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际远忠贞,冤肩风波亭
宋朝至少在开初是不杀大臣的,即使是被皇帝恨得咬牙的苏东坡也最多是放逐放逐再放逐,赶去那海南岛了事。终宋一朝被杀的一品大员除后面的韩侂冑被逼杀外,只有两人被杀,一是岳王爷,他的罪名是“莫须有”;另一位是张邦昌,他的罪名是睡了皇帝的女人。
作为名列《宋史 叛臣传》第一号人物,这张邦昌的罪名实在是有些搞笑,按说他是伪楚皇帝,要说治罪,怎么说也应该是以叛国罪论处,何以用这不着调的“私通宋帝妃嫔,语斥乘舆”罪名来刑之以惩,这赵构其中必有不为人言的苦衷吧。
这罪名的来由也有些说不清楚,正史野史都语焉不详。大致是张邦昌当了这伪皇帝后,金人北撤前可能给他留了些前宋后宫诸嫔,这兄弟也许是喝大了,弄了些动静出来,所以就授人以柄了。
还有一说是宋徽宗曾将一个叫李春燕的嫔妃,以及十余名女眷赐给张邦昌,皇家嫔妃转赐臣子在宋时也是有先例的,张邦昌还将这李夫人立为伪后。按说这应该算是张邦昌的家人了,但在张邦昌归宋后,这赵构却不认这个帐了,将这些女人统统锁进深宫,而这张邦昌同这李春燕却旧情难断,这又被赵构抓住了把柄,勾引小妈,这还了得,于是这张邦昌便大祸临头了。对此,《宋史》中仅得"诏数邦昌罪"五字;而《金史》里定性此事为:“康王已即位,罪以隐事杀之”。看来,在给张邦昌定罪上,还真是有难言之隐。
张邦昌,字子能,河北阜城人,北宋末年宰相,主和派代表人物。曾与康王赵构作为人质前往金国,请求割地赔款以议和。靖康之难后,被金国强立为伪楚皇帝,历时一月。金撤兵后,逊位还政赵构,但迫于时舆压力,赵构终将其赐死。
罪名其实谁都明白,不就是当了那几十天的伪皇帝嘛,何必要弄得这么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的。张邦昌是被逼当的皇帝,是在如果不当金人就要屠城的威逼下,为保护民众而为之,其中有太多不得已的因素,这点谁都清楚。
张邦昌作为前两朝的太宰,一贯倾向于主和,并同这赵构一起赴金营议和,东京陷落后,金人由于扩张太速,又系主力深入宋境,按其当时实力,并无全部直接灭掉大宋的把握,除东京外,周边城池都掌握在宋军手中,久呆危矣。所以,只能选择立傀儡代而为之的策略,于是,他们看中了张邦昌。
听说要当皇帝,这张邦昌顿时被吓尿了,想以自杀的形式,坚决不当这要遭万人唾骂的儿皇帝。但金军劫持百官,并威吓如不当就要屠城。有人劝他:“相公不前死城外,今欲涂炭一城耶?”就是说,金军攻城的时候你不壮烈殉国,现在不当这皇帝,是想让全城百姓都被屠杀吗?
凭心而论,张邦昌即非遇难就能自杀殉难的贞妇烈士,也不是愿意与敌人“合作”的汉奸走狗,在国土沦陷,生灵涂炭之时,如他这样的人是很多的。我们不能要求他们都如文天祥,史可法一样的死节殉国,更不能因他们的节操不够而不耻,因为他们毕竟是忠诚意识未泯的一个绝大多数群体。
尽管张邦昌万般地不愿,但还是在金人的屠刀下即位,僭号大楚,拟都金陵。但他却很是低调,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作皇帝。
皇帝都是“南面而坐”,“邦昌但东面拱立”;皇帝自称“朕”、发“诏书”,张邦昌见百官称“予”,手诏曰“手书”;皇帝在正殿办公,张邦昌避而不去;不接受群臣山呼万岁;不许称自己为“陛下”,他只许别人称他“相公”;皇帝必有年号,他不立;他不用天子礼仪,大内宫门都贴上“臣张邦昌谨封”的封条;给臣子封官时,前面还一律要加上“权”……如此种种,并非装模作样,软弱无奈中透露着委曲求全。
二帝北迁,“邦昌率百官遥辞于南薰门,众恸哭,有仆绝者”。及金兵退去,即派蒋师愈赍书于康王自陈:“所以勉循金人推戴者,欲权宜一时以纾国难也,敢有他乎?“,后又派人将大宋的国玺送与赵构,并请元祐皇后暂时垂帘听政,而自己则以太宰的身份退居资善堂。
而后,张邦昌又遣使奉乘舆服御物至河南商丘,既而邦昌亦至,见到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赵构,伏地恸哭请死,这赵构当时是甚为感动,史载“王抚慰之”。加张邦昌为太保、奉国军节度使,封同安郡王。
张邦昌对赵构的上位是有拥立之功的,赵构当时也明确表示对其“罪行”予以宽恕。但最后张邦昌还是被赐死了,他的死看似死于赵构,其实是死于李纲。
作为坚决的爱国将领,抗金派领袖李纲从来同这主和派的张邦昌是极不对付,他在被任命为右丞相后,立即上书要求赵构杀张邦昌以作乱臣贼子之戒,然而,面对于自己有恩的张邦昌,这赵构实在是下不了手,批复道:“邦昌僣逆,理合诛夷,原其初心,出于迫胁,可特与免贷”。为安抚李纲,只将张邦昌贬去长沙。不久,在李纲们的千夫所指之下,张邦昌还是被赐死了。
从张邦昌被杀之后,这鸣冤之声便开始了,历朝不断,南宋时就有史家王称说,“邦昌之僭,良有胁迫”,但舆论主流却一直将其定位于卖国,我们现在是不知道这张邦昌答应就位这伪帝,是出于本性的软弱,还是为保护那汴京一城之民免遭屠杀。但不管怎么说,张邦昌并不是个为虎作伥、有意出卖国家利益的叛臣,这个是事实吧。
张邦昌自是无法同李纲相比,忠贞刚烈的李纲如遇此事,宁可自刎也断不为,当然,即使他在场金人也不会来找他;之所以找到这悲催的张邦昌,一是他主和,再有可能也看出他性格的懦弱,张邦昌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后果的严重性,在不得已而为之后,他知错而改的行为却没有得到宽宥理解,在大臣们一片谴责中丢掉了性命。
张邦昌从自当上“皇帝”的第一天起,就在为推翻自己的统治,实现前朝的复辟而做着种种不懈的努力。所以我说,张邦昌也就是个平常人,一个有良心,稍显孱弱的大宋忠臣。张邦昌绝非汉奸,在时人“辽来投辽,金来投金“的大环境下,他选择了保持自己的民族气节,让位给赵构,整合了汉族当时为数不多的资源,并拥立赵构为帝,避免了宋一次长期分裂。如果他象史可法一样,带领汴京人民来一个同金人死磕,如扬州城那般几十万人头落地,然后自己名列史书之忠烈传;这是对人民有利还是对国家有益呢?
以李纲这些忠烈英雄来看,与其投降不如全城被屠,身在临安的史官记曰:故都百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真乃大宋忠烈子民。这样才符合道德之标准,无怪乎后世对崖山那十数万滔海之人赞美有加,而对如张邦昌这样,宁陷自己于不忠,却能救民于水火之人,斥之为卖国贼。
我觉得还是历史学家顾诚先生说得好:“死而有益于国事,则死之可也;死而无益于天下,奈何轻弃之?何若存此一命,以图来日?似方孝孺、刘宗周等辈,非殉国也,特殉名耳。”
张邦昌其人,有救国之心无御虏之能,心怀救民的慈悲但却没有救国的忠烈,被逼即位其实是一种妥协和懦弱,只是这种懦弱本身并不无耻。他为国家,为大宋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努力了,尽力了,但,还是被杀。所以,张邦昌之冤,冤比岳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