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平辽东也成为晋室夸耀先祖功业的事件之一,以至于后世一些网络文章上常说司马懿四万兵力对比公孙渊全境兵力,甚至有人吹嘘过公孙渊有二十万兵力。夸耀先祖功业的这件事情当然不能全信,因为司马懿兵力四万不错,但同时幽州刺史毌丘俭从征,鲜卑、高句丽等也出兵,东部鲜卑响应魏国号召,首领莫护跋从北面杀入燕国腹地。莫护跋后来改姓慕容,就是大名鼎鼎的鲜卑慕容氏的始祖。慕容氏后来建立了五燕王朝,威名赫赫,他们的祖宗战斗力也相当强悍,一直在拿燕国的盟国夫余国练手,打得夫余国苦不堪言,这时攻入辽东,威胁巨大。
高句丽的部队也从东面猛攻燕国。高句丽一向好战,这时国王又是勇武的东川王高位宫,一路也是高歌猛进,愈战愈勇。甚至连孙权都想来插一脚。孙权被公孙渊打脸以后虽然没有真的御驾亲征,但一直想联合高句丽干掉公孙渊。只是魏国不想让他来,不断向高句丽施压,于是高句丽也砍了吴国使者的脑袋,跟孙权断交。这时公孙渊再度向吴国称臣,可把孙权乐坏了,自己的使者老是被人砍,总算有机会砍砍别人的使者了。不过想归想,孙权最后还是决定坐收渔利,吴国也出兵辽东,号称来救援,实际上是来观望战局,相机捡鱼。
所以这次魏国攻打辽东,发兵远不止四万,而是动用了主力的灭国之战,因为曹叡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曹叡跟公孙恭一样也很蛋疼,儿子是抱养的,年纪还小,怕镇不住局势,所以一心想在自己手上解决掉公孙渊这个隐患。总之,公孙氏的燕国面对的不是曹魏司马懿一方,相反是多国组成的部队一起围杀的。
司马懿平定辽东,虽然不是以少胜多,但其指挥主力作战的谋略还是非常精彩的。司马懿出征前,魏明帝问司马懿征讨公孙渊有什么对策,司马懿说:“事先弃城逃走,是上计。凭借辽水抗拒我大军,这是次计。坐守襄平,那他就要当俘虏了。”魏明帝又问:“公孙渊会采用哪种?” 司马懿回答:“只有聪明人能正确估量彼此实力。预先弃城,不是公孙渊所能做到的。他定会认为我们这次孤军远征不能持久,先在辽水抗拒,再退守襄平,这是中计和下计”。魏明帝问:“往还需要多少时间?”司马懿说:“去百日,回百日,攻战百日,用六十天休息,一年时间足够了。”
当司马懿大军,进至辽水。一切都如司马懿所分析的那样,公孙渊采用中策。令大将军卑衍、杨祚等人率步骑数万,依辽水围堑20余里,坚壁高垒,阻击魏军。他是想造成曹魏抗拒孔明北伐及陆逊阻拒刘备东征的效果,不过这场战争不是夷陵之战与诸葛亮北伐,公孙渊他也没有陆逊与司马懿才能。
司马懿采用声东击西之计,先在南线多张旗帜,佯攻围堑,吸引敌军主力,而以主力隐蔽渡过辽水,逼进敌军的襄平本营,手下将领不解其意,认为这种战略太不能显示出我们的威力了。但司马懿却这样对他们说:敌人坚营高垒,不与我战,目的是想让我军疲惫松懈。我们若此时去进攻,则会正中敌人下怀,但我们倘若向其攻之,则他们就必会出来与我们交战。敌军如今的重兵都结在辽河一线,巢穴空虚,我军直打其老巢襄平,他们必会惊慌,回来救援,他们惧而求战,战则必败!司马懿这一策略也就是《孙子兵法》上的攻其必救之方针。历史上“围魏救赵”就是“攻其所必救”的典型战例。
在魏军一举突破辽河天险,并弃营不攻,直扑襄平之时。公孙渊的谋将卑衍、杨祚便开始万分惊慌,他们生怕老巢空虚不保,便立即率领全军回援襄平,企图堵截魏军,这就中了司马懿的声东击西的计策,司马懿待燕军进到适当地点,命令奔赴襄平的兵马回师猛击,连续发动三次大规模的进攻,三战三捷。公孙渊则退守襄平,从“据辽水抵抗”的中计转入“坐守襄平”的下策。司马懿立即进军准备围城。
适逢连降大雨,辽水暴涨,平地数尺,魏军恐惧,诸将思欲迁营。司马懿下令有敢言迁营者斩,都督令史张静违令被斩,军心始安。公孙渊军乘雨出城,打柴牧马,安然自若。魏将领请求出击,司马懿不允。司马陈圭曰问司马懿:“当年攻上庸,八路并进,昼夜不停,故能在一旬半时间里,攻下坚城,杀了孟达。这次远道而来,为什么行动却更加缓慢?”司马懿说:“当年孟达军队少而粮食能支持一年,我们的兵是孟达的四倍粮食却不足一月,以一月粮的军队对付有一年粮的军队,怎能不速战速决?四打一,即使一半人伤亡,也是可行,当时不计死伤,正是要为有限的粮草争取时间。而今敌兵多我军少,敌粮少我粮多,又遇大雨,想速战也不可能。从出兵开始,我就不担心敌人来进攻,而是怕他们会逃跑。如今敌军粮草将尽,我军包围尚未合拢,若现在抢掠牛马,会逼他们逃走。兵者诡道,善因事变。他们现在凭借人多和大水,虽然饥困,也不肯就擒。这时候更当稳住对方,不能为得小利而把敌人吓跑。”
一天晚上,一颗长约十丈的大流星,从首山的东北面坠入襄平城的东南面,城中愈发震恐。公孙渊也很惊惧,但更害怕的是,在雨停,水渐退去,司马懿立即在城周围堆起土丘,造望楼,准备了大量的石头,用弩弓直向城中发射。公孙渊又怕又急。城中粮食吃尽,开始人吃人,死者不计其数。杨祚等投降。公孙渊派其相国王建、御史大夫柳甫出城求和,要求魏军先撤出包围,然后他自缚请罪。这种缓兵之计,哪里能骗得过司马懿?司马懿一听,二话没说,就将王建和柳甫的斩首。
公孙渊忙又派卫演到魏营,提出“以儿子换和平”的新建议,以图解围。这一次司马懿并没有将来使杀掉,只是让卫演捎话,并挖苦讽刺地给公孙渊上了一课:“军事行动大体上有5个步骤: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不能走则降,不能降则死。你不自己绑着来投降,只有死路一条了。”司马懿一番羞辱逼得公孙渊只有孤注一掷实施突围,硬着头皮死命抵抗,此时公孙渊的士兵早已饥疲不堪,军心也已瓦解,司马懿可谓势如破竹,挥军入城,无奈之下,公孙渊企图杀开一条血路逃生,结果被魏军杀死于乱军之中,余部全部投降。襄平城被攻占以后,所谓燕王朝的其它几个郡也都望风而降。一切都在司马懿的掌控之中,这次战役果然只用了3个多月。自然,司马懿也按照原定计划,在第二年春,如期班师回朝。
虽然司马懿在魏灭燕之战中用兵灵活,迟缓有度,成为经典战例,但魏灭燕之战,不是“强汉”的“虽远必诛”,也不是是华夏文明向东北亚扩张,司马懿也不是民族英雄。曹叡攻辽东为的是消灭公孙氏而不是经营辽东,司马懿平辽东的结果不是华夏势力大扩张,而是东三省和朝鲜半岛的华夏控制区开始缩水。虽然当时魏平定辽东后,曹魏成了这些地区想争霸或者争盟友,首先考虑的对象,但曹魏也好、司马懿也好,他们介意公孙氏死灰复燃,对于东北亚会变成什么样并不太介意。因此司马懿入城后,诛杀燕国文臣武将两千多人,又将襄平城里十五岁以上的男丁七千人全部杀死,尸体堆起来再盖上土,筑成高大的“京观”。这么做的意图就是要让当地人害怕,不敢再支持公孙氏一类的人物。减少边疆的地头蛇的威胁,比如之前韩遂、张鲁、都是这类代表人物,但得利最大的并不是魏国,而是周边各民族。
鲜卑慕容氏正式建国,开始了大燕国波澜壮阔的争雄史;在朝鲜北部地区留下了权力真空,当地的汉人死伤无数,高句丽很快卷土重来,在玄菟郡和乐浪郡的基础上重建立了高句丽,分头蚕食汉代朝鲜四郡的土地,其本地文化与汉文化深度交融,分别形成了更高规格的新文化,强化了各自的民族认同。而中原的西晋则陷入了八王之乱以及五胡入华,无暇东顾,就这样让高句丽一直扩张,直到隋唐无数次征讨高句丽,付出极大代价,华夏文化才重新辐射东北亚,但是有民族认同和历史记载在,朝鲜一直想独立,所以到了明朝,朝鲜就以藩属国的名义向朱元璋称臣,近代的朝鲜这个名字还是朱元璋钦定的。
当然这也不能全部怪在司马懿头上,因为汉朝与曹魏都是继承秦制帝国中央高度集权,帝国对某个地方怎样管理完全取决于中央的需要,中央的利益完全盖过地方的利益。帝国的所有资源优先保证中央的需要,行有余力的情况下才会分配到地方。当时曹魏的战略重点是跟消灭威胁巨大的吴蜀两国,而不是经营东北亚,所以倾向于把全国(包含辽东)的资源用在吴蜀前线,对东北亚的兴趣远逊于地头蛇公孙氏。公孙氏需要征服周边异族来增强实力,魏国就远没有那么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