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西晋亡于分裂
西晋是怎么分裂的?直接原因是八王之乱,但根本原因是地方分裂。而促成地方分裂的,就是两个问题,即地方豪族问题和内迁胡人问题。
国家要实现统一,必须要在组织上完成国家建构、在观念上形成国家认同。西晋统一,完成了这两个任务吗?
可以说,西晋都完成了。组织上完成国家建构,毛泽东《读封建论》:百代都行秦政法,秦始皇时期就已经完成了,西晋只要抄作业就可以了。观念上形成国家认同,李密《陈情书》: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汉朝已经完成了意识形态塑造,西晋仍旧只需抄作业。
但魔鬼总在细节中,上述两个任务只是大的必要条件,没有是不行的,但有了也未必一定行。完成国家建构,是皇帝加官僚系统的统治模式。但西晋的官僚系统由谁组成,这就是细节。完成国家认同,是儒家为核心的意识形态建构,但这种国家认同有多大力量,这就是细节。
这两个细节,西晋都没做好。一个是官僚队伍,西晋是司马皇帝加豪族的统治模式。但这个模式,司马皇帝肯定不高兴,因为地方豪族从东汉时期就已经染指中央了。豪族比朝廷厉害、豪族比皇帝厉害,豪族不高兴、不合作,就能把皇帝换掉。所以,司马家才大封司马王,搞了一个皇帝、豪族、司马王的统治模式。实际上,司马王就是彻头彻尾的裙带关系,目的是为了维持统治。但问题也就出在了司马王身上,于是八王之乱爆发。
另外一个细节就是国家认同到底有多大力量。本来力量就不强,因为魏晋以来是清谈盛行,陶醉于玄而又玄的精英们,根本无力以思想武器建构国家认同。八王之乱爆发,乱世形势颠覆精神建构,国家认同也就瓦解了。还有,就是内迁胡人,这伙人也不怎么认同中原文明的国家认同。
所以,八王之乱也就把西晋从统一打成了分裂,西晋也就不存在了。所以,短命是大势所趋。
02.五胡乱华的内政问题
《哈佛中国史》提出了一个观点,即:
帝国内部的去军事化,和对国家边境的边缘族群所开展的军事活动。
秦朝和西汉初年,在国家军事和社会组织上,都继承了战国模式。简单说,就是全民皆兵,一切为了战争。这时候的中原老百姓一点儿也不羸弱。草原民族也就在北边嚣张一下,敢往里面打,就是自寻死路。原因就是中原地区全民皆兵,村村有有民兵、郡县有兵团,完全就是军国主义体制。
国家这么干肯定不行。一个是老百姓家家有枪,郡县府库全是铠甲,打仗是没问题,但造反也没问题。另一个是老百姓一直准备打仗,那生产、生活怎么办,国家是能打,但国家是真穷。所以,这个组织形态一定要发生变化。结果就是帝国内部的去军事化,老百姓家里有锄头就行了,郡县府库里有粮食就行了,打仗交给朝廷、交给中央。
汉武帝伐匈奴,就已经开始了职业军人取代全民皆兵。这时候还得问一下细节,职业军人由谁组成?开始当然还是中原百姓,这是自己人,打仗肯定得用自己人。后来,就不是了,军队开始出现胡人武装。日子过好了的中原百姓,自然不想跑到草原刀尖舔血。所以,胡人职业军人就越来越多。等匈奴被打残了、也打服了,然后就是匈奴人被帝国武装起来了,即所谓以夷制夷。同时,为了打匈奴人,还把东边的鲜卑人和西边的羌人也给武装起来了。
国家是怎么来的?国家来源于战争,因为最强的组织就是军事组织。胡人被组织起来之后,一定会形成自己的民族认同和利益认同,自然就要向着建国的方向发展。中原财富支撑胡人打仗,胡人被组织起来,而组织起来的胡人是不是听话,就不好说了。
总体局面来说,还是听话的,因为汉人是真多、胡人是真少。而且,汉末三国又是一个新的战国形态,中原再次被军事化,因为要全民皆兵、抢地盘。
但是,爆发点就是八王之乱,八王之乱打得太暴力、大激烈,直接就把胡人彻底武装了起来。然后,也就有了五胡乱华。
所以,五胡乱华是一个内政问题。内迁的胡人已经那么多了,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自,但是远人来了、也服了,你怎么办?继续修文德以教之啊。你非但不教,还一边搞欺压、一边搞武装。所以,被武装起来的胡人,一旦形成自我认同、发现自我利益,一定会搞事情。
03.豪族称雄但豪族堕落
豪族就是当时的社会形态,平民当然肯定是多数,但掌握地方实权的一定不是平民。那应该是谁?当然应该是政府。但是,豪族已经把手插到中央了,成了彻头彻尾的统治阶层,地方还可能是官僚说了算吗?于是,中央大地,上层是中央豪族掌握朝廷,州郡是省级豪族掌握地方,即便县乡也是豪族说了算。
但是,豪族这伙人太不要脸,好处非要全占,于是搞出了九品中正制,彻底封死了平民的上升通道,社会活力也就全没了。所以,五胡乱华、胡人称雄的时候,大批平民精英不是跟着朝廷干胡人,而是跟着胡人干朝廷。甚至,一些豪族精英在体制内混不下去了,也跟胡人绑在了一起。匈奴人刘渊的老师是崔游,羯人石勒的谋士是张宾,氐人苻坚的丞相是王猛,赫连勃勃的谋士是王买德。每一个胡人雄主背后,几乎都有一个汉人谋士。所以,表面上看是五胡乱华,实际上看则是胡人以华制华。这就是豪族引发的严重问题,社会心态已经彻底对立。
豪族虽然人少、平民虽然人多,但是豪族的基数均值要比平民好得多。所以,豪族精英的优异数还是比平民多。
什么叫均值?举一个例子,印度成年男性是6.5亿,这是总数;平均身高是165厘米,这是均值;挪威成年男性只有250万,这是总数;平均身高则是180厘米,这是均值。取优异数为195厘米的男性,结果:195厘米以上的男性,挪威是印度的100倍。
所以,平民人多,但平民精英的数量不见的就比豪族精英的多。所以,豪族称雄的西晋,完全可以打造一种精英统治的模式。也就是说,最有能力的精英把持着帝国权力,精英在主导帝国的未来走向。这个是完全可以的。
但是,西晋以来的豪族精英们却出现了集体堕落、集体腐败的局面。不要说让他们领导国家,就是让他们碌碌无为地富贵而死,都不行。这伙人都在干什么?一伙豪族在跟司马皇室搞斗争、一伙豪族在自己之间搞斗争、一伙豪族在玩清谈。至于国家,谁也没人管。
当时的重要议题,一个是豪族问题,精英们看到了,比如陆机的《五等诸侯论》;一个是胡人问题,精英们也发现了,比如江统的《徙戎论》。先不说这些“论”、论得对不对,只说这些“论”、执行了没有。简单说,都成了洛阳纸贵的文学作品,大家看看就看看,然后没人思考、没人论证、也没人去实践。豪族们,要么跟司马王爷混在一起,从搞斗争到搞战争;要么独善其身或腐化堕落,从搞清谈到搞南迁。
最后总结:从东汉末年以来就出现了两个时代问题,一个是豪族问题、一个是胡人问题,这两个问题一直在决定着乱世分裂的趋势。而这两个问题解决不了,乱世和分裂就只能继续。西晋短暂统一,有其意义所在,就是可以着手解决这两个问题。但是,西晋没有去做,也没有能力去做,甚至说也没想去做,于是分裂还要持续、西晋王朝只能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