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上回对王勃诗句中典故人物——“冯唐易老”的原因做了剖析,引起了百万关注。这回我们探寻“李广难封”的原因,李广历经汉文帝、汉景帝、汉武帝三朝,虽屡立战功,却未能封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们一起从《史记》中,看看司马迁对“飞将军”李广记录和评价。
“岂吾相不当侯邪?且固命也?”
——难道是我的长相不该封侯?还是命中注定如此?
元狩二年,即公元前121年,安乐侯李蔡取代了公孙弘,荣升为大汉丞相。安乐侯属于爵位最高级别,丞相又是“三公”之一。
这位李蔡便是“飞将军”李广的堂弟。李广太熟悉这个堂弟了:论人品,李蔡属于下等人品中的中等;论名望,比李广差了不是一点两点,“出广下甚远”。
但是,跟“飞将军”李广比爵位封邑,没有;比官职,从未超过“九卿”。
为此,李广曾经专门找王朔“燕语”——私下闲聊。王朔有“望气”的本事,据说是根据面相气色或者头顶云气判断一个人的运数如何。
“自从大汉跟匈奴开战一来,每次战役我都没落下,怎么没有微小的功劳获得封邑呢?究竟是我长相不该封侯,还是命中如此?”李广颇有遗憾地问王朔大师。
“将军你自己想想,曾经有没有做过愧疚的事情?”王朔根本没有“望气”,而是反问李广。
“我当陇西郡守的时候,羌族起兵反汉,我诱降了八百人。羌兵投降后,我并未兑现许下的条件,当天把他们都给杀了。到现在这事是我唯一愧疚的。”
“祸莫大于杀已降,此乃将军所以不得封侯者也。”
王朔给李广的答复,他的意思是:给人带来灾祸的事,没有比杀死已经投降的人更大的了。这就是李广不能封侯的原因。
王朔号称“望气”大师,但是他给李广的结论并非源自“望气”,而是交谈分析。司马迁讲这么故事,无非将“李广难封”归咎于“杀降”,然而真实原因是否如此呢?
“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假如让你跟随高祖打天下,受封万户侯是不成问题的
“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李广是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县北)人。“其先曰李信,秦时为将,逐得燕太子丹者也”,李广的祖先叫李信,在秦朝的时候便是将领,追捕燕国太子丹的就是他。
司马迁介绍李广籍贯以及家世,从此来看李广出身将门世家。而且李家有一技之长,“广家世世受射”,李广家族世世代代传授射箭技术。
“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关隘,位于今宁夏固原市东南。),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孝文帝十四年,即公元前166年,匈奴大局侵犯萧关,李广以农耕子弟参军攻打匈奴。
“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李广因为善于骑马射箭,所以在战场上砍下敌人脑袋,擒获的俘虏比较多,被提拔为中郎。
“广从弟李蔡亦为郎”,司马迁为了对比,明确了李广的堂弟李蔡一同参军,也因为军功提拔为中郎。“皆为武骑常侍,秩八百石”,两兄弟职位和俸禄都是一个等次。
所以,当李蔡成为丞相时,失落的李广会找王朔“望气”算命。
“尝从行,有所冲陷折关及格猛兽”,李广常常跟随汉文帝出行,他经常冲锋陷阵、突破关隘以及格斗猛兽。
汉文帝对李广既赞许又惋惜,称赞以李广的才能跟随汉高祖刘邦打天下,可以封为万户侯;惋惜的是汉文帝时代将才无处施展,故而很难封侯。
其实,汉文帝时并非没有外忧,“当是之时,匈奴新大入朝那(今宁夏固原东南),杀北地都尉卬(孙卬)”,匈奴不断侵犯边境,还杀了守边将士,汉文帝为此曾询问冯唐。
汉文帝能够派遣冯唐“持节”,赦免了云中守魏尚,为何没有大胆启用李广呢?可能与汉文帝的“无为而治”有关,匈奴来打,能守便守,能躲便躲。
“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
——他仗着自己的本领,多次与匈奴力战,很担心他会牺牲
“及孝景初立,广为陇西都尉,徙为骑郎将”,孝景帝即位大约在公元前157年,李广从陇西都尉转调为骑郎将。由边疆守将调到皇帝身边任侍从。
李广的机会来了。
“吴楚军时,广为骁骑都尉,从太尉亚夫击吴楚军”,七国之乱,李广跟随周亚夫攻打吴楚联军。“取旗,显功名于昌邑下”,夺取了敌军的军旗,在昌邑城立下了显赫功名。
这军功赫赫足以得到封赏了吧。
“以梁王授广将军印,还,赏不行”,又出现了转折,因为李广接受了梁孝王私自授予的将军印信,凯旋回京,并没有得到朝廷的封赏。李广完全不懂政治,作为皇帝的将军,怎么能接受诸侯王的将军印呢?
“徙为上谷太守”,汉景帝由此疏远李广,又被调回边境任。“匈奴日以合战”,上谷靠近匈奴,李广调任之后天天跟匈奴交战。
“典属国公孙昆邪为上泣曰:‘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典属国”是负责归附国和民族事务的官员,公孙昆邪这句话的是为保护李广呢,还是担心与匈奴战争影响“和亲”呢?
“于是乃徙为上郡太守”,最终李广又被调到了上郡做太守。“后转为边郡太守”,后来历任边境各郡太守,陇西、北地、雁门、代郡、云中等等,成了太守专业户。“皆以力战为名”,都因为骁勇善战而出名。
李广虽然骁勇善战,但是频繁调整换防,战功便无从获得。原因为以下四点:其一,要训练士兵;其二,要磨合战法;其三,要熟悉地形;其四,要了解敌方。
表面上,李广因为接受梁孝王将军印,从而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实际上,汉景帝在平定七国之乱后,对周亚夫削职夺权,罢免丞相,最终遣返封地。这些表明汉景帝对战将心存戒备。所以,汉景帝时代,李广难以立功,更难获得封赏。
还有一点比较奇怪,既然李广曾跟随太尉周亚夫平叛吴楚造反,为何两个人没有横向联系呢?莫非司马迁隐藏了什么?
“匈奴畏李广之略,士卒亦多乐从李广而苦程不识”
——匈奴人害怕李广的谋略,士兵大多愿意跟随李广而以跟随程不识为苦
李广是不是彻底没有晋升机会了呢?
也不尽然。司马迁辩证地看待这个问题,与李广同为戍边太守将军的还有程不识。
“程不识故与李广俱以边太守将军屯”,程不识和李广两人带兵奋战一线,“是时汉边郡李广、程不识皆为名将”,两人在边郡太守中以善于用兵而闻名。
然而,两个人治军套路完全不同。
“及出军击胡”,率军与匈奴作战,相同的背景。“而广行无部伍行阵,就善水草屯,舍止,人人自便”,李广行军从不规定部众编制和行列阵势,逐水草安营,自由散漫。“不击刁斗以为自卫”,没有安排敲锣巡更守卫,“远斥候”,只是远远的布置哨兵。
程不识则恰恰相反,“正部曲行伍营阵,击刁斗”,军容整饬,严密行伍。“刁斗”是行军煮饭的铜锅,晚上用来敲打巡更。在处理文书方面,李广简约,而程不识经常通宵达旦处理。
但是两人也有共同点,“未尝遇害”——不曾遇到危险。
“飞将军”便是李广在被俘虏之后得来的雅号。“其士卒亦轶乐,咸乐为之死”,虽然李广的士兵人人乐战效死,但遇到敌人突然袭击,仓促之间难以迎战。
“李广才气,天下无双”,以李广出众的才能,他的做法或许奏效。但是其他人谁敢效仿?将军都被俘虏了,还怎么立功呢?更何况封赏李广,岂不是鼓励学习他的治军方法。无论是汉景帝,还是汉武帝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李广军极简易,然虏卒犯之,无以禁也”,程不识评价李广“无以禁也”该怎么理解,面对匈奴突然侵犯,是李广没有办法阻止呢?还是敌人无可奈何呢?
程不识的评价,难道仅是个人看法?还是将军的一致意见呢?或许这对汉景帝也有一定影响吧。
程不识因为屡次直言进谏被提拔为“太中大夫”——皇帝身边侍从,类似于顾问性质。“太中大夫”属于郎中令属官,距离“九卿”仅差半级。
“大军不知广所之,故弗从”
——汉军没有人知道李广去的方向,所以无法跟踪应援
“匈奴大入上郡,天子使中贵人从广勒习兵击匈奴”,“上郡”是李广任郡守的辖区;“中贵人”则是指宫中的太监,司马迁用这称呼说明彼时“太监”受尊宠;“勒习兵”则译为管束部队、练习军事。
此时“天子”为汉景帝,匈奴已经大举入侵了,竟然派太监来学习,其真实目的如此?的确令人费解。
不过,这个太监的出现,让李广英勇地表现了一次,个人英雄主义。
“中贵人将骑数十纵,见匈奴三人,与战”,太监领了数十骑兵驰骋草原,看到三个匈奴人,见对方人少,而己方势众,便上前挑衅战斗。
岂料,三人都是“射雕”高手,与数十人对战,太监受伤,骑兵也被射杀,没剩下几人。太监伤痕累累地逃回李广大营。
“天子”特使受伤,李广岂能等闲视之。
“广乃遂从百骑往驰三人”,带了百十名骑兵,跑了几十里地,终于追赶上了三人。“广令其骑张左右翼,而广身自射彼三人者,杀其二人,生得一人”,李广让骑兵两面包抄,而亲自射杀了两个,生擒了一个。
“三人亡马步行”,三个匈奴人没有乘马,相对中贵人“数十骑”,实力对比悬殊。而面对这三人,李广虚张声势,派出百十骑兵而且还是亲自出马。司马迁的用意,为表现李广的英勇,还是匈奴的强悍,又或者是“溜须”太监?
李广一行准备回营时,突然发现不远处有数千匈奴骑兵,李广百十人“皆大恐,欲驰还走”,打算掉转马头往回逃奔。匈奴骑兵看到李广他们以为是诱敌之兵,“皆惊,上山阵”,爬上山头,布置阵地。
此时距离汉军大营数十里地,往回跑肯定会被追兵射死。李广决定留在原地不动,假装是汉军前来诱敌的。于是,李广下令在匈奴阵地下马,解鞍休息。
李广疑兵之计果然镇住了匈奴兵,“夜半时,胡兵亦以为汉有伏军于旁夜取之,胡皆引兵而去”,匈奴兵担心半夜被埋伏的汉军围攻,趁夜黑带兵撤退了。“平旦,李广乃归其大军”。
遇敌沉着冷静与临危不乱,这体现了李广大将风度。但作为统帅,私自出行,弃大军而不顾,万一匈奴攻打大营,汉军将如何应对?李广既然猜出是三人为“射雕者”,为何还要亲自去“报复”呢?
司马迁用此故事凸显了李广的个性。如果是这样子,不封侯也正常。