上是便捷京津互通,实际上是扩充北洋的势力范围。李鸿章的这一手,慈禧太后心知肚明,她不可能坐视北洋势力膨胀到足可“震主”的地步,而当时掌控中枢的奕訢与李鸿章也是貌合神离。张之洞的这一折正好与清廷扶植新势力,钳制淮系的打算一拍相合。于是,清廷下达一道上谕:否决李鸿章的动议,调张之洞任湖广总督,督办卢汉铁路。清廷的这番良苦用心,使张之洞有机会跟李鸿章比肩洋务,并最终后来居上。
公元1889年12月17日,张之洞抵达武昌就任湖广总督。自此,踏上督鄂修路之旅的张之洞,政治上鸿运高照,政坛上挥捭众议,事业上迈向巅峰,成为清末政坛一颗巨星,与李鸿章并称“南张北李”。
这条铁路,仿佛是张之洞的生命与仕途之路,也似乎是大清帝国寿终正寝之路。公元1906年5月,汉口至北京正阳门全长1214公里铁路贯通,并由卢汉路更名京汉路。铁路的建成,也预示着张之洞这次辉煌之旅的完结。惧怕张之洞尾大不掉的清廷,很快便以明升暗换的手腕调开张之洞,让他沿着这条亲手督办的铁路,赴京出任军机大臣。
之后,由粤汉、川汉铁路激发的两湖和四川民众的“保路运动”,成为引发武昌起义的一根“导火索”,最终导致大清王朝的灭亡。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