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了翁:拟把鹤山月,换却鉴湖秋
这大宋朝生来悲摧,自建国以来,就一直被边患骚扰,几无一日消停,可以想象,这三百余年是如何坚持下来的,真不容易。
因为太祖赵匡胤是武夫篡位,为防后世效仿,所以一直行“崇文抑武”之事,这也被后人诟病为宋朝孱弱,甚至是遭致国灭的重要原因。
北宋时弊病就已显现了出来,且不说对辽金这样的强敌,即使是面对党项这样的蟊贼似般的小寇,生生地被弄了个西夏国出来,如范仲淹那样的文臣名相倒是出了一堆,而能提得起的武将,除了一个狄青就再无一人,最后还是被这些贤臣们给活活气死了。
靖康难后,历史不得不将武将们推到前台,于是,岳飞及韩世忠大发光彩,但是,形势一旦呈僵持之势时,便又开始了行“祖训”事,杀岳飞,闲张俊,削韩世忠等人的兵权,在“绍兴和议”后,全国又一派“西湖歌舞几时休”的美好时光。
一旦战事开启,于是虞允文、杜杲及曹友闻一众文臣又赶鸭子上架,美其名曰“儒将”,硬是将这摇摇欲坠的南宋朝廷又坚了下来,这个累啊。
在这一批“儒将”中,魏了翁是个重要的人物,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个理学大师,妥妥的文臣一枚,却也被推上了战争的舞台,这在其他朝代中是不可想象的,但出现在南宋朝,就不觉得奇怪了。
魏了翁,字华父,号鹤山,邛州蒲江人,即今四川蒲江人,光宗年进士出身,南宋著名理学家、大臣。
入仕后,历任剑南西川节度判官、国子正、武学博士等职,后来一直在四川多地任知府,后被授礼部尚书,端明殿学士,以枢密院事都督京湖江淮军马,年60逝世,谥号“文靖”。
在他的履历中,有个武学博士一职很是显眼,看来魏了翁于军事至少还是颇有心得,是否是他于年轻时便研习战事不得而知,但我想,这行“纸上谈兵”之事,于文臣来说,倒也不算个难事。
魏了翁的文章甚是了得,他是以第三名荣登进士榜,也就是后世称之的探花郎了;而初入仕之际,进行召试学士院,他并没有如一般“愤青”样的侈言恢复故地,对当时权臣韩侂冑将行的北伐之战,他是反对的,并在对策中言:
“国家纪纲不立,国是不定,风俗苟偷,边备废弛,财用凋耗,人才衰弱”,对当时的局势,他也有着很清醒的认识,“金地广势强,未可卒图,求其在我,未见可以胜人之实”,所以他认为,现在的朝廷应该内修政事,外强军力,缓图之。
这在当时文人皆以言“恢复”为最强音的时候,无异于不合时代潮流的堕落之论,是不容于世的;可能他人微言轻,即使有人劾魏了翁“对策狂妄”,而韩大人也并未打击报复,倒也显得有些心胸。
后来的他被外放为嘉定知府,不是上海那个嘉定,那时的上海还是个小渔村呐,他出任的是四川乐山,但因一连串的变故,没有上任,遂回蒲江老家侍奉双亲。
及韩侂冑被杀,史弥远入相,“收招诸贤”魏了翁亦在此列,但他对此并不感兴趣,也许是对史弥远个人有看法,遂“力辞诏命”,又正值父丧,丁忧回乡,建鹤山书院,著书立说,授徒传道,宣扬理学,“由是蜀人尽知义理之学”。
史弥远招他定是因为其名声,其实心里是很不待见他的,后来的魏了翁尽管也入朝为官,但却被史大人找了上借口,连贬三级,去了边远的靖州,那时的湖南可真是个未开化之地,非恨之入骨者不会贬去此处,如当年的唐之刘禹锡被贬此地一般。
但魏了翁却并不以为是,他是个不管在哪里都一心做自己的学问,一心为开启民智作努力之人;所以,他来到此地后,又创办了一所鹤山书院,一时各地学者云集,“湖湘江浙之士,不远千里负书从学,乃著《九经要义》百卷,订定精密,先儒所未有。”
值得一提的是,全国有多座鹤山书院,而魏了翁亲自创办的有:四川蒲江鹤山书院、湖南靖州鹤山书院、四川泸州鹤山书院和江苏苏州鹤山书院四座,至于四川眉山鹤山书院及四川邛崃鹤山书院,则是后人为纪念魏了翁而创建的。
书院是中国的一种特有的教育体制,魏了翁是中国历史所建书院最多之人,他不但自己讲学,还聘请当时著名学者教授其间,为当地文化兴盛起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魏了翁对家乡蒲江自然是他努力的重中之重,正是因为他带回了大量的程朱论著刊刻并广为发行,使其广泛地流行于四川各地,从而使得理学得以在蜀地广为传播,而在他书院接受教育之人,参加省试竟“十而得八”,可见教学成果之卓然。
他创办的蒲江鹤山书院,由于时间长,授徒多,使“蜀人尽知义理之学”,极大地提高了四川文化教育的普及程度;为表彰魏了翁的办学成就,宋理宗还特赐御书“鹤山书院”予以表彰。
魏了翁长期在四川多地担任知府,如今天的四川的三台、广汉、眉山、遂宁、泸州等,这一晃便是15年时间,在任期间,史载其功绩有八字概述,即“治绩大著,有口皆碑。”
一直等到史弥远死后,理宗亲政,魏了翁被赏识并不断得到升迁,最后是官至礼部尚书的高位,在蒙古军犯境,宋军节节败退之际,理宗让他督师京湖及江淮军马御敌,一介书生转身为大军统帅,而此时的他已是57岁了。
据介绍,他到任后,“重申军规,严明军纪,并身先士卒,加强练兵,一时军力大增。由于全军上下团结一心,奋勇杀敌,很快击败了元军”。
对此,正史语焉不详,但我是很有些怀疑的,倒不是对魏了翁在军事方面的才能有怀疑,而是对当时的战况有些不解。
因为,当时宋蒙争战的主战场是在四川,并不是江淮湖湘。因为在这水网密布之地,南宋是占有相当优势的,而发生战事的地方襄阳,是名将孟珙独立支撑,在收复襄阳后,蒙古人便全线撤军,这其中完全没有魏了翁啥事。
魏了翁出任军事将领之时,正值宋蒙合击,灭了为患多年金人,一雪靖康之耻,此时,南宋全国都飘飘然了;而蒙古人这时的策略还是以掠夺为主,全无防守的概念,
借此,宋军开展了收复开封和洛阳的行动,结果是被蒙古人打得大败,好在后来的蒙古人并未乘胜追击,因为,他们这时的目标是西征,所以,魏了翁出任之际,应该是没有发生过什么战斗。
不管如何,在魏了翁掌军之时,没有败绩,这就是天大的战功了,但朝廷中对他不满或忌妒之人,又在不停的弹劾他,于是他屡次告病乞归不准,最后是改知福州,卒于任上。
魏了翁病逝,朝野震悼。宋理宗已准备让他“以资政殿大学士、通奉大夫致仕”,这个职称是宋代只授给罢政之宰相或其他地位显要的大臣,是从政官员的最高虚衔;可惜的是,还未及授魏了翁便驾鹤西去。
理宗十分悲伤,遂罢朝以悼,史载:“辍视朝,叹息有用才不尽之恨。诏赠太师,谥文靖。赐第宅苏州,累赠秦国公。”
综上所述,我认为,魏了翁真正的价值并不在军事上,而是体现在理学的推崇和诗文的创作上,可以说,他是一位思想家和文学家;正如纪晓岚在《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言:“南宋之衰,学派变为门户,诗派变为江湖。了翁容与其间,独以穷经学古,自为一家。所著作诗文极富”。
就思想性来说,自宋乾绍年间的朱熹、张栻及陆九渊等人的努力,理学大盛,然而,以赵汝愚和韩侘胄为首的两派争斗不休,最终上演了“庆元党禁”,理学遭到沉重的打击。
魏了翁终生服膺程朱;当理学呈“老师宿儒,零替殆尽;后生晚辈,不见典型”之际,魏了翁和同榜进士的真德秀二人却逆流而上,完全不顾理学被打成“伪学”和“逆党”的禁锢,“慨然以斯文为己任”,在他们不断地努力下,终致平反开禁,此役魏了翁功不可没。
说起思想哲学的,感觉太高深,我是最怕谈这些的,对我来说,还是喜欢魏了翁的文学创作,重点是他的诗词,我觉得,读他的诗词还是一种很美妙的享受。
魏了翁从小便被乡人称为神童,他“日读千余言,过目不忘”,15岁便撰写《韩愈论》,文章抑扬顿挫,有写作者的风范,看来,这探花郎可真不是白给的。
玳筵绮席绣芙蓉。客意乐融融。吟罢风头摆翠,醉馀日脚沈红。
简书绊我,赏心无托,笑口难逢。梦草闲眠暮雨,落花独倚春风。
这是一曲名为《朝中措》的词,看似牡丹花前筵中酒,其乐融融,但其中淡淡哀愁还是一品便知,尤其是最后两句,那苦涩之状,唯有暮雨相伴,所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大概属异曲同工之意。
如果联系到魏了翁长期不在京城,远离朝堂17年的现实,就能体会出这淡淡哀愁何来,底层州县的烦琐杂事,弄得来头晕眼花,“简书绊我”,几无心情来品酒赏花,累心费神,实在是难有欢娱之时。
作为一个饱读圣贤书的大儒,忠君为民是其一生的抱负,虽仕途蹇促,无论是身在朝堂还是州县,心有明君圣贤,只要不负吾心,都会为国为民作出贡献的,所以,梦草也好,落花也罢,于我心何扰哉?
魏了翁不仅在理学上有着突出的贡献,他对家乡普及教育和理学的推广也功不可没,他长期在蜀中为官,每到一地便尊师重教,加上自己乃集理学之大成者,其学卓荦自成一家,在他的努力下,也将这理学在全国得以推广,进而在南宋后期形成了繁盛之局面,甚至形成了“南方共宗鹤山老”的现象。
“惟国家盛时之人才,禀山川清淑之间气。文章则眉山之父子,道学则伊川之昆季。更南渡之百年,邈征称而谁嗣。鹤山先生以英伟之资,抱远大之器,文追正始之音,学探圣贤之秘。于易则探赜钩深,于礼则订讹证伪。”
“忧民白发三千丈,报国丹心十二时。”一代名儒,一生潜心教育,但历史又让他披上戎装,老当益壮,扶南宋危局,只要有需要,他就勇担重担,虽万死而不辞,只要有时间,他便广播学术,勤劳恭谨,全身心地传授理学知识。
润物无声,鹤山有名,万世师表,了翁当得此誉;最后,敬录一首他的《水调歌头焦山》以作此文结尾。
铁瓮古形势,相对立金焦。长江万里东注,晓吹卷惊涛。天际孤云来去,水际孤帆上下,天共水相邀。远岫忽明晦,好景画难描。
混隋陈,分宋魏,战孙曹。回头千载陈迹,痴绝倚亭皋。惟有汀边欧鹭,不管人间兴废,一抹度青霄。安得身飞去,举手谢尘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